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只是悲观的觉得大势已去，那么现在，便是真的无力回天。

武力战败并不算完败，可当人心也渐渐涣散，那这一场，也就彻底没了。

青麓道没了，西祠城很快也会消失，未来数年后，也许两地会统合成一地，叫什么呢，天狼城么？

此时此刻，思绪都在翻飞，死到临头已经显得不再那么可怕，更谈不上什么悲壮，因为，输的心服口服！

"胡大当家，动手吧，能挫在你的手里，也勉强算的上无憾了。"

西祠城几位家主落寞而笑，旋即纷纷闭目等死。

沈青和父亲对视了一眼，这一场无法翻盘已是定局，虽然他们不会像西祠几位城主那样直接放弃，可翻盘无望，接下来又能做些什么？

可能还能为家族略尽绵薄之力吧，那便是以牺牲自己为代价，试试看能否换取族人一线生机。

是以沈渊率先开口："胡大当家，今日一败，沈某无话可说，也必须承认，你颇具枭雄之风，所以沈某想跟你谈个条件。"

"条件？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谈条件？"胡长辛冷笑，眸中却在泛光。

"当然有。"沈渊说着，袖中一物滑落，是本书册，上书天光九铸四个大字。

胡长辛神色一震，身形呈现出一种下意识前掠的状态。

可沈渊的掌中立刻凝现元息，"我虽不敌，但也不至于连一件书本都无法保护，你若想明抢，我保证这天光九铸化成飞灰。"

"呵呵，你觉得我稀罕？"

"若不稀罕，第一次交手时你便会杀了我了。"沈渊也是冷笑，心机城府不如胡长辛是真，但也不至于连这一点都无法看透。

"哈哈哈，也罢，你沈家那些颗狗头砍了都浪费刀口，倒不如用来换取这天光九铸，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都不用沈渊说明意图，胡长辛张口就来，可见他真的是早已将一切谋算妥当。

"那你呢，你老子拿出天光九铸，你肯定也有交易要谈了？"

胡长辛一副料事如神之色，看向沈青。

"灵始篇、空流梭，我想用这两件换几条性命。"

"嗯？你们父子还真舍得筹码，说说看，你现在如此痛下血本，又是想换什么，你自己亦或者你老子的苟活？"胡长辛阴阳怪气，在他看来沈家父子应该是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个拿天光九铸换族人性命，一个拿炼灵师和元器重宝换他们二人之一活命，然后静待时日东山再起。

说实话，挺值的！

对胡长辛而言，沈家那些族人不值一提，就是白白放了都毫无所谓，因为这辈子不可能对他造成丁点威胁。

至于沈渊和沈青，前者算不上大也算不上小，三十三四天光之境只能说中规中矩，即便加上天光九铸，已然入不了自己法眼，所以用他来换灵始篇或空流梭，也挺划算。

沈青的话...

实事求是，别看胡长辛的回答没犹豫也很蔑然，但他其实在心里是有着一瞬间的考量的，因为此子天赋过于惊人，今朝若不能斩草除根，必留心腹大患！

所以无论灵始篇还是空流梭，哪怕他的本意就是用这两件换他自己个儿一条性命，胡长辛都觉得不行，觉得亏上天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答应？

很简单，因为寒门！

沈青拒绝加入寒门便是欠下了寒门的债，从时限结束那天开始，直到世上再无沈青此人之时，以后无论他走到哪里，只要出不去万仞山，便少不了想取他脑袋的人！

而对于沈青来说，这种危险环境绝不只是源自于寒门，更源自无数个素未谋面、防不胜防，想要杀他以巴结寒门的毫无交集之辈！

所以胡长辛同意了，因为即便今天放走沈青，外面等着沈青的，也是十死无生之局！

赚呐，赚的很呐！

只可惜，言出必行的绿林规矩摆在那里，虽然就现在这时世而言早已没什么人在乎，可他作为匪王级人物却不守不行，毕竟是不满足于现状的嘛，失了信，对以后广招人马以成大事颇为不利。

否则的话，前脚答应放过，后脚反悔杀人，再拿着沈青人头往天寒老人面前一送，他踏入万仞山领域的道路便会轻松许多。

然而。

沈青的回应，却是既令他一喜，也令他一惊！

喜的是他无需反悔也能拿到沈青人头了，而惊的是，这个少年究竟哪来的气魄，竟有如此决心——

沈青，他不换自己性命，他要换的，是放这几位西祠家主离开！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西祠城几位家主登时动容，便连行将就木的唐忠都双目巨震，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傻子都能看出来，当前的情况已是必死之局，胡长辛实力也好心机也罢，皆在众人之上，不说玩弄鼓掌，也可称运筹帷幄。

而在这等情况之下，一个人还愿意拿出自己的性命去换取他人平安、换取家族名誉，这得是何等的气魄与担当，唐忠、包括西祠城数位家主扪心自问，他们，做不到！

若换成他们，恐怕连像沈渊一样给族人谋生都做不到，更不要提将机会留给外人。

当然了，他们倒也不至于只顾自己苟活，只是面临如此局势，什么家族名誉、什么族人性命，恐怕都不值一提了吧？

他们所想的，是用这最后的筹码若能换取至亲平安，也就够了。

这并不能叫做自私，也本没有什么错，只是相比之下，格局和担当小了许多。

因为他们是一家之主，是上上下下几百口的希望。

所以这一刻唐忠等人是极为动容的，也是在此刻明白了，沈家之人为何在此等形势之下还对这个家族、或者干脆说对沈氏父子不离不弃，而他们的族人，却是不行。

"沈少，沈家主！人心都是肉长的，今天你们重情重义，我等又怎能撒手离去，他胡长辛强归强，我就不信他灭得了我们的肉身，还灭的了我们的气节不成！"

"没错，大丈夫死亦何惧，沈少、沈家主，今天便是地府，我们也定要陪你们走上一遭！"

西祠城的几位家族慷慨激昂，此刻竟颇有种把自己当成沈家人一样的意思。

见状，胡长辛的眸子里终于闪过冷色，"真***够了，你们可知爷爷最烦什么？便是你们这种自以为**亮节的傻狗模样！行，都不想活是吧，那就他妈一个也别活！"

话罢，胡长辛直接出手。方才西祠城那边说话最大声的那位家主，几乎连丁点抵抗都没能完成，人便已经在血雾中离开了人世。

鲜血如小雨般飘零而下，夹杂着碎骨与碎肉，支离破碎，死无全尸！

戾气！

匪王动了真怒，枭雄露出獠牙，瞬息之间，活生生的撕碎了一个天光强者！

"还他妈有想死的吗，有的话别磨蹭，趁着爷爷怒气未消，麻利儿的站出来！"

胡长辛环视而过，众人或是惊怯后退，或是惶惶低头，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说话啊，你们刚才不是叫的很欢？！"

"胡长辛，老子跟你拼了！"

西祠城又一位家主怒吼上前，结果无需多提，自然又是被胡长辛一击碾杀。

满场具寂，唐忠从西祠城带过来的天光境家主，至此只剩一人。

那人咬了咬牙，轰轰烈烈而死，苟延残喘而活，他也决定，选择前者！

沈青和沈渊自然是极力阻止的，可不仅西祠城那位家主，此刻便是连胡长辛的心意也已经决绝，他的声音冷硬无比。

"妈的，你们莫不是以为爷爷会为了一个狗屁灵始篇就手软了？炼灵师的手段而已，有则有，没也就没了，既然执意求死，爷爷今天便他妈大开杀戒！"

他一吼过罢，杀机暴涌，满场之人皆是打了个冷颤。

看得出来，胡长辛被彻底激怒了，而唯一能平息他怒火的存在，可能便是全场之人的首级！

匪终究是匪，攻心攻城不过是他兴致高昂时的玩乐罢了，真当他被激怒时，只有鲜血方能平息。

可正在这时，一道乍听有些老迈，细听却沧桑幽邃的声音，于园林之外缓缓响了起来。

盖过胡长辛暴怒的咆哮，盖过部分没骨气之辈哀嚎的求饶，也盖过刀剑交击漫天的金铁之声，就那么缓缓的，却任何声音都无法掩盖的传响进来。

他的话语带着疑问，只说了五个字。

"狗屁灵始篇？"

胡长辛皱眉，回头，面色大变！

园林门口处，不见元息激荡，更不见风雷滚滚，可挡在门口的天狼帮众却一个个莫名的倒飞开来，如风中败叶，毫无自控之力！

而在这群"败叶"中间，一名全身简朴布袍的老者负手前行，那等气势，直如煌煌天道！

"段、段天巍？！"

强如胡长辛，也一直嚣张自若掌控全局的胡长辛，却在此刻抖若筛糠，颤抖着呼出这个名字。

没错，段天巍！

西祠城四大炼灵师之一，曾赠与沈青灵始篇的那个段天巍，段大师！

"方才便是你说的狗屁灵始篇？便是你说的，炼灵师手段而已？"

段天巍行至胡长辛面前不足一尺处，如不知面前之人究竟何等狠辣一般，就那么毫无防备，亦是毫无波澜的缓缓发出了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