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超实战

在吴越之王钱镠的军旅生涯之中，还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形。但此时她已明白，这种情形一旦出现，很可能就不再会有下次了——因为这象征着几乎必然的死亡，而在死亡之后，不论是什么事都不会再有下次了。

在这漫长而短暂的一瞬间，弓手与弩手们也只能站在楼顶，束手无策地目睹它们的统帅遭人射杀。而那些依然沐浴在箭雨之下的敌方士兵，也纷纷将目光转向钱镠，想要见到这场巷战最终是如何迎来结局的。即使这期间仍有一部分士兵正在被弓与弩的箭镞射穿，也丝毫没有减低它们眼神中的期盼、狂热与崇拜。

——对敌方君王之死的期盼、对战争本身的狂热，与对己方君王的崇拜。

然而，这场巷战并未在此完结，吴越之王钱镠也并未在此迎来死亡。因为击破了箭矢、向射箭者本人袭来的“气劲”，在终点前十厘米处停了下来，仿佛无形的子弹遇到了无形的护甲，未能继续穿透下去。

这时康熙皇帝的“气劲”再度显现出了“武”的特征，如同所有受阻的真气一样，溶入了普通的空气，没有像真正的子弹一样以凝固的形态落地。反而是阻拦下这道气劲的事物，比这道气劲更加显眼、而且持续存在——那是一枚淡金色的文字，同时散发出“神权”与“王权”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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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氏站在无人的楼顶，遥望下方战场中心的旗袍皇帝，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元首默认不会参战，只是为“暗流”踪迹而来；小光无法动用“王权”，与成吉思汗形成互相牵制；能够化身雾气的芙拉是最好的侦察兵，但在真正交手时，现在的她会有心理阴影，时时刻刻不敢发挥全部力量，害怕夏娃的肋骨重新被唤醒，令她再次变成毁灭身边一切的吸血鬼原初形态。所以这种实际介入战场的工作，也就只能由少年特工无名氏来完成了。

面对康熙皇帝的枪与折扇，如果是不久之前，尚未获得宋代赵家天子姐妹之名的无名氏，不会对此有任何惊讶。他会认为这只是“非想非非想空间”中非现实性的又一体现，是他见过种种怪异事物之后所见的又一怪异事物而已。

但如今已从“名”中习得了“武”的少年，对此又有不同感受。

“这不是衰弱的‘武’。”他想，“因为它与全盛的‘武’各有千秋，完全没有武学末世应有的末世气息。但这也不是正常的‘武’……而其原因根本无需述说。”

于是他在跃向吴越王所在处位置、以防友军再次遭到突袭的同时，也对那位号称“满清第零勇士”的玄烨皇帝高声问了一句话。这话更多是代他所承继的武学而问，但仅仅站在无名氏个人的立场来说，他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康熙皇帝。”他如此喊道，“回答我，你究竟……做了什么？”

这问题很大，大到几乎没有头绪。但一身旗袍的清代皇帝笑了，笑得非常简单。

“没什么。”她说，“我只是对‘武’怀有喜爱之情，仅此而已。”

…………

……

几秒之后，康熙的神情又从微笑转为严肃。

“想要成为武者……在武学的末世，难道就只能是无稽的妄想了吗？”她问。

“……”

无名氏知道她一定还有想说的话，因此只是落在了钱镠所处的建筑之顶，静静地望向康熙，并未回话。

“我爱新觉罗·玄烨，有一个梦想。”

康熙皇帝的语声，突然变得有些激动，又似乎带有某种沉重的背负之感。

“只要是练武之人，就一定做过探求‘武’之尽头的梦！”

“有些人是在输给敌手时放弃。有些人是在无法使出超现实的招式时放弃。有些人是在轻功脱离不了地球重力时放弃。有些人是在发现‘武’的时代已经终结时……放弃。”

“但我不能放弃……我不曾放弃！因为我大清的心头之患是在朝廷、在乾清宫！如果我不能胜过‘满清第一勇士’鳌拜，大清国的江山就会腐烂一处；如果我不能胜过与‘朱明之火’重新合流的吴三桂，大清国的江山就会烧焦一片……”

“我若不是‘满清第零勇士’，大清各地就会揭竿而起，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崇祯皇帝朱由检，吊死在煤山上，那棵老歪脖子树还在皇宫后边，天天地盯着我呢！”

“有一次我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想要避免暗无天日的未来。但我知道‘时代’不在我这一边……个人的勇武如今还有何用呢？在宋太祖的时代，她一人之‘武’便可横行天下。但在我的时代，武学已是舞蹈、是炫技……”

“我修炼过太极，也修炼过洪拳。我修炼过八卦，也修炼过形意。我修炼过宋太祖的长拳，也修炼过燕青的迷踪之艺……”

“我什么都学，什么都会！我一直不曾放弃，但我心中的困惑也越来越重。”

“我思考了很久，很久，很久。”

“我一直很奇怪，究竟是我们这些习武之人弄错了什么，才令武学才陷入衰退？”

“‘武’之末世要如何挽回？身处末世之人，应当如何自救？”

说到这里，康熙皇帝再次展露笑容。但这一次不是怀念幼时习武时光的微笑，而是胸有成竹、充满自信的明朗之笑。

“在武学末世苦苦挣扎、比任何人都更喜爱武学的我……最终得出的答案，令我自己也曾一度陷入恐惧。但我现在已经克服恐惧、重新向前行进了。”

“我修炼八极时，是由拳到枪，自八极拳的道路，走向六合枪的尽头。”

“我修炼太极时，是由拳到剑，自太极拳的道路，走向太极剑的尽头。”

“在武道的修炼之中，空手只是器械的基础。因为一寸长，一寸强。徒手技击只是末流，战场杀敌方为武道。但那些道路的尽头，只是八极的尽头、太极的尽头、长枪的尽头、刀剑的尽头。”

“我越是习武，就越能看清武学末世的衰朽……”

听到这里，无名氏隐约想到了什么，却又无法真切地抓住康熙所言种种的真正核心。

“你究竟想说什么……爱新觉罗·玄烨！”

康熙皇帝莞尔，举起手中冰冷枪管，姿态却与挽剑的优雅并无二致。

“我要证明‘武’未过时，我要证明‘武’的实战性。”她说，“武术是杀人术，不是擂台上的搏击与表演。既然器械强于空手，那么最符合武道精神的器械，自然就是……火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