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跟着柜台小姐进了金店的静室，此处检测黄金纯度的工具一应俱全，接着一位很有经验的中年技师便进来检测黄金纯度。谢三看似懒散地翘脚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嚼着花生米，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他那块金子。作为泼皮中的二皮脸，谢三可精明着呢，绝不会给别人任何占便宜的机会。

时间一分分流逝，谢三的茶杯满了又空，空了又满，花生米嚼得他口干舌燥，那位中年技师竟还在那里捣鼓。谢三本就缺乏耐心，再加上他又心虚，等了一盏茶功夫，谢三终于不耐烦地用手叩了叩桌面道：“你们磨蹭什么呢？怎么还没检查完？不要给我动歪主意啊，你们休想昧我的金子！”

“您再稍等一会儿，这金子纯度很高，想要准确测量出纯度需要耗费一会儿时间。”那位技师头也不抬地捣鼓着手中的仪器，向谢三解释道：“如果纯度测量不准确，可是会影响黄金的估价的。”

谢三虽然读书少，但这不代表他蠢，手头拿着这么大块金子，在这里拖延的时间越久，他心里就越是不安。谢三眼神闪烁着斟酌了一会儿，最终一把推开那金店的技师，把黄金抄进怀里转身欲走：“磨磨唧唧的，我改变主意了！这金子我不卖了！”

“晚了。”

门一打开，几位帝国警察恰好也在门口站定。他们看见了老熟人谢三，为首的那个朝他微微一笑，干净利索地把冰冷的手铐拷在了谢三手腕上。

金尘市警察局，刑讯室内。

“秦头儿，我都说了这金子的来路我不知道啊！这是我捡来的！”谢三被拷在审讯椅上，哭丧着脸向秦警长道：“您老就算打死我，我也编不出这么个人来啊！”谢三的喘息声很粗重，他全身上下虽然看不出一道伤痕，但这些警察平日里逼供的方法有的是，足以将人折磨得死去活来，身上却一点儿淤青也无。

这秦警长知道谢三就是个泼皮无赖，原本不想同他一般见识，但有市长秘书李暧在旁边盯着，他一个小小的警长也没什么办法。若是不能从谢三嘴里抠出话来，他们全都要脱层皮。俗话讲得好，死道友莫死贫道，既然非要有人死，那最好还是谢三去死吧。

想到这里，秦警长给身边的小警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刑讯逼供，然而此刻却有位警察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向秦警长汇报道：“秦头儿，不好了！又有金店报案说有人非法贩卖黄金。”

“统统抓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过！”李暧恼火地猛拍桌子：“他们这是想化整为零！所有贩卖金子的人都有可能和沈微有关，一个个仔细盘问！”

“这……”秦警长有些犹豫地道：“李长官，这事里透着古怪，把人全抓起来盘问，搞不好会犯众怒啊！”

“众怒？众怒！你现在跟我提众怒？”李暧怒极反笑：“这些渣滓似的平民怒不怒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们还能上天了？现在重要的是傅家那位大少爷！只要他一动怒，你跟我，统统都没有活路！”

秦警长听得冷汗涔涔下来了，连声应道：“是，李长官，我现在就去办！”

李暧显然是慌了神了，才会在强压下做出如此不经大脑的判断，秦警长也对李暧口中那位紫绶贵族又敬又畏，才会在恐惧之下任由本能支配行动。他们都是大象腿下一脚就能踩死一大片的小蚂蚁，越是越是底层的人，为了生存便越能不计手段地挣扎搏命。这样一来，金尘市民便都遭了秧。

“秦头儿，如今警署已经人满为患了啊，咱们不能再抓人了！”

秦警长表情阴沉地从警署里的铁栅栏里扫过，那里如今已经塞满了人。一开始只是零零星星地有几家金店报案，随即手头有金子的人就变聪明了，他们不去和金店交易，而是直接壮着胆子拿黄金做实物交易。一开始数额小时没人举报，随着手头持有金子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交易者便再也不敢隐瞒不报了。

事态隐隐超出掌控，这件事里秦警长也不敢随意做主，只好向李暧请示道：“李长官，现如今我们已经骑虎难下，这究竟该如何是好？”

“捡金子这种说辞，你真的相信？”李暧斜睨了秦警长一眼。

“可是除了金子是捡来的，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平民一夜间拥有这么多金子呢？”秦警长愁眉苦脸地道：“而且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没有犯罪记录的良民，有的甚至能提供金子是捡来的证据，您说我该信还是不信？”

“让你们的人加强巡逻，金尘市晚上从今夜开始进入宵禁！我就不相信了，这些给金尘市民发金子的人，还能不露半点马脚。”李暧微一思忖，立刻拍板道：“还有派人好好监视沈微家，找几个人把他们家水管切了，或者制造点别的小麻烦。沈微是孝子，不会看着他母亲受难不站出来的。”

“这……是。”秦警长略一犹豫，只好答应了下来：“那这些金子该如何处理？”

“全部收集起来，之后归还给傅家。吩咐下去，但凡有私藏金子者，统统与窃金者同罪！”李暧声色俱厉地喝道。

金子，这黄灿灿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

帝国史上曾经有位文豪在作品中讽刺过，这黄澄澄的东西有多么引人发狂！金子，只要那么一丁点儿，就可以让白的变成黑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的变成尊贵的，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只要有了它，哪怕是鸡皮黄脸的寡妇，也能绽放三春的娇艳。

金子的魔力，让整个金尘市都颠倒了！所有的底线被冲破，面具被撕碎，循规蹈矩地人们都开始为了金子而疯狂。帝国警方严防死守地搜刮着金子，另一方面金尘市的市民却不事生产，发了疯似的找遍了金尘市的每个角落，恨不得把每个尘埃都扒开来，看看那里是否藏着金粒。

被抓起来的人们让警署躁动，没被抓的人们让整座城市躁动。

他们争先恐后，却又小心翼翼，唯恐没被发现的金子被别人抢了去，千辛万苦收集来的金子又要担心被警察收缴了去，每个人每天都在狂喜和不安中度过。在街上捡到金子的人要不动声色，若是被大家发觉便是一拥而上的一顿哄抢，行走在路上的人们互相打量着，看谁都像怀揣金子而形色诡秘的样子。

在这样混乱的背景下，金尘市的治安一时间降到了史上最低点。

加之荷枪实弹地警察总是不时闯入平民家中，将他们千辛万苦搜集来的金子全部抢走，金尘市平民和政府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

感觉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里的这句台词很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