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微风，耳语。

陶端端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耳朵发热，她抬脚将旁边始终抱着自己的家伙踢开，翻身，睡眼惺忪地看着宽敞而简约的主人房，恍惚想起自己入住陆知遇的公寓已经两周，但除了许霓、刘万帆和比加其他创始人之外，最关心她与他感情的长辈似乎一直没动静？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大叔，”端端伸手去碰旁边某人的头发，手感特别好，她揉着揉着起了劲儿，开始抓着想弄个发型，过了会，感觉他动了下，旋即感觉薄被被披在自己身上，之后背上一沉，她抗议：“好重呀，说了不许欺负人。”

“啃不着，所以吃些豆腐，”知遇声音很轻，有些幽怨：“这样下去，你说会不会憋出病？”

端端哼唧：“我说分房睡，你自己非要我过来……或者，我还是住隔壁好了？”

没听到回答，却能感觉他脸埋在自己肩窝位置。

隔着薄被，能感觉他呼出的热气，似有若无的轻吻，撩得端端面颊发红。

“大叔，起来吧，小心误机了。”

她往一旁避去，滚了一圈，很快起身，下意识抓起手机刷微信，查看运营部的同事是否有发紧急消息给她。

习惯了新媒体运营这份工作，所以也习惯了随时随地进入工作状态。

运营这份工作比想象中还要难，有些随时待命的意味，因为消费者放假的时候更有闲心与平台方交流，错过一个反馈都可能影响消费者对品牌的印象。

“现在还早，不会有什么事的。”

知遇过去，从后面将她圈抱住，唇瓣一直吻着她面颊、脖子和锁骨，双手也有些不安分。

端端抓着他手臂，嗷呜了声：“你你你不许*人！”

他总说他忍得辛苦，她何尝不是被搅得心烦意乱。

“要出差两天，难免想念，先解解馋。”

“唔唔唔……大叔，为什么这次出差不带Nancy？”

“去东莞，带上男助理好些。”

也对。

不过……

“感觉你最近把好多事交给新招的男助理了，我和许霓前几天看到Nancy在茶水间偷偷抹眼泪。”

知遇应了声：“我计划将她调去行政中心。”

“为什么？”

“避免我媳妇吃醋。”

他说罢，再度吻了上来，炽烈而直接，端端下意识回应，渐渐忘了心里的疑惑。

???

九点时候，车子开到了皇廷酒店。

“你还要赶飞机，还是别上去了。”到了门口，端端还是忍不住提醒。

“他们都想见我，没办法，盛情难却。”

知遇坚持，端端也没办法。

等电梯的时候，她抬头，发觉他打着电话也还是微低着头看自己，她忍不住笑，傲娇地歪头看向另外的地方。

不远处，有一些人环成圈，簇拥着两人。

端端怔住，看到了穿着旗袍的两个女人，年轻的是夏歌，伸手挽着身旁的长辈。她旁边的女子，容貌看上去才过四旬，青花旗袍穿在身上却端庄至极；最重要的是，侧颜，尤其是嘴唇到下巴那个弧度，与知遇很相像。

“陶子？”

“啊，电梯来了——”端端惊讶地喊了声，然后环着他腰，赶紧带他进去。

听到声音，那边中心的两人，皆停了下来。

夏歌之前还不确定，听到声音立刻明了，她眼里掠过一丝狡黠，看向微怔的长辈，一脸哀伤：“姑姑，好巧，遇到知遇了。他啊，就是不听您说的，非要和那种女人一起。”

“那孩子是真的动情了，”夏茵嘴角微微扬起，平时显得严厉的脸庞浮现一丝温柔：“仅有的例外，竟是你云姨的女儿，姻缘这事，还真是巧。”

夏歌垂眸，嘴角微颤，迟疑了下，还是说：“姑姑，我也曾是他的例外。”

“从你知晓他的存在，特意靠近开始，那感情便不纯粹了。当然，现在的情侣，互相凑合的多了去，不过，不包括陆知遇。他要的，是绝对的赤诚与唯一。”

“那，您是支持他跟陶端端一起？”

“我的答案不重要，比我更急的是你云姨。”

夏歌怔住，突然明白什么，笑了起来：“对呀，云姨以前就对我说，门当户对才是婚姻的基础，身份悬殊的相爱只是短暂的梦境。”

一旁长辈只是笑，眼里有些许嘲弄。

“你懂，就足够了，其他的，也与你无关。”

夏歌眼眶微有水光，却是不住地点头。

与此同时——

“等会儿！”端端猛地从座位站起来，一边伸手挡住知遇的手一边推开陈心递来的红包：“这种‘给未来女婿’的红包先收回去好不，后妈？”

可惜她身高没有知遇高，动作也没陈心灵活，只能眼看着后面某位接过那红包。

“你这丫头啊，害羞什么呢，”陈心夹了个虾饺塞到端端嘴巴：“我们跟你陆叔叔和顾阿姨都聊好了，最近都不会打扰你们，让你们小两口过二人世界，争取明年抱孙子。”

噗！

端端一口虾饺喷了出来，顾不得形象，她回头瞪一脸无辜的陆知遇：“这，这怎么回事？”

“我们住一起的事，长辈都知道。”知遇递了杯茶过来，一脸诚挚：“乖，喝茶顺顺气。”

从他手表看到时间，端端也担心他误机，拿过去，背靠着他，硬是要推他出门。

“不想理你，你赶紧去出差，等你回来了咱俩再算账。”

“媳妇真乖。”

“谁是你媳妇呢，正式的告白都没有好不……”

端端面色微红，在他当着长辈的面直接亲下来之后，脸颊红晕一直没退，回到座位便埋头吃茶点。

对面两位长辈没有多问，就是互相倒茶、夹茶点。

两人相差十岁，但很多动作，都默契十足。

端端看着，莫名地想起妈妈发来的那条短信，但奇怪地，此时此刻，看着老爸眉梢都是笑，她不觉得陈心的存在是碍眼的，还认为，或许这样，也是他们长辈之间最好的结果。

告别旧爱，或许也意味着告别了许多自以为是。

“你这丫头啊，别紧张，你跟知遇那孩子，互相喜欢就好，其他的，我们也私下说了，不多问，你们开心就好。”见端端吃得差不多了，陈心说。

“后妈，你突然如此善解人意，我真是不习惯。”端端拿起茶杯。

陶建新起身给自家闺女倒茶，随口问：“端端，你最近有见你妈妈吗？”

果然，又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端端摇头：“……没呀。”

“那就好。”陶建新松了口气。

“老爸，你别担心啦，我年纪也不小了，真不至于被我妈拐走。”端端笑，表情很认真。

“你爸是担心你妈来拆散你跟知遇那孩子。”陈心脾气急，直接说了：“丫头啊，你知道吗，我之前的确打算将你的生活费给知遇，但事儿多，也就忘了。可我听许霓说，你跟他那儿拿的时候他还真给你了，我后来打电话给知遇那孩子，非要将那笔钱转回给他，可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端端感动得眼眶发热，立刻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一看你就吃得很多，“陈阿姨，下回我也给些，你一块转账给她。”

“哎呀他真是……”端端低下头，心里暖暖的，很轻很轻地说：“虽然有些欠揍，但，真的觉得好开心呀。”

“所以，我俩才觉得知遇适合你呀。”

端端抬眸，见老爸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立刻解释：“你们真的不用瞎担心啦，哪有妈妈会干预闺女的幸福呢，对吧？”

说完这句话，两位长辈欲言又止，但最终也只是应和，问她还需要吃些什么。

那心疼的目光，端端假装看不见，但不愿他们担心，并没告诉他们明天她会跟端木云见面。

???

翌日清早。

“你知道吗？他昨晚出去花天酒地，可恶的是我还是从参加派对的同学的好友圈看到他的！”

许霓发来的语音里，带着哭腔，听得端端心里难过。

她一直安慰着，许霓问她何时回去，端端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已经九点半了，但还是不见端木云。

“可能还要等会儿，我……”端端说着，突然见到一辆加长林肯停在了不远处，而下来的人，正是许久不见的端木云。

记忆里的妈妈，是温柔的，优雅的，即使那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是自己心里最美的模样。

端端匆忙跟许霓说了几句，挂断，在原地朝母亲挥手。

她以为对方会过来，可是，等了会儿，却见对方还在打电话，放下手机的时候，朝她勾了勾手，然后回到了车内。

端端不解，只好过去，站在车门边，她见到车内还放着两个高脚杯，宽敞的空间，她的妈妈姿势慵懒地坐着，见她发愣，还示意她快些上车。

“不是要带我去游乐场吗？”上车后，端端问。

端木云却是递了一杯酒给她，笑得很温柔：“喝吧，妈妈特意为你准备的。”

“嗯……谢谢。”端端有些紧张。

车子驶动，母女一路无话。

端端一直在看窗外风景，或者说，在听端木云谈公事。

她从未见过母亲工作的样子，但听着那咄咄逼人的口吻，突然觉得，那些活在她过去的人，大概一直被她的记忆美化。

不知过了多久，端端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母亲唤她，她猛地坐直，这才发觉车子停在了旧家的十字路口。

“你想念这儿了？”端端很积极地解开安全带要下车。

“坐着，车子只会在这儿兜。”端木云口吻如同命令。

端端有些紧张，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当车子开过以前熟悉至极的地方，她心里还特别高兴，但端木云却是从车里指着外面的诸多，说着地板多脏、屋子多破、物业多差、居民素质多低……还有许多许多。她仿佛将往年的怨恨，如数留到了今天，恨不得将带着自己过去色彩的存在，狠狠践踏。

“你这样又是何必呀？”端端真的不理解。

“记着，这是你生活过的地方，不管多少年，你都会明白这里带给你的痛。如我一样。”

“就算觉得痛苦，也都是你给的呀！”端端眼眶微红。

端木云恍若未闻，只是跟司机交代开去哪儿。

听到“金夏集团”，端端怔住。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青城商务中心区一栋近五十多层的大厦之外。

“端端，下车吧。”

“我、我不想去……”想到这里可能遇到夏歌，甚至遇到陆知遇的亲生妈妈，端端有些紧张。

“简单围观，不会有其他人过来。”似乎看穿她心思，端木云提醒，还淡淡笑了笑，“女儿，来吧。”

金夏集团有专门的区域，相对而立的大厦，竟都属于这间大企业。

端端跟在端木云旁边，一路有人朝她点头致意，恭敬得很，而她昂着下巴，脸上的自信与骄傲，让端端觉得陌生。

或许，相见的意义之一，是让人彻底明白，记忆只属于记忆，而现实已成为现实。

端端低着头，很想离开这里。

她似乎开始明白为什么妈妈会带自己去过旧时的地方还要来这儿，强烈的反差，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刺激。

“我想走了。”到了电梯边，端端说。

“还有一个地方，”端木云已经进了电梯，催她跟上：“来吧，我约好了人，耽误了，我会很没面子。”

端端眼眶微红，只好跟着。

楼层的数字在递增，她呆呆看着，连陆知遇打来电话，都好像没听见。

不知走了多少层，最终，她们停在高层区域的某间办公室外面。

端木云敲门，之后开门进去。

落地窗边，是那个昨日有一面之缘的女子。

对方正在泡茶，姿势优雅，抬眸看向她们的时候，侧头示意旁边的几个员工暂时离开，然后朝她们笑道：“过来吧，静候许久。”

端端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可是，到了这里，如果现在就走的话，似乎有些不尊重长辈。

她跟着端木云，走过去之后，与对方点头致意。

“端端对吧？”夏茵抬眸，仔细端详着她：“长得干净，也不像是经历太多事的人，难怪知遇那孩子非要与你一起。”

“夏阿姨，你好。”端端很紧张。

这算是……正式见家长？

“坐吧。”夏茵示意，递了一杯茶过来，尔后，与端木云开始聊天。

她们说工作，说旅游胜地，说时事，也说时尚。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彼此说着眉眼染笑，完全将她忽视。

这种感觉，很不好。

端端身子微微颤抖，捏着杯子的手能感觉那种热度在消退，而那种遭遇冷暴力的滋味，引她心生逃窜。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悄悄摸出来看了眼，是知遇发来的微信，却是一模一样的话——

你见夏茵了？！

忽而之间，这几个小时以来积压在心里的委屈情绪，一下子蔓延。

想逃，想离开这些带来莫名惧意的人和地方。

“我懂你们的意思。”端端双手微颤地将那杯茶放回去，起身，朝两个人鞠躬，却是停顿了动作，并没直起身，声音染了哑：“一步步地，不就是想我认清楚自己的身份，离知遇远些么？”说着，眼眶酸涩一直往外冒，再抬头时候，她看着自己的妈妈：“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你还是要用我无法理解的方式，逼迫着我接受你给的教育。既然这样，从今往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好了，免得互相伤害！”

她不想如她们所愿。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好与坏都是，其他人肯定与否，多少真情多少假意，读不懂的。正因为如此，更不能随便就放弃。

她说完便走了，没有刻意抬头，而是双手握紧手机，视野所及，是屏幕里，他的名字。

端木云在唤她，端端不听，冲进电梯，飞快下楼，等出了金夏集团，她才接听知遇的电话。

“大叔……我呀？没事呀，刚才睡着了！你胡说什么呢，我哪可能见那种大人物呢，嘻嘻！”

日光倾城，她故作轻松地说着，耳边，是他磁性的声音，没有询问太多，却跟她如实交代傍晚何时回来。

“如果很忙，不要那么急回来啦，我还要安慰许霓呢，她估计真要跟帆哥分手了。”提到这个话题，她在人来人往的路上，终于忍不住地，一遍遍喊着他名字：“陆知遇，陆知遇……”

她唤一次，他应一声，在她还是无话之后，他开口，道：

“陶子，抱歉，我忘了夏茵近期都在青城，没有阻止她会见你的这个情况，真的很抱歉。等会儿投资大会结束，我会立刻赶回去，乖乖在许霓那儿等我。当然，实在忍不住的话，先哭，等我回去，任你踢打。”

不论何时，这人呀，总是那么治愈。

可为什么，越是这样，越觉得自己不配？

热泪止不住，端端开口，尽量让声音听上去毫不在意：

“我近期不想见到你。所以，不要来找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