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晴月儿实在是不想下去吃早饭，我们已经连着十天，顿顿都是鸡汤紫菜鱼圆。该死的赵无惧，他难道就不能做点别的什么吗？每天就知道剁鱼圆。他就是到岸上捉点野鸡也好啊！现在每天只能拿小黑的萝卜换换口味，但萝卜好吃也不能当饭吃，月儿又不是驴子。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哪天起床月儿也要变成一个圆滚滚的鱼圆。

这几天船开的比之前快，山谷间早晚也会生出像带子一样缠绕在山上的雾气，师傅说这叫岚。天天坐船实在是太无聊，我找师傅问了一下多久能到有人的地方，师傅用手结个法诀，在远处看浓雾凝视一会，告诉我说还有两天。哼，月儿现在是学乖了，法术这种东西再好奇我也不去打听，免得天天被师傅抓取练习。但师傅随便看一下，就能看出路的远近这让我很好奇，我忍！小黑比前几天好很多，有时候会和我一起玩，但师傅还是说他有心事，我问师傅是什么，他又不告诉我。

阿城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从桅杆上跳了下来。船在一片鹅卵石的岸边停下，小黑挥动蹄子让鱼群散去，等所有人都下船之后，黑驴摇摇耳朵把船收进去。月儿见了之后，很生气的质问小黑，之前放碗具的的时候，它说它的耳朵怕水，害自己练了好多天离火诀。现在怎么滋溜一下就将水淋淋的船只给收了进去，黑驴打着哈哈，用萝卜给今后的一些好处给糊弄过去。

汝弃之如敝履，吾视之为珍宝。黑驴现在只想将那只残血白虎的魂魄给吃了，反正大家这会都弱得可怜，看这会是不是有第二只五色天狗来护不住你。阿城猜出了黑驴大概是想做些什么，他叹了口气，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黑驴。

到夷人聚居的村落之前，赵无惧将几袋盐巴和一些铁制农具挂到了黑驴的两侧。不管什么时候，这些通用之物，都能在蛮夷部落中换到一些不错的东西。人群涌来，盐巴换成毛皮和肉干，铁器换成玉石和药材。赵无惧的管事一职业做得确实很不错。

阿城在小丫头的要求下，让赵无惧找当地的居民，又换了几种常见的的谷物和肉类。各种野果也换来不少，果子是去年秋天的从树上摘下来的，但放在阿城面前的时候却是新鲜的很。不知道这些夷人用了什么法子能将这些水果保持新鲜。想到这里，阿城想起黑驴每次拿出的萝卜也都是水灵灵的。以后等它心情好些了，也要找个机会要问上一问。

巴山五氏祭祀先祖的武落钟离山，不在廪君居住的夷城墨卫楼上。血祭这种事情的源头总是从人这边出现的，阿城和赵无惧商量后，决定先找这位巴山之主好好的打听打听一下。

“师傅，月儿有了这些，就再也不用吃那些可恶的鱼圆子啦！”小丫头一边往黑驴的耳朵里塞着各式各样的水果，一边咬牙切齿的说着，过程中又啃掉了几个苹果。

夷城没有城墙，整座城建在夷山上，巨石为篱，灵木为卫，百兽作巡官。三人一驴穿过夷城的入口时，联守卫都没见到一个，路上的行人对这些异乡人也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新月儿刚从驴背上跳下，就在脚边看到了一条粗壮的大王蛇，小丫头尖叫一声就挂在阿城的身上不肯松手。那只大王蛇也是一样，小丫头甩脱手的竹剑钉在了他的脑袋边上，直接就不动弹。阿城用脚将竹剑挑起，和腰间的木剑挂在一块。

赵无惧赶紧跑上来将一小块盐巴和一小串蛇信果，放在蛇主人脚边。蛇主人从怀中摸出引蛇香点燃，放在地上僵直的大王蛇旁边，过了好久，那条大蛇苏醒，慢慢的盘在了主人的肩上。

蛇主人松了口气，看看地上的盐巴和蛇信果。犹豫一会，从怀中摸出一把象牙雕成的匕首。指指盐巴和匕首，赵无惧摆手，但夷人倒握着把匕首塞进赵无惧的怀里，赵无惧也不在推辞，在地上包裹盐巴的竹筒内又多加了一些。蛇主人开心的收起他换来的货物，带着大蛇转身离开。

阿城很快就知道为什么没人对他们的到来感到诧异了，因为他们并不是这座城里唯一的中原人，城口不远处的驿馆门前，两个身着衙役服的官差，押解着一个披枷带锁的囚犯，那枷锁用铁叶子牢牢钉死了。阿城还要细看的时候，几个佩刀戴甲的夷人武士和他们汇在了一块。交谈的最后，领头的武士不时的拿手指向阿城一行，衙役摇摇头。过了一会，夷人武士带着衙役和囚犯往墨卫楼的方向去，首领模样的夷人武士则是来到赵无惧面前。相比阿城一身的破布烂衫还抱着个小女孩，未来的信陵君显然看起来更像这个队伍的首领。

“虽然你们带着铁器和盐巴，但你们看起来还是不像那些从中原来的商人。”武士头领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

“我们只是一群好奇的旅人，顺带经商挣些上路的盘川。”赵无惧道。当那个武士首领还要再问的时候，阿城说：“我们可以帮你们解决武落钟离山上出现的麻烦。”

年轻的廪君有点无力又有点沮丧，三年前父亲让青骊来到朝云之山，将仍在学业的自己接回了夷城。见了老头子最后一面之后，他就丢下自己还有这个城，将老头葬进武落钟离山上时，那只贪得无厌的大虫出现，他居高临下的趴在武落钟离山上，开口就要恢复几百年前就断掉的血之祭祀。要我们每个月的月圆之夜都要给他带来一个活人向它祭祀。我带着夷城的武士反抗过一次，但是代价就是墨卫楼上英勇的卫士少了一半。那只怪物发了怒，声称下次有人胆敢反抗，它就要吃掉我那死鬼老头的肉身。

其实按老头子那刚烈的性情，吃就吃了，就算是死了也不可能受接威胁。但我却不能任着那只贪婪的老鬼胡来，夷城里的死囚祭祀完了，我找上太学里玩的好的刘志还有王大胡子，把他们那边监牢里的死刑犯调了一些过来。前天我去数了数囚犯，大概能坚持到今年年底。王大胡子和刘志说他们安排好自己封地上的事情，就赶过来帮我。

前些日子青骊忽然晕倒，我让族内的巫医看了下，她怀孕两个多月。我都准备好带上兄弟和那个老鬼火并，突然来上怀孕这么一出，我很高兴，但是又有点懵。最后我还觉得有点对不住王大胡子，巴氏有后了，但是他连老婆都还没有呢？

他念着长我们同一年桃夭姑娘，直到现在还打着光棍。刘志就算了，当初他抱着一个娃来了太学，要不是他家老爷子和祭酒大人勾勾搭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指不定连太学的大门都进不来。前几天苏学长也禀明了朝廷，给我送了两个祭品过来，之前有路过夷城的商人，说他家老太太中邪，我还没来得及过去，后面又有商人说，有个年轻的游侠帮忙治好了他家老太太。这次苏学长又派人送囚犯过来，青骊将她珍藏的落木钗，让押送囚犯的官差给苏府老太太带回去。青骊很好，这样我也能安下心来和那个妖物搏上一搏。

但我是真的不想就这么死去啊！我还没能见到他肚子里的宝宝出生呢。可那头怪物也不能让它在吸收精血了。因为血脉相连，我预感到可能等不到年底，它就能从那座山上跑了出来。

护卫长带回来几个两个少年和一头黑驴，这头黑驴和那头将墨卫楼踩了好多窟窿的白驴好像。

“姬父剑？”年轻的廪君将目光落到了赵无惧的腰间那把长剑上。

“廪君也知道这柄剑？”

只要是太学出来的人哪有不知道这两把剑的。三十年前从信陵郡来的两位学长，在太学就已经是惊才绝艳之辈，两人更是在结业之时，双人双剑尽诛有死之山上的三十六悍匪七十二大盗。

“还有一把是？”

“看样子，我们的未来信陵君知道的并不多。”

当年魏王的宠妾如姬的父亲被人所杀，杀人者躲进了一位很有名望人的宅子内，如姬求了很多人，但是没人愿意帮她报酬，信陵君听说之后派手下的门客替她报了仇，这件事后来被如姬打听到了记在心里。

如姬从魏王那里求了一把辟闾，将她送到了那位帮自己报了父仇的门客手中，信陵君将剑改名姬父剑。后来那位门客在战乱中死去，临终前他将姬父剑又送还到了信陵君的手中，此后就成了代代信陵君的家传佩剑。

至于另一把不可不忘，是在信陵君入赵之后，因为大有功于赵，开始骄傲自大起来。这个时候，信陵君有个门人谏道：“物有不可忘，或有不可不忘。夫人有德於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於人，原公子忘之也。且矫魏王令，夺晋鄙兵以救赵，於赵则有功矣，於魏则未为忠臣也。公子乃自骄而功之，窃为公子不取也。”信陵君听从门人的谏言，在赵王为他举办的庆功宴会上，坚辞五城不受。赵王心里过意不去，他知道公子喜欢与游侠儿交往，于是他寻觅天下，用了五年时间，终于万金求来了一把春冰剑。赵王一片诚意，信陵君只得将剑收下，为了向纳谏之人表示感激，将剑更名为“不可不忘”，此后这两把剑就在信陵郡里，魏赵两府中流转直到今日。

赵无惧摸摸腰悬的宝剑，想起那把应该是和父亲消失在婺源渊里的“不可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