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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章 救命之恩

翌日的阳光散落进房,季如嫣揉着眼醒来,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她瞪大眼睛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慢慢从床上下来,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房里并无过多的摆设,除了一张床,一套红木桌椅,便是几盆窗柩旁摆着的矮子松,再无其他。素雅的让人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一般。

她有些恍惚,自己怎么会在这儿,昨晚逃命来着,然后就碰到了……

这时门被人吱呀地推开。

季如嫣瞳孔缩了下,看到进来的人有些眼熟,直到适应有些强的光线,才看清是昨晚的救命恩人江谋天。

他端着盘子进来看到季如嫣已经醒了,便轻放桌上,“你醒了。”

“奴婢参见玉王殿下。”季如嫣上前给他行礼,“昨晚多谢殿下的出手相救,奴婢不胜感激。”

江谋天撩起袍子,落座,看向她,“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新来的吗?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的确是新来到宫里没几天,刚被安排到藏书阁做事的,奴婢名叫陆颜,陆地的陆,红颜的颜。”

不知为何,早已习惯宫人自称奴婢,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倒显得那么不自在?想起昨晚她的“你我”相称,江谋天竟觉得那个才更适合面前的人儿。

“陆颜。”江谋天呢喃着这个名字,了然点头,“先过来吃点东西吧。”

他堂堂玉王,竟丝毫没有架子,都说江南玉王勤政爱民,为人谦和有礼,看来传闻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季如嫣半信半疑地挪步过去,在他的笑容里迟疑落座,再次瞥了瞥他,这才放心地拿起米粥抿了一口,这不喝还好,喝起来就停不住了。

在某人的注视下,季如嫣不能自制地把所有的食物风云残卷个精光。

说起来她吃了云香带来的午膳后,晚上看皇宫的建筑图看得废寝忘食也没顾得上用晚膳,然后就拼命逃跑,一直到现在都没进食过,不饿才怪。

季如嫣满足感地用手背擦拭嘴角,看到江谋天一直笑意浓郁地看着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一笑,“让殿下见笑了,多谢殿下的早膳。”

“你这一开口便向本王说了好多个谢字。”江谋天是谦谦君子,说话声音不急不缓,像一块璞玉让人觉得舒服。

“是吗?竟没察觉……”

“单用嘴说谢,是不是太没诚意点了呢?”

“啊……”季如嫣见他眼底闪过一丝任性的调皮,心莫名地跳了一下。“那……”

“本王逗你的。”江谋天见她紧张了,哈哈一笑,伸手倒茶。季如嫣注意到他手腕上有系着一根黑绳,编织精巧。

“本王今早就要离宫,那个欲对你不轨的宫人本王已经命阿东去处理了,不会再骚扰你了。放心吧。”

季如嫣怔怔点头,“殿下这就要走了……”

江谋天莞尔一笑,起身走到门口处驻足道,“你的恩情先欠着,往后本王可是要记得向你讨回的。”

说毕,他这才拉门离去。

你的恩情先欠着,往后本王可算是要记得向你讨回的。

季如嫣被这句话震慑到了,她的脸一点点地红了起来,像徐徐东升的朝阳。

从青云殿出来往藏书阁回的路上,季如嫣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脚步轻快得有些不像话,因祸得福大抵就是如此吧,竟能认识赫赫有名的江谋天,他住的地方如他人一般雅致简洁,对求助的人不分尊卑都能出手相助,不论自己出身高贵,对待一个小小宫女都能彬彬有礼和善有加,好一个江南王!

甬道上站着踌躇不安四下张望的阮云香,她一见到季如嫣就飞奔了过来,“你去哪儿了?!”

“我……唉,一言难尽。”季如嫣一见到亲人,那股委屈立刻就翻云覆雨前来。

“我都听说了,你没事吧?”阮云香一大早就听到消息说藏书阁的李公公因做错事被拖到死牢去了,所谓何事却没有明说,她担心着季如嫣跑过来找她,却发现藏书阁一个人都没有,急得她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她也被连累了。

季如嫣附在她耳边简单地说了这一晚上的经历,阮云香听了嘴巴半天没合回来,话语皆错乱,“幸好你没事……你遇到了玉王殿下,你没让那李阉人得逞,玉王救了你……”

“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季如嫣抱着惊魂未定的她,轻拍她的背,“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

两人情绪都稳定后,阮云香告诉季如嫣从今日她要被调去未央宫伺候了,不知道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会是怎样的一位主子,“可能会比以前忙些,不得自由些,不过一有时间我就会来看你的。若我伺候的好,娘娘看重我些,你若愿意,我想法子也调你去未央宫。”

季如嫣笑着抚了抚阮云香的额发,“不必了,我想着……这位皇后娘娘应该会对下人很好的。”

“你怎么知道?”

“我……我只是觉得贤良淑德的人才会住进未央宫啊。”季如嫣含糊摆手,想到虽然和白雪同在一宫中但是却不能去看她,心里默默然有些不是滋味,很想知道她过得如何,还想到了宫外的爹爹和季府,他们一定满天下地在找她,虽然说让白雪代替她进了宫,可绝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当江君傲发现这位住进未央宫的季如嫣身上并没有地宫图,或者根本就没有建筑方面的学识,一定会穿帮的。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阮云香起身说道。

季如嫣送她出了藏书阁,转身去找秀春姑姑。

届时,未央宫。

白雪被领着进了这奢华无度,宫里最漂亮的地方。

她从未想过天下间居然会有这样的天堂——

白玉做的台阶踩上去,能看到里边通透着灵气,前庭宽大花团锦簇,屋顶上的金色琉璃瓦被阳光照着恰似一座金色岛屿,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塌上的青玉抱香枕,铺着软执蚕冰,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地铺白玉,内嵌金珠,珊瑚长窗后有遍种奇花异草的后院。

殿内到处点着好闻的熏香。

白雪失神间,听到一旁的李公公柔声问道,“不知娘娘可还满意?”

“一切皆好。”白雪垂眉柔声回到。

“娘娘满意就好,奴才已命宫女们备好汤水,伺候娘娘沐浴更衣。”李公公行礼屏退。

原来这就是飘飘欲仙的滋味。

在宫女的伺候下白雪沐浴更衣后坐在青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无限地澎湃起来。这时竟听外头来报说皇上来了。

她又惊又喜地起身去迎,江君傲已经进了殿内,她行礼恭迎,“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

“臣妾不知皇上会来,还未梳妆,还请皇上恕罪。”白雪一头青丝放落,没有梳髻。

江君傲凑过去闻白雪脖颈处刚沐浴完散发出的清香,“恩,好香。”

白雪被他忽然而至的亲近举动吓到,抬起头不可遏制地脸红起来,他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伸手穿过她还有些湿哒哒的头发,有感而发地吟道,“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白雪娇羞地低下头,这后宫众妃佳丽,谁都想博得他的一眼青睐吧,而这世上他目光停留的女子又有几人呢?在很后来的时光里,她回想着自己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醉生梦死的瞬间,才明白——

此生最大的不该,便是爱上他,而此生最大的应该,就是遇见他。

“如何,从云烟阁搬到未央宫来,还习惯吗?”江君傲收回手,同她一起往里走。

“臣妾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切皆好。臣妾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以后会努力做称职的后宫之首,以皇上为重,让后宫和睦。”白雪说话得体,可听到江君傲耳里便是千篇一律的顺从和距离。

他点点头,“孤最爱后宫玩乐,既然你将来是皇后,孤希望你能善良大度,明白孤的意思吗?”

“明白。”白雪莞尔一笑,温柔点头,不在口舌之争,“皇上是天,皇上爱做什么便做什么,臣妾只要皇上开心就好。”

以后,我会让你爱上我,并且眼里只会有我一个人。

“好,那就好。”江君傲握过她的手,以示满意。脑海里却闪过藏书阁那个小宫女的脸,她都能对他这个“昏庸皇帝”毫不客气地做出指责,心怀天下,面前这个季家之女和那些万千讨好他的女子无异,想到季洪文的为人,不禁有些失望。“那你先休息吧,孤还要去景华宫看看如美人。”

“是,皇上慢走。”白雪笑着送他出去,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散了一些,甩袖转身,目光里多了几分威严,凛冽地看了看方才伺候她更衣的两个宫女,“你们叫什么名字。”

红衣宫女上前,“奴婢馨儿。”

绿衣宫女随后上前,“奴婢小绿。”

“馨儿,小绿,从今以后你们什么活都不用干,交给其他人去做,只听本宫办事吩咐即可,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

“你们现在要帮本宫办件事。”

“娘娘请吩咐。”馨儿和小绿齐声道。

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是的白雪了,她是未央宫不二的主人,要做的,想做的,都可以做了。

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季如嫣,拿到她身上季洪文亲传的地宫图。

至于这后宫里的女人,她会一个一个地除掉,比如景华宫的如美人,再比如逍遥殿的徐夫人。

江君傲并没有去景华宫,他经过景华宫时稍加停顿然后径直往前走,一直到藏书阁,他停住了,让宫人们在后边守着,慢慢地走过去,探过身,甬道那头没有任何人,藏书阁的寂静一如往昔。

他没看到她。

他的目光停留在初次见到她的那个台阶位置,脑海里浮现她大笑的样子,和肆无忌惮的言论。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守在身后的奴才们有些诧异地望着江君傲的侧脸,那脸上的宁和神情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皇上在看什么,看得如此专注?

待了许久,江君傲这才转身离去。

他不仅去了景华宫,还去了逍遥殿,几乎去了所有秀女们的寝殿,深夜还华灯通透,歌舞升平。

届时在咸丰城郊外的席柳河边,柳树下有一个黑衣人背对着前来者,看不清面目,但伟岸飒飒的背影足以看出这个人的不凡和神秘。前来者眉目如画,一身素衣,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黑绳有些特别。只听黑衣人冷冷道,“玉王殿下真是守时之人。”

没错,前来者正是江谋天。

他看向黑衣人,白日的温柔笑容上此刻多了一些城府的诡异,“怎么,难道楼大人对本王上次的提议这么快就有了答复?”

“我找殿下来,是想让殿下帮忙找一个人。若殿下帮楼某找到了此人,上次的那个提议楼某答应可以考虑考虑。”

“哦?”江谋天脸上浮现过一丝诧异的好奇,“这人居然如此重要。不知……是什么人,能让号称只要存活于世便没有找不到人的楼外楼竟寻求本王的帮助。”

“没有名字,只有画像。”黑衣人转过身,一双如鹰一般尖锐的眼睛格外明亮在这连月色都怕出现的夜里。

江谋天接过他扔过来的画像,缓缓打开,平静的眸光突然有了波动,竟是……她?!

“希望殿下能帮楼某尽快找到此人。”黑衣人一直高傲的语气也难得流露恳切。

收起画像的江谋天脸上已是不动声色的平静,“本王尽力而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本王能否好奇这人和楼大人是什么关系。”

“不能。”黑衣人倒是毫不犹豫地不客气。

江谋天没有生气反倒哈哈大笑,看向黑衣人时不掩藏对他的赞许,“楼外楼不愧是楼外楼,天不怕地不怕,一身傲骨。”

“楼某希望尽快听到好消息。”说罢,黑衣人分身隐进了柳树丛中,不见踪影。

江谋天微眯起眸,这是楼外楼第一次主动找他,且居然是为了画中之人,可见这个人对楼外楼的重要性。楼外楼可是江湖里势力最大的帮派,连武林盟主都要让他三分,他年纪极轻,武功卓越,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真实姓名,实际来历,只因他控制的楼说不清到底多少,如楼外还有楼,久而久之大家都便称他为楼外楼。

听说他不轻易出手,但每逢出手绝无败绩。来无影去无踪,他的手下唤他为楼主,除了他最亲近的手下,谁都没有见过他的真实面目,能见到他面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哑了。

江谋天早就有所耳闻他的大名,想要拉拢他的势力,可他从来不和别人谈条件谈交易,如一块铁疙瘩一样,让人无缝可钻。可这一次,他却接到了他主动邀约。

而这画中之人,就是他才救了的小宫女——

陆颜。

为什么会是她?

这一夜很快过去,翌日一早宫门口便出现秀春姑姑领着季如嫣要出宫。

排班的侍卫看着秀春姑姑,笑着打招呼,“秀春姑姑,您又出去采办啊?”

“是啊,这次采办的东西比较多,这不,特意带了个帮手。”秀春姑姑侧了侧身,让季如嫣露露脸。

两人请了令牌,交代了回宫的时间,顺利地出了去。秀春姑姑回头看了看离宫门口已有一段距离,脸立刻拉了下来,“你让我带你出宫,我做到了。”

“谢谢秀春姑姑。”说着季如嫣就要闪人,被秀春姑姑一把抓了回来,“你别以为到了宫外你就可以乱来了,我可提醒你,你现在是深宫里的人。”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放心。”见她又要唠叨,季如嫣赶紧主动保证,“我只是在宫里闷得慌,出来逛一下,马上就回。趁这时候你就好好地会会你的情郎吧,我走了,再见!”

不管不顾后边的大叫,季如嫣脚步匆匆,她得趁这次出宫机会去趟季府。爹爹让白雪表姐代替她进了宫,一定会想到没有地宫图这偷梁换柱的剂量是瞒不了多久的,那她是要交出地宫图吗?还是另有打算。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爹爹,商量此事。

没想到还没走到季府,便遇到了管家。管家见到季如嫣突然出现,吓得差点没把眼珠子掉下来,他赶紧把季如嫣拉到巷子里,压住快要震惊整个咸丰城的声音,“小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到底去哪儿了呀?!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季如嫣打断了管家的话,“管家,长话短说,我现在在宫里,所以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

“你,小姐你进了宫?!”管家再次被吓傻。

“是,我现在在宫里当了名宫女,我见到表姐了,她现在住进了未央宫。”季如嫣顿了顿说道,“我想见爹爹,我有事要问他。”

“小姐你现在还怎么进季府啊……要是被人看到了,那可是要杀头的呀!”管家惊慌失色,“老爷也在急着私下*你呢,这样吧,小姐,你现在去客来茶楼,以前你和老爷常去的那个包厢候着,我现在就回去把老爷叫出来。”

“恩,这样也好。”季如嫣点头,还是管家想得周全,她和管家迅速分开。

绕过巷子,季如嫣进了客来茶楼,去了之前一直和爹爹去喝茶的包厢坐着,焦急难耐地等着。

可是左等右等,季如嫣都没见到爹爹身影,就在她感到困惑时,她听到了敲门声,刚想去开门,忽然觉得不对,走到门边了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爹爹”,门外没有反应,她迅速后退,只听“啪”的一声,有人踹门进来,还是两个!闯入者凶神恶煞,手里竟还拿着刀!季如嫣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热茶扑他们,转身就跑,刚到窗边想要跳下去就被抓了领子,她伸脚去踹他,就这样把自己给反作用力地掉下了窗去!

幸好这是二层,季如嫣又碰巧掉在了装满一袋袋粟子的推车上,她跌倒在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爬起来逃命。绕过后院,那里有一扇小门直通繁闹长街的后边,出去后是四通八达的小桥流水人家。

季如嫣躲进一户人家的鸡笼后边用稻草掩盖住身子,惊恐地看着追上来的他们四处寻找,最后不见,她没敢动,没敢出来,在身旁咕咕直叫的鸡鸣声里捂着胸口,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追杀她,他们直达这里,很明显就是来取她的性命的,她去这里只有管家知道。

难道说管家已经不可靠了?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解释的通她现在的狼狈不堪,九死一生。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她?

杀人不是报仇就是夺利。

报仇……她没有得罪过谁,那就是夺利了,季如嫣瞪大眼睛,想到了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金库地宫图。

十岁那年爹爹把这张图交给她,告诉她说,无论遇到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她都不能把这张图交给任何人,这张图就是她的命,不,比命还重要。除非他同意,或者他让她这么做,她才能转交。

爹爹本来让她这次进宫,当上皇后,只要江君傲是可信之人,就把图亲自交给他。这次因为她的离开,白雪替她进了皇宫,住了未央宫,她不明白这算不算是特殊情况,这才想来找爹爹亲自商量。没想到……差点被杀。

季如嫣突然觉得很害怕,仿佛一张黑色网朝她慢慢靠过来,她明明能看到爹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碰触不到。等一下,她现在这么危险,那爹爹安全吗?

管家的真面目,爹爹一定不知道……怎么办……

季如嫣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再在稻草里躲了一会儿,确定他们不会再找来后,这才从稻草后边出了来,迅速地离开。她得从长计议,现在的季府已经不能靠近,要怎么联系的到爹爹呢……

宫门口,秀春姑姑诧异地看着满身沾着稻草鸡毛的季如嫣回了来,嫌弃地捏过鼻子,“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怎么搞成这样回来?”

“我陪小孩子玩捉迷藏,躲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我赢了。”季如嫣笑着打马虎眼,“赚了几个铜板,买了烧饼吃,我还给姑姑你带了一个来呢,你要不要吃啊?”

“你真够无聊的。”秀春姑姑白了她一眼,“好了,回去吧。哎,你离我远点!”

“哦。”

“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掉进茅坑了呢!”

“哦。”

去找白雪之前,得先把自己这身臭气熏天给换了,季如嫣到了藏书阁,低头往前走,在甬道尽头看到一双熟悉的靴子,她愣了一下,顺着靴子往上瞧,不禁愣住了,“殿,殿下……”

江谋天双手背身后,微微一笑,“本王等你好久了。”

“殿下等我?”季如嫣愣住。

“恩。恩……”江谋天平和的眉峰因为注意到季如嫣身上的污秽和臭味而耸起来,“你……怎么了?”

季如嫣赶紧后退,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殿下,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情,那个,因为我出宫了一趟,总之,殿下您稍等片刻,我进去梳洗一下,我现在马上……”

“去本王那里吧。”江谋天握住季如嫣的手腕,“那里方便些。”

“啊……”季如嫣刚想说不用,他便拉着她往前走了。明明手腕的力道就不是很重,明明她也还可以说不用,可偏偏望着他的手落的位置,她的心砰砰直跳,丝毫没了抵抗能力说不,也只是顺从地跟着他走。

青云殿没有仆役成群的宫人,只有两位宫女,于是一位宫女打水,另一位就帮着伺候季如嫣梳洗。她们不多话,只是淡淡地牵着嘴角,做事麻利。

季如嫣任凭宫女帮忙梳洗,脑子里一个劲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

江谋天等她做什么,难道真是为了让她急急兑现报恩承诺?

这不可能啊。

还是别的什么?

可是别的还有什么?

季如嫣想不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宫女将她推到镜子前轻声说道,“好了,姐姐。”

简直就是焕然一新——

她仿佛又能看到自己还是季如嫣的样子,青铜镜里她容颜如画,汤水雾气笼罩后的细嫩皮肤吹弹可破,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一身紫色长裙裹身,外披白色纱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珍珠腰带系腰,低调里透着奢华,整体恬静淡雅,如仙女下凡,甚是脱俗。

“姐姐真美。”二位宫女异口同声感叹。

季如嫣回过神,嫣然一笑,听到门声轻叩。宫女去开门,是江谋天。

“好了……”

当他望到她时,还未问出的“吗”已忘置九霄云外了,像是推开一道门后迎接的曙光,先是灼眼,然后便被这接下来的美不胜收给惊住。

她怎会是一般宫女,聚星捧月的眼眸,如墨青丝像江南最好的绸缎,窈窕有致的身材完全衬得起这套三万两银子的衣裳。气质出众,无法遮掩。当他第一次望见她时,她眼底的聪慧便不是小家女子会有的气场。

动用到楼外楼找的人,陆颜,你究竟是什么人。

季如嫣被江谋天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眼光波及他处,“王爷……这身衣服太贵重了。”

“本王一直觉得穿衣如选马,讲究缘分……”江谋天双手背在身后,走向她,温暖浅笑。

缘分……待他走近,季如嫣蓦地觉得心突突跳动了几下。这时他重新牵起她的手,像来时那样温柔的力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就这样,江谋天牵着季如嫣到了未央宫门口,他要带她去参见白雪。

待白雪一身华服,如云发髻被金丝坠子步摇高高竖起,艳丽妆容地从里殿走出,出现在季如嫣面前,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晃神,面前的她还是在季府时她总爱穿白色或浅色裙衫,性子恬静素雅的表姐白雪吗?

“参见未来的皇后娘娘。”江谋天恭敬拱手行礼,“未来”两字格外意味深长。站在他右后方的季如嫣看到白雪的脸上闪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不悦。

“你一定就是赫赫有名的江南王了。”白雪微微一笑,示意江谋天平身,注意到季如嫣,脸色僵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这位是……”

“这位是……本王的好朋友。”江谋天说这话时将季如嫣牵上前一步,眉眼柔情让好朋友的定义显得格外暧昧。季如嫣跪地行礼,“奴婢陆颜参见娘娘。”

季如嫣这一跪,实在是让白雪感慨万千,堂堂季府大小姐,现在自称奴婢,跪倒在身前,卑躬屈膝,她想过无数次,这一天真的到来,心里的得意翻云覆雨。可是她怎么会和江南王搭上关系的?宫里的太后是江南王的亲生母亲,当年若不是先皇坚持,如今在龙座上的可不是江君傲了。白雪努力镇定,仪态万千,邀请他们入座,让宫女上茶。试探他今日来意,“听皇上说王爷很少入宫,不知今日入宫是所谓何事。”

江谋天不紧不慢拿起茶杯,轻轻一抿,“上好的大红袍,看来娘娘真是深受皇兄器重。”

“王爷过奖了,王爷掌管整个江南,风水宝地,这些茶叶又怎么会入得了王爷的眼。这些茶叶是皇上所赐,若王爷喜欢,如嫣送予王爷即是。”

“喜欢不一定非要占有。”江谋天将茶杯放下,莞尔一笑,回道,“母后的生辰快要到了,往年这个时候都是皇兄亲自安排,如今未央宫有了娘娘,不知道今年的生辰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季如嫣听出来了,他这是要把这件大事交给白雪去办的意思。白雪只爱女红,平日在府里也不太喜欢凑热闹,爹爹过生辰时,都是她亲自操办。她不禁担心地望向上座的白雪。

“王爷不说,如嫣也正有此意。太后的生辰如嫣正要向皇上请示能否交由如嫣来办,希望能得到太后喜欢。”这不是自己擅长之事,可他上门亮招,骑虎难下,也只能见招拆招,不可输人输阵。

“都说季家小姐聪明无双,蕙质兰心,相信这次太后的寿宴一定会别出心裁,独树一格。本王会同皇上一起拭目以待。”江谋天起身告辞。

“慢走不送。”白雪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季如嫣,收回视线。

季如嫣碍于江谋天和这一干宫人,只好先行折返。

离开未央宫,季如嫣看着身旁的江谋天,不知不觉地放缓脚步。爹爹说的没错,江南王是个角色。生母是皇后,本人又风流倜傥温文尔雅,盛地江南在他的掌管下百姓丰衣足食,太平盛世。若不是先皇宠爱江君傲的生母湘妃,这天下君主可在他的手心。如今季家小姐入住未央宫,皇上的羽翼大丰,他亟不可待地进未央宫想看看这传闻中的季如嫣是怎样的对手,太后生辰一事分明是他丢出的考验。权力纷争,亲兄弟又如何。而他坚持带她一同前去,又是因为什么呢……

“怎么了?”江谋天走了一段发现身旁的季如嫣不见了,回身看到伫足着的她,眼神迷离。

“没有。”季如嫣回过神,快步跟上,重新和他并肩而行,“殿下……殿下觉得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如何。”

“为何这样问。”江谋天不答反问。

“奴婢觉得这位娘娘很漂亮。”意识到江谋天有所敏感,季如嫣看向前方,尽量自然。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再漂亮也不过是花园一角。更何况……”江谋天看向季如嫣,没有再说下去。

“更何况?”

“没什么。”更何况,不及某人。

季如嫣自然没领悟到江谋天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而是听到他继续说道,“虽心有慌张,可懂得对答如流,倒是很期待闻名远播的季家小姐到底会把母后的生辰办成什么样子。”

他的回答点到为止,季如嫣再次问道,“不知王爷带我一同去见娘娘,是何用意。”

“你可是说过要报恩的。”江谋天歪了歪脑袋,提醒道。“记得吗?”

“当然记得。”季如嫣木木点头,没明白过来。

“记得就好。”江谋天笑意渐深,重新迈步。未央宫一见,倒是让他心安不少,季家小姐并没有传闻中的倾城之貌,眼底掩盖不住的欲望和算计和宫里其他女子并无不同,嘴里虽表着谦虚,可一宫主位的姿态已然掩藏不住。他带上焕然一新的陆颜一同去见,就是想看看她会怎么做,是告到太后那里说他堂堂王爷和一个宫女厮混在一起,还是不动声色不轻易出手。若是前者,她的城府也不过是班门弄斧;若是后者,他是要小心提防着点这个会动脑筋的女子。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竟有意外的有趣的发现。

这时,一个身影默默地消失在宫墙拐角处。

飘柔殿。

江君傲站在云端里,拿着西洋进贡的西洋镜望着从未央宫一同出来的江谋天和季如嫣,微眯起眼眸,随后听到鹰爪进来跪地参见,“参见皇上。”

“他们去未央宫做什么。”

“玉王希望太后的寿宴让皇后娘娘来操办。”

“哦?”江君傲挑眉,“那未来皇后是怎么回话的。”

“皇后娘娘毫不犹豫地答允了。”

“下去吧。”

“是,皇上。”

江君傲放下手里的西洋镜,转身坐下,用琉璃水晶做成的栏杆不仔细看,仿佛是透明的,身旁的云层仿佛能流动过来,视野开阔,皇宫尽收眼底。他坐在花岗石子做的圆柱石椅,手握茶杯,里边的柚子茶是他最钟爱的,一身龙袍在这样的高处待的时间久了,雾气化成细小的露珠散落在上边,不过江君傲丝毫没有注意,眉峰耸起,凝思的样子令过往飞鸟都如痴如醉。从来和女子都保持距离的玉王,居然会带着她一同去往未央宫。那么她呢,又是怎么和玉王认识的?看来这个皇宫里,仿佛有些事要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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