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小说
书架
关灯 开灯 大字 中字 小字

112、Chapter 6

在利维娅家中见到她时,榻前的织锦帘幕垂落于地。她坐在榻上,靠着一堆柔软的枕头。应是刚沐浴过,她的长发全披散开了。浓密的发丝堆在缎子靠枕上,宛如河流颤动的水波。

她正低头看着一些卷轴,神情专注,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

我悄然走过去,来到她身后,凝视了一会儿。只见她手中的卷轴上布满了数字,看样子是某种复杂的账目。手边还放着一把算盘,纤细的指尖点在上面,沿着槽沟拨动玻璃珠子。她是如此的美,全然没有自我欣赏的样子。

我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在看什么?”

她放下账目,侧首看我,眸中有笑意,仿佛期待着此刻:“你来了。”

我的手移向她的颈项,摩挲双肩,感到时间的流动在放缓。在室内,她没有穿帕拉,只穿着一件白色斯托拉。而她颈项和双肩的肌肤,就像身上那薄薄的衣料一样洁白。

我俯身。她的头稍微倾向一侧,让我在她的秀发上落下一个吻,呼吸着她沐浴后的气息,那种淡淡的却不容忽视的香气。

“你还要亲自审核账目?”在罗马,这种事情一般都交给代理人簿记。由受过专门训练的奴隶,作为主人的代理人,负责处理经济业务和各项会计核算。很少有贵妇会亲自计算。

“得让其他人知道,我不是好糊弄的。”她向我莞尔一笑,不自觉的动人。

“那么,我好糊弄吗?”我坐到她身边,半开玩笑半认真。

“谁会糊弄你呢?”

“你。”

“我?”

我凝视着她,不错过她的任何表情:“这次你回到罗马,是带着庞培交给你的任务,对吧?”

她垂下丰盈的眼睫,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你与我交好,也是为此?”

“一开始的确有这样的目的,但我是真的喜欢你。”她握住我的手,以唇轻触,双眼噙满泪水,眸中染上担忧的色彩,“你会原谅我吗?”

任谁在这样的目光下,都会心软。何况我本就不是真的想质问她。

“我不会怪你。”

“感谢朱诺,感谢你。”她如释重负,起身牵起我的手,“如果你愿意了解,我可以坦白一切。”

我点点头,任由她带着我,穿过柱廊和庭院。寂静中,裙子在身后沙沙作响。在偏僻无人的墙隅,她触动机关,移开一座石雕的神龛,露出隐秘的房间。

这个密室里,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大量卷轴资料。多数是拉丁文,也有希腊文和一些我看不懂的文字。我大致浏览,发现大部分都与盖乌斯有关:渥大维家族与凯撒家族的家谱、盖乌斯及其亲信的人脉示意图、他从十二岁开始的每一次演说词……与他有关的政府公文更是堆积如山。还有许多不同的人对他的印象和描述,从最低级的奴隶到元老院议员。大部分资料连我都闻所未闻。

我惊讶:“这是……”

“我曾听说,有些制作镶嵌画的工匠,会每天去海边搜集各种颜色的贝壳,切碎后把碎片一点点拼凑镶嵌起来,最终形成一幅完美的画面。这和搜集信息很相似。但看每一则信息,似乎是无用的,但汇集在一起、加以整理和分析,就可能变成有力的工具。”

“你一直在研究盖乌斯?”我问,但已知道答案。

她甚至能分辨《每日公报》【注1】中哪些内容出自盖乌斯的手笔。如此熟稔,绝非朝夕之功。

“在接近他之前,我必须了解他。”

怪不得她会发现他不能碰榛子。而我与他多年共处,对此一无所知。

寻常贵妇若想接近某个男人,无非是化妆打扮、争奇斗艳,用一些讨人欢心的小手段。但这些对盖乌斯都行不通。利维娅对他的研究,更像在了解一个重要的对手。

“在这么多研究之后,你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问。

“非同寻常。凯撒在许多方面出类拔萃。”与她上次的回答一致,但这次我确信她不是恭维。

他们是如此相似。这让我再次意识到,他们是多么般配。

我的心情很复杂:“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尼禄不介意吗?”

“这对他足够有利,他会接受。”

我默然,知道这很有可能是真的。安东尼就与许多贵族和高官的妻子有暧昧。大多数女人的丈夫心知肚明,但不会干预。

“但盖乌斯会利用你。”

她冷静得就像一块水晶:“没错,他会利用我来对付庞培。但我也在利用他。”

“你们并无感情?”

“这不重要。感情是稳定合作关系的障碍。”

我叹气:“我以为你爱尼禄。”

“的确,我爱他,他也对我很好。我也爱你,爱我的孩子。”

“这不是爱情,一个人不会同时爱上许多人。”

她摇头:“爱情也一样。你认为爱情对于每个人来说是唯一的、独一无二的,就像犹太人信奉的神。他们认为世界上只有一个真神,他们只信奉这唯一的真神。但这只是少数人的想法。大部分人的爱情是罗马人、希腊人、埃及人的宗教:可以同时信奉许多神灵,可以同时爱不同的人。”

我从未听过有谁如此譬喻爱情。

她又补充:“当然,也有少数人认为世界上并无神灵,就像那些伊壁鸠鲁的信徒【注2】。同样,一些人认为爱情并不真的存在。”

“那你呢?”

她侧首笑了笑:“在爱情上,我是一个罗马人。”

这也是大部分罗马人的想法吧。很少有人会永远只爱自己的配偶,爱与婚姻本来就没有必然联系。婚姻出于家族利益与繁衍后代的需要,而爱情在婚外寻找。所以,对于那些恪守古老道德准则的人来说,爱情甚至阻碍婚姻,是一个理应被摒弃的邪恶诱惑。

既然连尼禄都不介意,我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利维娅远离盖乌斯?我的心像铅块一样沉重,挂在绳子上缓慢摇摆。

“我不会让你伤心。”她搂住我的腰,像在安抚受伤的小孩,“最近我一直恪守承诺,远离凯撒。以后也会如此。你不必担心。”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不,我不该这样要求你。你有你的计划。如果这计划中包括了接近他,我不阻拦你。”

“你真的这么想吗?”她认真地注视着我,像在探询。

我点点头。这一次,自私的人不会是我。

她的朱唇吻上我的,又柔又软,宛如成熟的蜜桃。甜蜜至斯的暖意,融化了我胃里最沉重的冰块。

————————————————————

之后两个月,我与利维娅见面的频率降低。我知道她在与盖乌斯交往,对此不闻不问。她也不会在我面前提起他。

心中不是全无芥蒂,但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那种忍耐,就像炎热夏日里等待每天傍晚的凉爽,而内心期盼的是秋季和冬季的到来。我相信她与盖乌斯的私情只是一时的,不会长久持续。

有一次,某位前来拜访的贵妇悄悄问我:“听说凯撒有了新的情人,是您的朋友利维娅。这是不是真的?”

如果盖乌斯和利维娅想对此事保密,不会这么快就被人知道。恐怕是他们故意泄露消息,大概是为了让庞培对间谍的美人计感到满意?但我不想谈论此事,只说不知情。

后来,连安东尼都有所耳闻。他打趣说:“这次你弟弟的眼光不错。利维娅是罗马最有趣的女人之一。”

我皱眉,不满他提起利维娅时的轻浮语气。

“哎,我对她可没有非分之想。”他不以为意地辩白,玩世不恭的语气,“虽然我喜欢聪明的女人,但不会喜欢‘女装的奥德修斯’。和她在一起,得时刻怀疑她每一句话的真实性,比打仗还累。”

“她可没有那样虚伪。”

“如果她没有那样虚伪,如何应付你那虚伪到连邪恶都是伪装的弟弟?”他勾起唇角,明显的揶揄,“斑鸠无法和恶鹰共处,毒蛇只能与毒蛇在一起。”

我一笑置之,没有理会他的这些玩笑话。

————————————————————

我前往利维娅家中找她。那时,她正在吩咐管家找一些装修住宅的工匠。

管家退下后,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我。她的长发盘成了发髻,绾得很松。长发的魅力来自于它天然的光辉,而身体其他部分的美需要化妆与服饰的衬托。我格外喜欢她的乌黑长发,没有染过也没有烫过,完美得就像仲夏的夜色。

我抽掉她盘发的丝带,取下发夹,看着长长的头发如水般垂泻下来。这个过程如此诱人。

“你要重新装修这里?”我让她枕在我的肩头,用手指轻轻梳理她丰盈的长发,然后握在手里。

她习惯了我对她发丝的格外喜爱:“不,不是这儿。最近我添置了一座住宅,想改造一下那里。”

“有了改造的规划吗?”

“还没有。”她把柔软如丝的头发向后捋了捋,“你愿意陪我去看看吗,帮我出些主意?”

我自然不会拒绝:“天气这么好,就当和你一起出去散心。”

出门前,女奴为她重新盘起长发,再戴上头巾。可惜长发要被头巾遮掩,我为她选了最轻薄的一种。

穿戴完毕,她正想从椅子上起身,我轻轻按住她:“别动,还有一项工作。”

我从妆奁里挑出口脂,抬起她的下颔,一点点涂上口脂,沿着唇线描摹。轻柔的动作,黏腻的触感。距离亲吻只有很短的距离,让人想要索取一个吻。但我只是让口脂轻轻碾过她饱满的下唇,像对待最娇嫩的玫瑰花瓣。

“这样看起来好多了。”我放下口脂,用水盥了手。

她对我露出一个微笑,点亮了唇上的颜色。

阳光像被海水洗过一样明亮。出门后,一路上我的心情晴朗如天色。

但当肩舆抵达帕拉丁山上的宅邸时,我愣住。竟然是这里。其实我早该有所预料。

“怎么了?”她发现了我的神色不对。

不想毁了她的好心情,我生生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没什么。”

“进来看看吧。”她拉着我的手,从大门进入,穿过天井前厅。

一切都很熟悉,闭着眼睛也能描述出来:帕罗斯岛的大理石台阶上,带冀的胜利女神立像是希腊原作的复制品。镀金的灰泥天花板上有绘着树林和各色飞鸟,科林斯柱式宛如少女般秀美……

金翅雀在鸟笼里叽叽喳喳地唱着歌,仿佛这是它们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而我的心情不能更坏。

走进花园深处,利维娅介绍着她的想法:“这座忍冬花藤棚架,我打算改建成水池,还需要一座大理石滴水兽。潮湿处适合种植蕨类植物……”

而我心不在焉。

“你觉得怎么样?”她问。

我回过神来。现在这里是属于她的。盖乌斯把这座宅邸卖给了她?更有可能是他的礼物。她是他的情妇,收到礼物是再正常不过的。就连那些最穷的男人,也懂得把花环放在情人的门槛上,讨她的欢心。

“很好,都很好。”我勉力微笑。

她似乎察觉了我的不对劲,引我进入休息室。

午后的阳光从天窗斜斜射入厅中,在大理石地面上划出明亮的圆。纤细的尘埃在光柱中飘荡。

凉爽的阴影中,是一架雕刻优美的凉床。我们并肩倚靠在凉床上。女奴端来水果和蜜酒,然后退下。

过了一会儿,金杯里的蜜酒仍未动过,盘中晶莹透亮的水果也不能提起我的食欲。半明半暗的室内,只有我和她。一线阳光落在拼贴壁画上的狮子的眼睛处,冷冷地一闪而逝。

她没有开口询问,但我知道自己瞒不过她。她在为我担心。

“这里曾经是盖乌斯与我住过的地方。”我解释,只能说到这里。其余的错误,是永远不能见光的秘密。

她有些意外:“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可以卖掉这里……”

“不用,不需要为了我这么做。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定了定神,“我也不会介意。”

她轻轻将指尖与我的搭在一起:“我知道,凯撒做过让你伤心的事情,那是他的错。但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依然关心你。”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在我面前提起他。她在帮他说话,或许是他的谎言蛊惑了她。

“唯一的亲人?”我轻嗤,“他很快就会有子女。”

她摇头:“斯克瑞波尼娅腹中的孩子不是凯撒的。你知道,她有不少提供特殊服务的奴隶。”

我的确知道。那样的奴隶,斯克瑞波尼娅甚至曾送给我三个。

“即使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也不能说明什么……”

她伸出手指按住我的唇:“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会问起关于你的事情。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他太会演戏了。”我抗拒着内心深处一丝隐约的动摇。

她不再试图说服我,只是在我的发间温柔抚摸,将发丝缠绕在指间。那种感觉令人放松,像融化的羊脂般填补裂隙。

过了很久,我才再度开口:“也许我无法原谅的,不是他害死了马塞勒斯,而是他对我的欺骗和背叛。我更恨自己如此愚蠢,竟被他欺骗至此。”

沉默再度降临到我们之间,比一场雨更喧嚣。

对盖乌斯的恨意沉甸甸地存于我体内,渐渐成为一种难以承受的重负,有时分量减轻,但从未消失。而此时,我竟然动摇了。

她起身拿起酒壶。透过淡蓝色的壶身玻璃看去,蜜酒的颜色成了湖泊般的绿,但倒出来是浓郁的琥珀色,宛如浓郁的眼波,带着甜蜜的香气。她斟满两个杯子,其中之一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感到微凉的液体漫入口腔,又甜又烈,散发出东方香料的味道。

“这酒不错吧?”她问。

我点头。

“用的是产自西西里岛的蜂蜜,采自野百里香和迷迭香。就像忒俄克里托斯【注3】在田园诗里写的那样:蜂房之蜜是最甜美的。”她顿了顿,又转而说起蜜蜂,“……普通的蜜蜂总是好斗易怒,一旦受到攻击,即使攻击者已经退去,也要追赶复仇。但当它们把毒刺留在敌人体内,自己也会死去。只有蜂王是没有刺的,就算有也不会使用【注4】。因此蜂王的寿命最长。”

言外之意,无疑是在劝我聆听宽恕女神克莱门蒂娅的召唤,放弃仇恨。我应该像那些罗马喜剧中的主人一样原谅奴隶的罪过【注5】,还是像斯多葛派哲学家那样拒绝宽恕?【注6】

就这样,我们闲闲聊着,一边聊一边饮酒,不知不觉就喝了不少。没想到这酒的滋味虽然细腻,后劲却不小。蜜酒带来的醉意,渐渐填补了心中空洞。睡意如影袭来。我的头轻轻滑落在她的膝上,任由她轻抚我的脸颊。迷糊中,她的面孔就像蒙蒙雾霭中的月亮。

“休息吧,我的渥大维娅。”

在沉入睡梦前,我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线阳光穿过桌上的玻璃酒壶,把蓝光映在墙上。我的意识也像玻璃般脆弱,被睡神索莫纳斯的手指碰触时跌碎在地,变成无数闪闪发光的碎片。

潜入梦境的是童年记忆。夏末的花园里,随处可见的风铃草开满了花,像发洪水似的。突然进入花园,就像进入阳光中,即使在最昏暗的天气里。

我坐在石阶上,让盖乌斯为我采摘花朵。他还太矮小,风铃草又长得很高,需要踮起脚尖。

“只要最好看的。”我叮嘱他要哪些颜色的花。

薄暮升起,天空泛着紫红色的微光。花瓣平展开来,像被夕阳的光熨平了似的。我捧起一堆花朵,低下头去,用嘴唇、脸颊和额头接受着花瓣的触碰。

蜜蜂在蜜汁饱满的果实旁飞舞,嗡鸣令人昏昏欲睡。盖乌斯来到我身边。我闭上眼,感受着他的小手轻轻把花一朵一朵地埋藏在我的卷发里。

“现在是一朵蓝色的。”男孩的声音像咬开清脆的苹果,“然后是白色。”

浅红,朱红,蓝色,紫色,纯白……那么多颜色的花朵。无论我怎么吩咐他,他从来不会弄错。

就这样,我从一个梦境漂泊到另一个。

醒来时,我才发觉自己躺在一间卧室的床上。时已入夜,帷幔低垂。房中两座铜柱灯用以照明,每座柱灯上挂着六盏小灯。灯油燃烧着摇曳的光,宛如深夜里无声无息的海浪。三足桌光滑的桌面上,映出灯焰跳动的影子。

我坐起来裹上披肩,赤足踏过大理石地面,走到外面。凉风从柱廊四周吹过,送来风信子的气息。微风吹着树叶,我喜欢这样的沙沙声。

抬起头,只见一轮又大又圆的满月,悬浮在深蓝的夜空。月光照在地上,比水仙花还白。

方才的梦境,让我有所触动。此时再看四周,只觉这里曾经处处都有盖乌斯与我的身影。就在这里的石凳上,我曾让他为我念我新买来的诗集。阳光从花藤间漏下来,打在莎草纸上,那纸页透薄得宛如昆虫的翅膀。他的薄唇吐出拉丁语或希腊语的诗句,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宛如年轻的神o。

他的声音本是不适合读诗的,太平静,太冷漠。不管念多么温柔多情的诗句,由他读来,都像《伊利昂纪》中的点船录【注7】。然而冷漠到了极致,却有一种异样的天真。

这些记忆,被封存了太久,久得我以为自己已然忘却。此时它们浮现起来,就像某些小动物要等待适合的天气才会出现。我试图找回理智:盖乌斯早已变得陌生。他甚至曾把我禁锢在此,像对待笼子里的动物。不可原谅,坚硬的自尊心告诉我。

这时,一个女奴走过来,询问我是否需要用餐。

我并不觉得饿,摇了摇头:“你的女主人在哪里?”或许利维娅能帮我理清思绪。

她迟疑了刹那才回答:“我的女主人现在抽不开身,稍后应该会过来。请您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会在这儿服侍您。”

我点点头,没有怀疑。

在花园里坐了一阵子,风越来越大。大风涌至,四周树木哗哗作响。植物在风中舞动,散发潮湿的香气。我的披肩也向后飘起,宛如一双欲飞的翅翼。恐怕要下雨了。

饥饿感终于浮上来,我让那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女奴去吩咐厨房、准备点清淡的食物。

她离开后,风更大了。树梢在越来越大的风中剧烈摇晃,叶片击打在一起仿佛敲着战鼓。很快便多了啪嗒啪嗒的声响,大颗大颗的雨珠打在叶片上。

未免淋湿,我避入走廊。这附近我很熟悉,漫游似的朝前走去,感受湿凉的空气轻轻吹着后颈。走廊上的灯光在风中明灭闪烁。

我喜欢这样的天气。只有当雨来临时,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人在有限的空间里,才能真正安静下来。

寂静中,模糊的声响从一间卧室传来。我驻足在门前,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在这时,穿廊风涌了过来,扬起了门帘。那一瞬,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亮光让人措手不及。在那雪亮的光线中,我看到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交/欢。

赤/身/裸/体的女子骑在同样赤/裸的男人身上。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在头上,露出雪白的后颈和光滑的背部。她抬手松开发髻,一头长发如水般流泻下来,把男人的身体也笼罩在其中。她跨坐在他身上,引他进入自己的体内。浓密的波浪般的长发,随着一起一伏的动作,在她的背上荡漾。

虽然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我不会认错那熟悉的长发。利维娅。

又一道闪电划过。我看到了面对着我的男人,他也看到了我。那双冰蓝的眼睛镇定地盯着我,有种奇异的光泽,在暗中发着光,宛如捕猎时的野兽。

下一瞬间,他揽住她的腰,翻身把她扑倒在床上。她的长发辗转在凌乱的衾枕之间。他抬起她的大腿,再次进入,像发/情的雄鹿似的用力冲撞着。光影拂过他们同时摆动的腰肢。

作为旁观者来看,房事中的人类看起来总是不免滑稽,与野蛮的动物无异。但他们看上去很默契。这种默契像某种系绊,会持久下去,至少不会很快消失。我这样想着,竟有种与自己不相干的感觉。

为何如此寂静?我是否听到了他们的喘息和低语?

就在这个奇怪的念头闪过时,随着闪电而来的雷声兀然炸起,似千军万马般轰隆隆碾过头顶。暴雨撞击地面,声响嘈杂。沉闷的隆隆声在空中擂动。我颤抖了一下,恍惚想起,这张床脚雕成豹爪式样的象牙床并不陌生。曾经,盖乌斯与我在这张床上有过肌肤之亲。

我转身离开,就像从未到过。柱廊外,倾盆大雨重重地击打着地面,整座住宅似乎都在震颤。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颤抖的唯有我自己而已。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推荐阅读:
天才小毒妃逆天邪神庆余年绝世武魂武映三千道超级系统遮天武炼巅峰宿主
相关推荐:
复仇者的综漫之旅清穿咸鱼六皇子我画的港黑找上门来了!春秋小吏第一佳婿我有一座神龙岛太受欢迎了怎么办[快穿]才不要和老板谈恋爱系统叫我做好人最强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