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鸡蛋

【一】

在我最后一次确保物理作业没有写到化学本上时，天已经黑咕隆咚了。

我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牛奶，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把镜子扣上了。

我蹑手蹑脚的穿过客厅，贴着唐一白的卧室门小声的喊着他名字，生怕惊醒我爸妈。

“要死啊，大晚上不睡觉。”唐一白蒙着被子托着睡腔。

我悄悄走进来，倍儿规矩的站在门口，咧嘴一笑：

“我想借点东西。”

“没钱。”唐一白摆摆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我什么时候借过你的钱，我都是偷偷拿几张好不好，我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

“不是不是，我想借你的棒球帽。”我一个跨步取下挂在墙上的黑色帽子，抱在怀里。

见唐一白不说话，我又捏着嗓子说了句：

“明天你们不用等我了，我起的晚，你们先走。”

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听见唐一白闷着嗓子，问我今天哭什么，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嫌弃地摆摆手让我关上门。

第二天，我故意拖拖沓沓十分钟，听到唐一白关门离开的声音，我才开始收拾书包，镜子被我扶起来，我照了照戴帽子的自己，突然很想骂自己神经病，难道戴上帽子就不是短头发了吗？唐小靛你什么时候这么智障了。

然后叹气，扶好帽子走出家门。

我推着自行车进了校门，突然眼睛被光一闪，许建杰撩开我的帽檐，皱眉问我，吸血鬼啊？见不得光。

她这么一形容倒说到我心坎去了，仿佛我周围的人都变成了宋末，脑袋上顶着喜欢长头发五个大字，然后齐齐合力反射到外星球，形成一道光，专把我这种等级低的吸血鬼照出原形。

我扶正帽子，见她怀中如获珍宝似的揣着几张大纸，问是什么。

许建杰鬼鬼祟祟的把我拉到一旁，先是比了个嘘，然后慢慢拆开，恨不得带上一副医用皮手套才不会留下指纹。

是一张大大的海报，不是s.h.e，不是莱昂纳多，是单眼皮林志颖许恺。

“什么时候拍的？竟还做成了海报。”

“可不咋滴，我几乎跑遍了附近的照相馆才找到一家能做海报的，至于照片嘛，唐大摄影师拍的。”

唐一白居然拓展了业务，我拿在手上打量一番，点点头道几句，此男子帅矣，帅矣。

结果一个喷嚏没忍住，“啊切”一声，唾沫星子喷了许恺一脸，我看着许建杰瞠目结舌的样子，急忙卷起来塞给她。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唐小靛儿，你给我站住！别跑，站住！”

我算是理解犯人为什么不听警察说的站住，别跑了。

纯碎是生理上的保命意识。

我们俩一前一后冲进教室，然后趴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喘气，我俩身体素质都属于跑50米就瘫的那种，这场拉力赛以体力不支暂停。

“我滴妈妈咪啊，你胸前的扣开了。”唐一白坐山观虎斗的语气惹得许建杰上气不接下气的骂了声滚。

陆颂和项柏晗探身在我后背上方，你一句我一句地瞎嚼嘴根。

“你说，小猪猪和大杰子是被狗追了吗？”

“一看你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她俩能跑得过狗？以我和大靛子多年的交情，她肯定是尿急尿频尿失禁了。”

我猛地抬头瞪他俩一眼。

“滚，一边玩去。”

收回视线的同时却看到宋末正看着我的帽子，发愣。

他伸手握住我的帽檐，在摘下的那一个紧急时间点，我握住他的手腕，两人莫名处于一种暗自较量的状态，就像在一滩类似温泉的地方，过儿和姑姑几天几夜输送真气。

只不过，他们没穿衣服，我们穿着。

“我我我脑袋疼，戴帽子压压！”我率先抽出真气，管他什么活血化瘀呢，能让我的心思不被戳破才是真理，虽然我用的理由很鬼扯，跟逻辑沾不上边。

“你不热啊？”宋末问我。

我箍紧了帽子没底气的说，热也要戴着。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宋末别扭的说了句，从包里掏出一盒小熊饼干推到我面前，没好气的说：

“给，这个治头疼，比帽子管用！”

我瞅了瞅他本来白净的脸像蒸了桑拿一样红，心里也别扭的趴在桌子上。

前两节课我们俩都没说话，中间像隔了楚河汉界，我们各自为营。

大课间的时候，许建杰把我拉到学校小卖铺买了两瓶可乐，又拉着我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像算命先生早已卜出一切的口气对我说：

“老实交代吧，你和宋末怎么了？”

我暗自吸了口凉气，拉开可乐咕咚咕咚灌下去：

“没怎么啊，心肝脾肺肾非常健康！”

“就你那喜欢宋末的小眼神，全世界都能看出来。”

我一口汽水差点喷出来，激动的贴近许建杰，状态很符合惊慌失措这个成语。

“我靠，这么明显吗？完蛋了，宋末不会发现吧。”

大许嫌弃的啧啧嘴，手指头在我眼前游走，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劲。

“看吧看吧，不打自招了。”她顿了顿又说：“你戴帽子又是什么计策？美人计？不是吧。”

我一口气叹出了寡妇的味道，脑袋垂着，悻悻的说了长头发的原因。

这次，大许没有用手指着我，她干脆动口说我没出息了。

“长头发完全就是充分不必要条件啊！这也能成为你放弃的原因？”

我陷入那个充什么必什么的条件中，疑惑的反问了句那是啥？

大许一脸震惊的问我，你暑假没有预习课本？

我诚恳真挚的摇摇头，她诚恳真挚的冲我竖起大拇指，嘴一抽，说我厉害，有胆量。

然后她为了向我诠释何为充分不必要条件，拉着我站到了宋末面前。

大许敲敲宋末桌子，宋末顺势抬头瞅了我一眼，还别扭着。

我以为大许一时冲动要替我做一件叫表白的傻事，倍儿紧张的扯了扯她的衣服，示意她保持清醒，冷静。

“宋末，你喜欢我吗？”大许特意拨了拨长长的马尾，那口气就像地痞小流氓在说大哥，借个火。

项柏晗和陆颂正在喝水，听到这话时俩人整个僵住，口中的水不自觉的流出嘴角。

我虽然知道大许并不是真的喜欢宋末，但我也愣了，为她这种替朋友两肋插刀以身试险的精神。

宋末坐正身体翻着辅导书，倍儿淡定的回了句，别闹了。

大许转身朝我双手一摊，耸了耸肩，那眼神就是“懂了吧。”的意思。

多年后，我把大许这套真传用于相亲对象身上，对方和我一样都属于被家人逼迫，理由无非是花了大价钱，不去就浪费了。刚巧我是个心疼钱的人，我想这或许是种缘分，总得试着带回家一个才对得住老唐和我妈期盼的眼神，不管对方说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在我这都是充分不必要条件。

就像宋末那时一样，喜欢长头发的女孩不意味着只要有长头发就喜欢。

我胸有成竹的看着对面斯斯文文的相亲对象，问了句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不管怎么回答，都不能成为放弃的原因。

“我喜欢...”男生不好意思的扶扶金属眼镜，反而我更豁出去的让人家大胆说，没事，说！

“我喜欢男生，抱歉。”

我屁股还没坐热，下一秒却像被火烧了般起身尴尬的告辞了。

【二】

我觉得大许说的很对，我不应该轻易放弃三年多的喜欢，至少挣扎一下。

“怎样能让头发变长。”晚上我在电脑前集中精神搜寻着有用的信息。

“用啤酒洗头发可以让头发迅速增长，一次就有成效！”我冲进厨房打开冰箱，刨来刨去终于看见一瓶易拉罐啤酒，老唐平时不怎么喝酒，我看了下日期都快过期了，还好还好，天助我也！

我按照百度上的方法，躲在洗手间悄咪咪地用啤酒夹着热水洗了头发。

晚上躺在床上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我都能感觉到发丝生长的滋滋声，带着我的希望迎接明日的太阳，以至于我隔十分钟就去照一次镜子，验收成果。

第二天我见到同学的第一句话不是早上好，而是我的头发长了吗？

他们一致的摇摇头，摸摸我发没发烧。

可我真的觉得长了，我没有直接问宋末，而是托着腮频繁在他面前晃脑袋，期盼着他能解风情的发现我头发长了。

但宋末只会用手掌盖住我的脸然后推到一旁：

“唐小靛儿，你挡我看黑板了。”

我不知道我当时哪来的劲头，竟再接再厉的尝试别的办法，这次是用鸡蛋洗头发。

我一鼓作气用了两个鸡蛋，然后祈祷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上课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老有几只打不死的苍蝇在我脑顶上盘旋嗡嗡。

项柏晗在后面一直嘟囔着，什么东西坏了，怎么一股腥气。

我心下一惊，难不成是我头发的味道，可我没闻到啊。

事实证明，人总是对自己身上异于常人的气味浑然不知。

后座那俩一下课就发现了腥味的原产地，嗅了嗅我的头顶，唯恐天下人不知的高声调：

“大靛儿，你用鸡蛋洗头了？”

我正襟危坐，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杨晨光抱着一沓调查表刚巧路过我身边，语重心长地拍拍我的肩膀：

“靛儿啊。”他管我们班里每个人都这么叫，什么白儿啊，末儿啊，晗儿啊，总之都要儿化音。

“你要是没钱买洗发水，班长可以送你一瓶。”我打掉杨晨光胖胖的手，趴在桌子上不说话，眼神透过指头缝偷偷心虚地瞟向宋末，却被他抓个正着，他说了句，我感冒了，闻不到。

我以为这丢人的事就算过去了，谁知道中午放学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陆颂拿着他的3G上网手机倒弄了一会，然后念稿一样慢条斯理地对我们说：

“用鸡蛋洗头发可以让头发快速变长。”

“大靛儿，这你也信啊？哈哈哈...”项柏晗一口米饭差点喷出来，尽情的嘲笑我。

唐一白也贱嗖嗖的盛了一勺西红柿炒鸡蛋放我碗里，让我多吃点。

大许明白过来，用手捂住项柏晗的嘴，一把夺过陆颂的手机，严声命令他们，赶紧吃饭！

唉，唐小靛你就丢人吧，头发没长，脸倒是丢了不少。

揠苗助长，我认栽。

短短的午餐时光，我在心里已经谱写了好几本《唐小靛忏悔录》、《论一千种害死自己的方式》。

回到班后，我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脑袋上像顶了一只随时会下蛋的母鸡，压的我睡不着觉。

班里的同学大多开始趴着午休了，静悄悄的。

我转过头，却发现宋末趴在桌子上正看着我，他的脸被阳光晒得微红，细小的茸毛若隐若现，我们俩脸对着脸，沉默却不尴尬。

他突然伸出手，指尖抵住我的额头，轻轻一笑：

“你短头发其实挺好的。”声音很低，却让我缓了好久。

我脸挺烫的，窝在胳膊肘里，偷偷傻笑。

（评论啦~收藏啦~撒花啦~谢谢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