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透入，点点落地上。

陶端端站在校外，手握着栏杆，眼巴巴瞅着里头有几个在篮球场打球赛的男高中生。

原本进攻得不错的瘦个子被盖帽，她激动道：“呀！可惜了！”

说完自己都觉得无趣，蹲了下来，瞪着手机生闷气。

“他让你在母校等，你还真的来了，陶端端，你没骨气啊你！”她自锤脑袋。

瞟见门口那位保安大哥叉腰盯着自己，端端尴尬地冲他笑，解释：“大哥，我是这学校毕业的。”

“最近明中失窃案比以前多……”

“大哥我瞧着像贼吗？”

“像。”

陶端端正想理论，背后传来冷静的男音：“大哥，这是苏老师的电话，她跟你说。”她侧头看去，何青楠正好跟她侧身而过，瞟了眼她，嘴角勾起。

他很适合笑，尤其这样，阳光照下来，亮了他清俊的脸庞，端端想起才女林徽因写过的话：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的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她视线追随他，看他将手机递给保安大哥，之后侧身看向自己。

“愣着做什么？过来。”略带命令的口吻，正如之前。

耳畔能够听见球场上少年们的喊叫和欢呼，树影落在她视野里的他的脸上，周围背景没有多少变化，就连午时阳光的热度都和十三岁那年一样。

端端好像猜到了他的用意。

她后退，欲逃离。

每当遇到不想改变的事，她都会选择无声离开。

“这里装着你的遗憾，就那么没勇气回来看？”身后，尾随她的何青楠说道。

被人刺到痛处，端端回头哀怨地瞪他：“请问，是谁当初对我说想开点的？”

“我知道你还记着以前的事，但你爸再娶并不是你闯祸的借口，错了就是错了，但也没什么大不了。”何青楠扣着她手腕，直接往校门口拉。

“放手！”触及往事，端端本能地生出抗拒。

为了阻止一场婚礼，她毅然逃课，却害得学校后山起了火，险些害得几个老师烧伤，那次她得了一场处分作为惩罚，过上了几年备受指点的生活，即使有何青楠的安慰与相伴，还是不愿回首悲壮的过去，甚至落了个不敢对着火的心理阴影。

“真要在这吵？”何青楠没回头，语气却透着一种“我知道你不喜欢大庭广众出丑”的笃定。

端端敛眸不语。

有些人就是无数次说着不要再喜欢，但不管分别多久，他还是这世界最懂你的那位。

“以前是因为那件事，我怨我爸，也更讨厌我后妈。但后来茶饭不思是因为你，他们看到我偷偷将你的照片打印下来，就将我所有的任性归咎于青春期的早恋。”被他拉到学校标志性的榕树前，端端说：“人还挺奇怪的，好像这样了，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何青楠与她隔了五米，拿着相机，屏幕之中她摇头晃脑，还是那看上去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样子，仿佛这样的感慨，只是随口的一句。

很偶尔的时候，他会觉得她并不笨，只是不想聪明。

“你这样说，我挺愧疚的。抱歉啊，我魅力太大你喜欢得太浓烈，以至于你家人都知道了。”

“他们应该打过你电话说过你吧？”端端问出以前不敢问的。

“还好，都有聊几句。”

“陈心肯定问得最多！”端端不好意思地挠头：“反正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一直以不光彩的身份存在，遭遇的，听到的，远比别人所说的，歹毒得多。

曾走过枪林，于是不惧闲言。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样轻声安慰自己的人，还是眼前的人。

“真不介意？”端端一脸怀疑。

“大老爷们儿的，哪有那么敏感。”似是觉得热，何青楠抓拍她一张，率先朝教学楼走去。

“你拍了什么，给我看看。”端端跟着。

无奈前方那人仗着自己有大长腿，走得特别快。

端端撒腿就跑，非要跑到他前面。成功超越后，发现他反倒走得慢了。

“何青楠，你存心的吧？”她回头，见他一副沉思的样子，她奇怪：“被太阳晒懵了？”

“不是，是突然想起不该让你追我。”

他口吻认真，朝着端端走近，伸臂将愣在那儿的她揽入怀里。

过道里，有风拂来，吹起衣角。

端端的脸庞贴着他的胸膛，被他紧紧拥着，嗅觉里满是他的气息。

太过太过熟悉，以至于不愿打破此刻的平静。

初中时候，校运会开赛，初中部和高中部一起进行。她当时对何青楠已有暗恋之心，为了找借口让他多陪自己，她特意报了三个项目。他偶尔陪练的那些日子，就像她偷来的幸福，每分每秒都想珍藏；偏偏比赛前夕目睹他与一个陌生女子相处亲密，到了正式比赛，她发挥失常，跳远时还扭伤了脚。

她本来是他们班多数同学看重的黑马，失败得如此壮烈，前晚的委屈都化作对集体的愧疚。她捏着水瓶独自离开，在拐弯时，见到了站在过道的他。

那年那时，他也如现在这样，上前，将她圈在怀抱里。

只是此刻的拥抱不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而是，像是要宣布恋人属于自己，多了几分霸道。

“和我在一起。”何青楠下巴点着她头顶。

不是疑问句。

“……我要想想。”

“什么时候给答案？”何青楠眼底有笑意。

“看心情。”

“好。”他侧头，唇落在她脸颊，低语：“我等你。”

热息喷在脸上，端端的脸颊止不住地发烫。

以前很多告别总发生在夏天的尾巴，现在迟来的爱情好像终于靠近圆满。

她清楚自己的感情因谁而起。

所以，容不下别的名字。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起。

端端根本没想到自己刚接听，就会隔着远远的距离听到陈心喊自己的名字。

回头一看，还真是陈心，她顶着经典泡面头过来，来势汹汹。

端端下意识挡在何青楠前面：“后妈，你怎么会来这儿？”

陈心目光锐利地看着端端后面的何青楠，二话不说，将端端拽到自己旁边，然后回头吼了一声：“老头你看！我说我没看错，还真是他们俩！”

端端哪里想到自己爸爸也过来了，发觉老爸拿着类似特产的东西，她才想起来陈心在这个学校有关系不错的老师，两个人过来估计是见朋友，撞见她和何青楠应该只是巧合。

这样想着，她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只要不是陆知遇让他们过来就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还没来得及多想，感觉陈心在拽走自己，端端急了：“后妈，你大白天的发什么疯？”

“你们不能一起。”陈心语气果决。

“我都快二十四了，你们能不能别插足我的爱情？”

“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陈心厉声说道，不忘催促自己丈夫：“老头，过来，将闺女带去车里，我们也不探望老陈了，直接回家！”

感情本就不好，听她这样说，端端眼眶微红，甩开她手：“我不是你闺女，而且你这样算什么，当着我初恋的面这样对我，很丢我的脸呀！”

“陶端端，我走过的路比你多，遇到的极品比你见过的人还多，你们不会有好结果，早点斩断关系对你对他都好！”陈心攥紧拳头，脸气得发红。

“好结果？倒不如说，你更喜欢攀附顾阿姨，或者说顾家！”端端炸毛。

陈心冷下脸：“你认为我是趋炎附势？”

她浑身发抖，眼睛瞪圆。

从未见过陈心如此，端端不敢再说话，回头想跟何青楠求救，却发觉他正在打电话，目光温柔似水，还朝她笑了笑。发觉她看过来，他一手摁着手机，朝她说：“端端，跟叔叔阿姨回去，不要让长辈生气了。”

陈心冷冷地盯着不远处的这位青年。

“老头，送她回家，我跟这个人聊聊！”

端端生怕陈心对何青楠说什么过分的话，急忙说：“你凭什么呀？”

“凭我这些年为了顾及你的感受都没有要小孩！”

“陈心！”平时怯懦的陶建新忍不住呵斥。

“我说的不是实话么？”陈心看向丈夫，眼眶微红：“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所以，带她回去。”

端端实在听不懂，可父亲抓着她往车边带，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没法跟陈心沟通，但知道父亲比较好说话，只好乖乖地跟着走。

目光所及，陈心朝何青楠走过去。香樟树下，他们不知说了什么，她只看到何青楠表情也有些严肃，有些陌生。

回到车里，端端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双手环着抱枕，脑袋一直往学校的方向探。

“闺女，陈心好久没变喷火龙了，天干气燥，你不要多想。”

父亲温和的言语入了耳，没有指责，却轻易催出她的眼泪。

“又是这样，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其实你一直站在她那边。”

“没办法啊，以前她追了我那么久，青春都耗在我这里，连我都不帮她，还有谁可以？”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不容易，但好像我多容易似的。我已经不盼着亲妈回来了，也不想胡闹逼你跟陈心离婚了，现在你们却否定我和何青楠的未来，不是耍双重标准吗？”

“闺女，没有人会比我们更担心你受伤。”陶建新递了一瓶水给她，语重心长道：“何青楠不简单，你记得这点就好。”

端端不懂，可是任凭她怎么问，父亲都没有说话。

她坐在座位，焦灼地等待着，大概五分钟之后，终于见到陈心回来，依旧是绷着脸，而且一上车就让老爸开车，根本没打算跟她说话。

“你跟他说了什么？”端端看着后视镜。

陈心面朝着车窗，淡漠地说：“随便问了几句他现在近况而已。”

“你不会是在对比他跟陆知遇哪个人的收入高吧？”

“陶端端，你脑子又不在线了吗？”

“反正在你心里我一直就是没脑子的呀。”端端嘀咕。

陶建新一看两人气氛不对，赶紧问她们想去哪儿吃饭。

“不用了，爸你把我送到许霓那儿，我明天要去面试，可不能继续受刺激。”

看陈心并不打算与自己说，端端没有继续追问，摸出手机给何青楠发了微信想了解情况。

等了会儿，他才回复：别担心，阿姨就是问了我和我一个老朋友的情况。

端端以为他会继续说，但直到到了单身公寓区，都没等到他的后续。

他如果不说，她问了也不会有回音。

端端没有多想，不过下车之前特意只跟自己老爸挥别，转身之前她偷瞄了一眼陈心，却发觉她低着头正拿纸巾抹眼睛。

哭了？

她不解，还没问出口，老爸已经开车走了。

“更年期了吧……”端端没多想，转身去公寓。

而另一边，车子依旧平稳开着，陶建新担心地看了眼后视镜。

“心，我们直接跟端端说吧，免得她以为你故意拆散她和何青楠。”

“怎么说呢？”陈心眼眶微红：“如果她知道她妈妈端木云就在青城，而且这么多年一直效力夏家还跟何青楠脱不了关系，你认为她会如何？老头，你比我更清楚你前妻的为人，所以我怕，害怕端端遇到她，也害怕她想通过何青楠做些什么！”

陶建新只好安慰：“好了好了，不告诉孩子，但总该问问知遇，了解他和端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我们一厢情愿，和陆家的亲事，你也别过多……”

正说着，就听到陈心嘘了声，告诉他：“正好，他来电了。”

“打开扩音器，我们问清楚。”

“嗯。”

寒暄过后，陈心直接询问情况。手机那端，男子沉默了几秒，声音坚定：

“我打过来正想与你们说明我和陶子的情况。两位放心，等陶子进了比加，我会想办法追到她。目前是我一厢情愿，不过来日方长，我笃信我们会在一起，也希望未来岳父岳母不要逼着她，免得她更想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