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天让我死
北境与东荒相隔千山万水, 路途遥遥,算是用以飞舟代步,都需在路上耗费几个月的时间。
可是如今东荒危机迫在眉睫, 等到飞舟抵达,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因为这个原因,望山宗不惜代价,开启了前往东荒的传送阵法。
传送阵涉及到了一定的空间法则,耗费巨大且不稳定, 只有底蕴深厚的宗门世家才能使用得起。
“望山宗真不愧是老牌宗门了, 连传送阵都舍得打开。”
“是啊, 这传送阵一开, 这耗费的灵石如同流水一般,一条寻常的灵石矿脉都填不满这个窟窿。”
“啧啧……望山宗的家底还是厚啊。”
伴随着各种议论声响,望山宗长老从人群凌空飞起,落在了其一座山崖上。
山崖平缓整齐,像是被人用剑削去了一部。
长老们按照玄妙的规律站其上,口念念有词, 发出隐晦不的咒语。
咒语从口流出, 化作了实体, 推动着上空的太阳缓缓挪动。
在太阳抵达顶端的时候, 日光照耀在山崖上, 隐约可见一颗颗光点亮了起来,璀璨如星子。
光点以环形围绕着山崖, 形成了一个玄妙复杂的阵法。
在最后一颗星子亮起的时候, 一道灿烂的光束冲天而起,直接将日月光辉都掩盖了过去。
见到这一幕,下方的人口发出一声惊呼。
随后,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半空扩散:“传送门已开,半个时辰之内有效,各派弟子可前往东荒。”
话音落下。
底下的人纷纷抬头看了过去。
谢晚立人群,抬手遮掩了一下过灼目的光芒,也看向了山崖之上。
隔着遥遥距离,都可以看见山崖四周空间扭曲,浓郁的灵气荡漾。
在半空,空间被撕裂出了一道缝隙,可以窥见其时空乱流,星子湮灭。
通过空间阵法,北境东荒千之遥,都化作了一眨间。
但是空间阵法开启需付出极大的代价,持续时间也不长,故而没有成为修真界的主流。
如今只有半个时辰有效,在场众人都不再迟疑,纷纷排列好队伍,依次进入阵法之。
只见光芒一闪,是一道一道的人影被吞噬。
东荒妖族作乱,情况危急。
可能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但为了守住身后的大好河山,一望去,在场众人竟没有一个生出退却之意。
谢晚望着一张张鲜活的脸庞,目光微微一凝。
原本他的想法很简单,结束东荒的战乱,南州自然便能安定下来,他也能少些牵挂地去游历渡劫。
可在看到这一幕,他的心好似多出了一些别的情绪。
这么一神的功夫,队伍缓慢向前行去,谢晚被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他回过神来,身旁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原本谢晚是与林景行一道的,可林景行身为望山宗新一代的首席,在这种时候,自然是和同门弟子在一起的。
而谢晚无门无派,孤身一人,看起来略显孤单。
不过谢晚倒也不在意。
最后最后吧,慢慢来,不着急,反正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呢,足够宽裕。
在快轮到他进入传送阵的时候,前方响起了一阵骚动。
“传送阵的时间快结束了!”
“怎么这么快,不是还没到半个时辰吗?”
“不知道,快些进去吧!”
说着,其他人迫不及待地冲向了传送阵。
不过这种行为越发加快了传送阵的消耗,冲向天际的光束以肉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来。
快来不及了。
谢晚的眉头皱了起来,也加快了脚步。
前方的人接连进入到了阵法之,可轮到了谢晚的时候,差这么一点距离,传送阵上镶嵌着的灵石闪烁了一下,“砰”得一声迸裂了开来。
谢晚:“……”
真这么巧?
该不这么倒霉,只有他一个人进不去吧?
想到这,谢晚足尖一点,朝着传送阵掠了过去,想试着进去。
可是随着灵石的迸裂,传送阵已经开始失效,被强行撕裂开来的空间裂缝正在缓慢合拢,空间之力不停涌动,阻止了其他人的进入。
谢晚像是撞到了一层透的薄膜,怎么也进不到传送阵法之。
一旁,正在主持阵法的长老奇怪地说道:“还没到半个时辰,不应该啊……难道是阵法出错了?”
“也可能是我们预估错了阵法的时间。”长老说着,看向了谢晚,“你进不去了。”
“对啊,算了。在阵法不稳定,算强行进入其,也有遇到空间乱流的危险。”
谢晚落了下来,衣摆轻轻晃动。
在场的所有人都进入了阵法之,只有他被留下来了。
只是他一个人没去东荒也还好,对东荒的战局,一个人起到的作用极少。
但是,偏偏他的手上还留有半块“永镇”玉牌。
倘若是因为这一块玉牌的原因,使得东荒上古妖族继续作乱,生灵涂炭,那一切因果都系在他身上,岂不是大为罪过了。
因着这点,谢晚也不能放弃。
他凌空而起,想强行进入阵法之。
一道道丝线从指尖迸射而出,不让空间裂缝合拢。
不行。
还差这一点。
谢晚的额发凌乱,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光束,与此同时,他身上的灵气暴涨,浓密的发丝也向着身后扬起。
可是这阵法像是和他作对一般,不管怎么使劲,都僵持着不动,始终差这么一点。
谢晚咬住了牙关,正再试上一试的时候,天地间响彻了“锃”得一声,接着一道凌厉的剑光与他擦肩而过。
谢晚心意都在与传送阵较劲,没有注意身旁的情况,只听见了“咔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裂了开来,随后他感觉到了浑身一松。
还没等谢晚看清楚情况,先感觉到腰间一紧,被人拥入了怀。他下意识地看了过去,看到来人的时候先怔了一下,随后脱口而出:“你怎么也没进去?”
来人正是沈霁筠。
他没有回答谢晚的问题,而是抬手是一道剑光劈了下去。
正在合拢的裂缝被剑气强行拉扯了开来,出了足以让人通过的通道。
沈霁筠一手搂着谢晚的腰-肢,趁着这个机进入到了其。
在他们进去的一瞬间,阵法彻底崩塌,光芒也接连熄灭,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空间隧道之。
这一片混沌,所有的一切都被扭曲撕裂,连时间都不复存在。
而在这时空乱流,有一条淡金色的通道,不知道通向何方。
谢晚与沈霁筠身处在通道之。
一落到地上,谢晚拍开了沈霁筠的手,质问道:“你怎么也在这?”
沈霁筠回答道:“我在找你。”
谢晚忍不住说:“那万一真的错过了传送阵法,不能前去东荒了,该怎么办?”
一股无火升了起来,“沈霁筠,你怎么这么戏啊?”
沈霁筠垂下了皮,十痛快地说:“我错了。”
谢晚:“……”
认错认得这么快,他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他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沈霁筠,你下次别这样了。”
沈霁筠看着面前的人。
大概是因为之前太过慌乱,少年的额发凌乱,脸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意,一双睛更是水润莹莹,像是一颗饱满爽甜的……桃子。
沈霁筠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说:“下次……只你在我身边,不出这样的事情了。”
谢晚品了一下,才知道这话的意思。
因为他不在沈霁筠的身边,沈霁筠才到处找人,是差点错过了传送阵法的时间。
所以……都是他的错吗?
谢晚咬了咬嘴唇:“沈霁筠,你强词夺理!”
沈霁筠也没有辩解,低低说了一声:“是。”
谢晚拿他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有些没办法,干脆转过身了。
沈霁筠跟在了少年的身后。
人的脚步声回荡在了通道之。
沈霁筠突然开口:“晚……”
谢晚侧过头:“什么?”
沈霁筠慢慢地说:“你没有别的话想说了吗?”
谢晚:“?”
这个问题也太奇怪了,他忍不住挑眉道,“怎么,你欠骂呀?”
算是说这种话的时候,谢晚的声音也还是清脆好听的,不像是在骂人,倒像是在撒娇。
说完了这句话,沈霁筠半天没有声音。
在谢晚以为他不再说话的时候,听见一道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只是想听你说话。”
谢晚下意识地说:“怎么,平时没听够吗?”
沈霁筠抬起皮,对上了谢晚的视线,语气平静:“平时,你从不和我说这么多的话。”
谢晚眨了眨睛。
有、有吗?
好像是有的。
平时他通常是不理沈霁筠的,也避免与其过多的接触。
好像……个人之间确实没说过什么话。
可是话少归话少,也不用摆出这么一副寂寥的样子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欺负人了。
谢晚:“你……”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感觉到脚下一阵猛烈地晃动。
回过头一看。
身后的隧道正在崩塌,崩塌速度之快,看着蔓延到面前来了。
空间隧道失效了!
“快跑!”
个字脱口而出。
沈霁筠的速度比谢晚更快,他一拽起了谢晚的手臂,朝着出口而去。
一阵劲风吹了过来。
谢晚前一花。
他看见时空乱流,看见无数流星飞逝,还看见沈霁筠冷静的脸庞……
出口近在咫尺。
同时时空隧道也彻底崩塌,不留一点痕迹。
他们之所以能够在空间穿梭,靠得是时空隧道的保护,若是隧道消失,霸道的空间乱流足以撕破世间最坚硬的东西。
连沈霁筠这般的修为,在空间乱流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在这种危机时刻,谢晚想得格外的多。
先是传送阵失效;然后是时空隧道迸裂……这番事故层出不穷,像是冥冥之有一股力量阻止着他们前去东荒。
难道是天意如此,设下阻碍不让他们镇压上古妖族?
他突然生出了一股感悟。
也是,人类主宰修真界这么多年,按照风水轮流转的道理,也该轮到别人了。
更何况,天道视万物如刍狗,人或者妖并没有区别。
莫非这是天道的布置,天让他死他……
“晚!”
谢晚的思绪纷乱,一声清晰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他抬起头,对上了沈霁筠的目光。
算是在这个时候,沈霁筠的依然是沉静的,不见一丝惊慌。
谢晚莫地安稳了下来。
天让他死,难道他死吗?
修真,本是逆天之举。
天让他死,他偏偏不从!
谢晚生出了一股力气,朝着出口处靠近了过去。
还是不行……差这么一点。
时空乱流席卷而来,而他们离出口只差一步之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谢晚感觉到一股力道从身后拍来,将他推向了出口处。
他踉跄了一步,侧过头用余光一瞥,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沈霁筠的背影。
沈霁筠立在他的身后,直面挡住了空间乱流。
谢晚的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可是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前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所吞噬。
等谢晚睁开睛的时候,已经离开了时空缝隙,身处在了一片荒野之。
嘎——
一只秃鹫在上空盘旋,目光锐利地盯着下方。
下方的荒野广阔无垠,布满了砂石和骸骨。
一阵狂风吹来,吹得地上的枯草滚动,哗哗作响。
这是……东荒。
谢晚站在广阔的天地,缓缓转动着脚步,抬眸看向了四周。
空间裂缝消失了。
等待了片刻,沈霁筠也没有出在荒野上。
这一切都代表着,沈霁筠被关在了空间隧道之。
空间法则神秘莫测,一旦落入其,逃出的概率之,唯一的下场是被空间乱流撕碎。
谢晚怔在了原地,过了半晌,才反应了过来。他抬起了手,手紧紧攥着一块玉牌。
翻过来一看,玉牌的正面刻着“山河”二字。
这不是他的那一块,而是在离开时空隧道之前,沈霁筠塞给他的另一块玉牌。
沈霁筠他应该是做好了出不来的准备,所以才将这至关的东西给了他。
他与沈霁筠的手上都留有一块玉牌。
只拿着块玉牌,不管是谁活着都可以。
而沈霁筠,将这生机留给了他。
谢晚注视着这块玉牌,不知为何,心闷闷的,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谢晚原以为自己毫不在意沈霁筠的死活,可等到真的遇到了这种情况,才知道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还是在意的。
他还是在意沈霁筠的。
谢晚心的某一根弦动了一下,连带着睫眨动,低声自语道:“怎么这么突然……”
他的声音被风声吹落。
这一切的发生都太过突然了,突然到他都没做好任何的准备。
如果心有了准备,不这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这么想着,谢晚前的景象变得有些花,像是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了视线。
他眨了眨睫,一点晶莹的水花落了下来,溅到了玉牌之上,晕开了一道痕迹。
谢晚抬手抹了抹角,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不远处,响起了一道迟疑的声音。
“你在……为我落泪吗?”
谢晚脚步一顿,猛地转过了身。
在这一片荒凉的景色,一袭天青色的身影尤其的显。
他站在那,笔直挺立,犹如一株青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