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踏……”

硬底皮鞋踩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在幽邃的地下通道中发出清晰的回响。

乔湛屏息向下，步步深入，整个人迅速调整状态，已经恢复了十二万分的冷静和警惕。

手电筒昏黄的灯光从地下通道的墙面上一扫而过，只见墙面上挂着一幅幅精致的装饰画，画中人物角色各异，有取水的女佣，有躺在秋日麦田草垛上的少女，有威严而庄重的贵族绅士，甚至还有几幅单纯的静物风景。

从艺术手法和绘画内容上来看，这些画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但如果非要说出一个相同之处的话，那就是这些画作的背景都非常光明而辉煌，白色、米黄色或是淡黄色构成了这些画的主要基调。

乔湛手指从这些画面上轻轻拂过，入手的感觉非常干爽，他又敲了敲四周的墙壁，墙面凝实到听不见任何空洞的回声。初步判断之后，乔湛微微皱起眉头，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傅无羁构建的这处地下通道，应该是类似防空洞之类的所在。

阶梯走到一半，乔湛感觉到地下有风传来，心中顿时疑惑更甚：这种密闭的地下通道又怎么会有空气对流？排风口设计在哪里？难道真是为逃生而设计的吗？

带着疑惑，乔湛小心谨慎地继续向下，当他走到接近阶梯地步的时候，通道里忽然传来“咔哒”一声清响，黑暗的世界立刻明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光明刺得乔湛睁不开眼，他关了手电筒塞进口袋，侧身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待眼睛适应了光明之后，这才缓缓睁开——入眼是一个他绝对猜不到的空间。

地底正中央的地方，大概有整片湖那么大的空间，铺着而柔软而豪华的毛毯。高高的黑木书架排列极端对称，那纯净的黑色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让人仰视的高度又像原始森林般给人以居高临下地压迫之感。如果说刚才的壁画能让人感觉到温暖光明的话，这片世界便将人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魔性黑洞。

乔湛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三个关键词：刻板、极端、秩序。虽然他从未见过傅无羁，但他总在与傅无羁以各种形式展开无形的较量。

所有人都说傅无羁是谦谦君子，乔湛也因秦鸳掘的缘故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他内心深处却从来没认真正地认可过。他不相信这世上有绝对完美的人，如果非说有，那一定是没见过对方不完美的样子。

当乔湛走进这里的一刻，就走进了傅无羁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这里必定是连秦鸳掘也不知道的，傅无羁刻意隐藏起来的另外一面。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抵制住了书架上那些书籍的诱惑，缓缓走到了这片黑色森林的中间。那里并非是书桌，抑或是任何和文字记录有关的东西，而是一张床，一张白惨惨的大床。

乔湛发誓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床，大到二十几个人睡上去都绰绰有余，但比这张大床更让人注目的是雪白的床单，与纯黑书架形成鲜明对比，床被整洁得连一丝褶皱都看不见，更不必说任何的头发或碎屑。若是换个环境，白色的床单未必会如此扎眼，但在这种情况下，无形中就给人凝重的心理压迫感。

但乔湛毕竟是乔湛，他的血性和胆量都非常人能及，更不会被这区区的心理小把戏所唬住。乔湛破局的方法很简单，他扯住白色被子向上一扬，简单粗暴地踩着白色床单走到了大床中央，随意向着四周张望过去。

“果然，第四个关键词是：自我。”乔湛走到大床中间，发现在这严格对称的空间内，白色的大床处于绝对中心的位置。他来的方向只是其中一条通道，从他所在的位置向四周看去，黑木书架间隙空出的通道一共有六个，通道的尽头，是同样笔直向上的阶梯。

乔湛在这里观察了一阵，忽然觉得地下空间的光线明亮了许多，抬头一看，才发现头顶上床那么大的一片空间竟是透明的玻璃。从乔湛的角度向上看去，淡淡的月辉透过池水折射进来，如果目力好的话，还能看到水中的假山、扎根湖底摇曳的水草，和在塘中游来游去的锦鲤。

他曾在喂八哥的时候向水中看去，虽然这一方池塘清澈见底，但他从未发觉水下竟还别有洞天，想必这些玻璃的涂面一定经过了特殊处理，让岸上的人看不清水中情形。乔湛站在这里抬头凝视湖面，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身体中有另一个灵魂，借着他的眼睛，同他一同抬头凝视湖面。

同一个身体，不同的思维，带给他这种奇异感觉的人正是傅无羁。

他内心有种不属于他的情绪在躁动，从世人不知的角度窥伺世界的喜悦感——孤独而偏执的喜悦。乔湛能感觉到，身体在看到湖底世界后本能地放松了下来。

看到这里，乔湛捕获了傅无羁的第五个关键词：隐藏。

知道得越多，乔湛心头不好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而这种不安的源头并非他自己，而是秦鸳掘。傅无羁是个危险人物，而秦鸳掘对他的这面一无所知，这本身就足够让人不安了。

乔湛在此处站了一会儿，回头看看自己来时的方向，仔细辨认了一下方位后，选择了其中另一个阶梯走了上去。他走的很平静，眉头微皱着，仿佛猜测着什么，又仿佛想去印证什么。

同来时的路一样，他走过了一段干燥又漫长的黑暗通道，来到了阶梯入口处。

那里立着一块高高单面玻璃，静静竖在那里，玻璃面前有张柔软而华丽的扶手椅，恰巧摆在玻璃正对面的位置。

乔湛坐上扶手椅，怔怔看着眼前的情形，无需去看其他阶梯通向哪里，便已经明白了一切：“原来……傅无羁的第六个关键词是：控制。”

乔湛喃喃自语，虽然猜测得到了验证，但他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感。

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正是秦鸳掘！

PS:没错，果然昨天有人发现了我假借傲娇实则偷懒的本质，一定是个懂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