大圣！大圣！

【一】

教室里陆陆续续进来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大家都在谨慎的打量着新同学。

一个单肩背包，嘴里嚼着泡泡糖的长发女生酷酷地找着自己的桌子。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唐一白失态的样子，他猛然从凳子上蹦起来，吃惊的看着坐到旁边的女生，瞠目结舌问道:

“你叫许建杰？“

女生自顾自的收拾东西，随性的嚼着泡泡糖，看都没看他，反问:

“怎么，违反法律？“

唐一白脸皱成一团，手掌懊悔的拍住额头。

“靠，我以为是男生。“

我假装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精明的眼神锁住前方，靠近正收拾的宋末，讳莫如深的说:

“我打赌，唐一白要有女同桌了，赌不赌？“

“不赌。“

我撇撇嘴，继续静观其变。

女生起身，长长的马尾辫垂在腰间，慢慢靠近唐一白，嘴中的泡泡越吹越大，然后巧妙的破，好看的眉毛一皱，率性的问了句:

“你喜欢男生？“

唐一白无聊的摆摆手，不走心的回了几个是是是，然后坐在凳上不再说话。

我正观察的入迷，仿佛柯南附体，还顺手拿了根笔夹在鼻前，有模有样。

那个女生下一秒竟灿然一笑，朝我挥了挥手，估计以为我是偷窥狂:

“你好新同学，我叫许建杰。“

我被这猝不及防的转变吓了一跳，差点被口水呛到，我赶紧取下笔，回以亲切的微笑。

“我叫唐小靛，他是唐一白。“

唐一白扭头敌视我，那眼神分分钟要把我切碎冲进马桶，我急忙躲避，随意指着宋末桌子上的一张纸，佯装若无其事的说:

“不错，这个不错。“

这下换宋末不解的看着我。

我以为脸上的那股春.药劲被他发现了呢，赶紧心虚的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刚刚指的是一张无痛人流的广告单。

他妈的。

最近的广告单真是无孔不入，不得不防...

【二】

等大家的座位安排好之后，一位高高瘦瘦的男老师抱着一沓文件急匆匆的走进教室。

同学们瞬间安静下来，纷纷看向讲台。

“同学们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市一中，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我叫万全。“老师推了推厚厚的镜片，小麦色的脸竟红了红。

我精明的眼神再次上纲上线，代表我侦探身份的那根笔重新磨砂着鼻尖，我微微侧身:

“万全老师肯定结婚了，赌不赌？“

宋末蹙眉，颇有些好笑的看着我:

“班主任少说也有四十多了，唐小靛儿，我特好奇，你的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宋末拿走我神圣的笔，杵了杵我额头。

“不对，我倒更好奇，你赌注是什么。“

宋末这么一问倒把我问住了，我只是想引起个话题，却疏忽了话题有多幼稚可笑。

唉，如果我说赌注是我一颗真诚滚烫的小心心，宋末大概会说:

“我要的是降妖除怪的决心，救苦救难的慈心，普济众生的佛心......偏偏不要你这颗滚烫的心。“

简而言之，除非我是大圣，否则没戏。

大圣啊！救命。

接着，万全在讲台上深切传达了他对同学们的肯定和赞扬，我偷偷打量着大家的反应，没趣的是，他们几乎和宋末唐一白一样，听惯了这种话，脸色平淡，态度端正。

多年后，我还是会因为小幅度的加薪而激动跳脚，不仅仅是因为那几张血汗人民币，更是因为这是一种方式，我证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的方式。

你夸我，我就高兴给你看，你不夸我，我也不会失落，或许这也是我成不了尖子生的原因---心理素质太显而易见。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孤军奋斗，不属于万全口中说的优秀团体，心里毛毛的，谁会对一个中了彩票的人说，你是靠实力，不是运气。

一只黄绒绒的鸡仔，混进了肤白唇朱大长腿的鹤群中，双爪合十乞求着，鹤们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唐小靛同学。“

“我是鸡仔！“我发誓，我臆想太深入，在万全这个鹤头叫我名字的时候，我完全是生理和心理的冲动，猛地站起身，投降且公布身份。

“你在干嘛？“宋末小声不解的看向我，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扶住我。

“以后要起来，提前告诉我。“宋末在我旁边严肃脸。

“大靛儿，你艺名啊？搭嘎好，偶似鸡仔了。“项柏晗操弄着一口不纯正的香港话在我身后张牙舞爪。

本来有些冷清压抑的气氛，因为这出闹剧变得欢快起来。

甚至还有的男同学唱了句刘德华的冷冷的冰雨拍打在我的脸上。

唉，何止是打在脸上，简直快把我打死。

万全也笑了笑，忙招手示意我坐下。

“不用紧张，老师就是问问你的腿怎么样了，一个星期之后要去郊外的军营进行军训，老师想着给你写请假条。“

市一中的老师果然不一样，时刻关注着学生的身体状况。

我尴尬的摆摆手，分贝降了又降，对万全说:

“不用老师，我一个星期之后就可以拆石膏了。“

万全又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句，然后又说:

“大家的座位就先这样，对了，唐一白同学是哪个？“

唐一白举手示意。

万全有些疑惑，手指在我和唐一白之间游走。

“你们要不要坐一起，也好照顾一下唐小靛同学。“

唐一白急忙摆手加摇头，一副浑身千万细胞都拒绝的样子，生怕惹事上身:

“不熟，不熟，我俩不熟。“

What？！！！我又不是细菌，至于这么避之若湎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然而我没底气干笑笑，说，哈...哈，不太熟。

【二】

一班的校服提前被万全代领了，没多久几名学校的环卫工人就抱着几大袋校服进了班。

开学之前，市一中的新生都填过一个表格，包括体重身高什么的，括弧(一定要填最近的。)

市一中非常明智，它肯定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暑假之中，人智商无限下降的可能性以及体重无限上升的潜力。

回到家后，老唐拿了两个崭新的诺基亚，我和唐一白一人一个，经典的手牵手开机动画，几个指甲盖大小的屏幕，摔不坏的外壳。

“我打听好了，这款手机信号好，价钱平民，你们学生好多用这个的。”

十多年后，我站在满目琳琅的柜台前，看着堪比手掌大小的触屏智能手机，不由感叹一番，当初那个只有贪吃蛇游戏的诺基亚竟干不过异军突起的科技。

我怀念那种只能承载100条短信，让我翻来覆去不知删除哪条的感觉。

我妈问我俩老师怎么样，唐一白抢先一步说，环境好，老师好，同桌更好。

我呛到流泪。

老唐又搬出他陈谷子烂芝麻的年轻岁月，劝导我们珍惜大好的条件，不像他们小时候哪有新桌椅，更别提新手机了，他能考上北大完全是一门心思的闷在学习上，直到20多岁碰见我妈才知道情窦初开这回事。

我噗嗤一笑，说：

“老唐你的情窦是被压在五指山了吗？”

我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老唐碗里，苦笑，这么说我是唐僧呗，把你的情窦救了，要不然再压下去就焐烂了。

老唐首肯的点点头，八竿子打不着的又拐到我爷爷的教育方式上了，说你爷爷提倡富养女儿穷养儿，结果把你小姑姑养到美国去了，对我不闻不问的。

自古以来，父子之间的关系堪称一大难题，如果把我爸和唐一白留在家里，估计小偷都会吓一跳，明明几个小时过去都没人说个话，结果撬开门，只能特尴尬的来句：

“呦，家里有人啊，一看就是父子，都不带聊天的。”

我胡乱吧啦几口饭，暗自给了唐一白一个眼神就弹回房间去了。

我把书桌上杂七杂八的零食拨到一旁，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我的第三个抽屉里放着关于宋末的一切。

由于我爸妈很自觉的注重我们的隐私，所以我们的抽屉不存在上锁的现象。

这也为我偶尔偷拿唐一白零花钱提供了便利。

我怀揣着真诚的心取出那块方巾包裹的东西，就像我奶奶供奉财神时虔诚的状态。

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浅浅染在方巾右下角的红色刺绣。

是小小的宋末二字。

是三年前我熬夜绣出来的，歪歪扭扭不是很精致，不过比起这个名字，我手指头上的扎伤不算什么。

方巾里裹着108张照片，有清晨打太极的人，有公交车上犯困的人，有二十五中操场上打篮球的人，而更多的是骑自行车的宋末，戴着眼镜看书的宋末，趴在桌子上休息的宋末，打电动的宋末...

门被敲了两声，我一开门就看见唐一白懒洋洋的靠在一边，手中递过来一张照片。

“等等！“唐一白突然收回，朝我的方向靠了靠。

“你已经欠我两个星期的刷碗了。“

我点点头，迫不及待的想要那张照片，但还是会一如之前的确保一句，宋末没发现吧。

唐一白自信的撩撩头发，声调却是违和的小:

“能被我唐大摄影师拍，是天大的福气！放心，宋末至今对咱俩的交易毫不知情。“

话是这么说，可我的思绪却飘了，我看着眼前这个谈到摄影就会心而笑的男生，他怎么可能真的向老唐妥协，放弃摄影理想，踏踏实实考个公务员，子承父业，娶妻生子。

应该感谢五年前舔着冰棒的夏天，感谢那对让唐一白帮忙照相的夫妻，快门按下的那刻，他和摄影便牵扯不清了。

他那时的表情就像樱木花道遇到了人生中的篮球，傻愣愣的一笑，对一旁舔冰棒正欢畅的我说：

“唐大靛儿，我给你拍照好不好。”

那时，我还不懂这句话里的认真，一门心思的扑在芒果味冰棒上，心不在焉的回了句，你用什么照？总不能把刚才陌生叔叔阿姨的照相机抢过来吧。

唐一白像被突然打通痉督二脉，丢下他的旺旺脆冰冰不知去向。

再回来时，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脖子上却挂着爷爷家的一台老式照相机，照相前需要拍三下才能运作。

我把他拦在门口，急忙整整自己的头发，比了个v，咧嘴一笑：

“快，把我拍成百变小樱。”

【三】

唐一白在我眼前叫魂似的晃了晃，痞痞一笑：

“是不是被我的英俊吸引住了，这辈子咱俩够呛，下辈子吧，小爷我考虑考虑娶你。”

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我还为血浓于水的亲情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可事实是他觉得我这辈子又丑又笨，下辈子肯定是个美若天仙，天资聪颖的美人。

我去他奶...子的！

我白眼，抽出他手中的照片关上了门。

只听见他在门口流里流气的说了句，这次拍照的地点可是男厕所。

天雷勾了地火。

我整个人停在半路，视线丝毫不敢触碰在照片上，整个手遮在上面，有种足部的血非要往脑袋里涌的刺激感，这次玩这么大？

说不好意思看吧，还真没有那么纯洁。

但离堂而皇之的看还差了点经验和勇气。

我半眯着眼，手指一根根的撤离，先是市一中男厕所的标志，呼吸程度暂时顺利。

再松一根指头，是宋末毛茸茸的短发和微微低垂的侧脸，呼吸程度比较复杂。

然后是他的圆领白T恤，呼吸程度困难。

整张照片的内容是宋末在男厕所...的洗手台洗手。

我的呼吸程度可以说是贼拉的顺畅了，莫名夹杂着一丝失落，什么鬼。

神呐！请净化我的灵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