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俞夜这么恨张家的原因吗？

张子千躺在床上，看着手中的暗金短剑。剑身反射着夜明珠的光芒，寒光乍现，凉意逼人。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并没有像白日里答应秦敛那样将短剑扔掉，而是重新将短剑收好，放到了枕头底下。

如果当年真的是张老将军将意外获得倾皇贵妃通敌的情报，并成为了讨伐倾皇贵妃的主力，俞夜这么恨张家无可厚非，但张老将军已经去世多年，如果把仇恨转移到后世子孙，实在太不公平了。

而且，当年的事，有颇多蹊跷之处。幕后好像一直有一双手在背后推动着事态的发展。随着五皇子惨死，四皇子被送至郫州，事情才算完全落幕了。

如果五皇子没死，这件事无论怎么看，最大的受益人都是武皇后，还有她背后的武家。

张老将军发现情报一事，会不会是武家设的一个局呢？故意弄出假情报来让张老将军发现，皇帝如此宠爱和相信倾皇贵妃，面对张老将军直指倾皇贵妃通敌叛国的证据，肯定对张老将军心生不满，因此冷落。而倾皇贵妃则会因为这件事被拉下神坛，直至赐死。

这对武家来说，简直是一石二鸟。说不定那个小儿意外惨死在“飏风车”内，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张子千越想，心里越是心惊胆战。

可皇帝为何那么轻易就妥协，赐死倾皇贵妃呢？而且，倾皇贵妃死后，他还并没有因此迁怒张家，反倒对张家委以重任，愈发宠信呢？

会不会皇帝和张老将军对处死倾皇贵妃一案，达成了什么协议...

张子千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中翻江倒海，有一瞬间的清明，又立马变得混沌。

还有成华宫大火，四皇子险些丧命...

如果这些事情皆为武家所为，他们最后其实也并未讨到便宜。张老将军被委以重用，武皇后唯一的子嗣五皇子惨死。

十几年前的这一场闹剧，好像哪方都没有讨到好处。除了张家，看似是唯一获利的，既得了民心，又得圣眷。俞夜最后恨上张家也不足为奇。

“唉。”她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才终于沉沉睡过去。

这次，她又梦到了那个男人。

还是一片白雾，但他转身时，隐约听到他在轻声说着什么如你所愿。如谁的愿呢？又如何愿呢？她想追上去问，人却再次消失了...

翌日清晨，张子千端着药来到张将军病榻前，将滚烫地药汁轻轻地吹凉，小心翼翼地喂到张将军的嘴边。

张将军张口喝了，欣慰得点点头。还是女儿贴心，那两个混小子哪儿会这么给他喂药啊。

“爹，感觉好些了吗？”喂完药，张子千问道。

“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现在就能把拳舞得虎虎生风...咳咳”张将军握着拳头，比着动作，豪气万丈的话还未说完，就咳嗽起来。

“爹，你别激动，还是要好好再养养的，等慕公子找到解毒良方，把你的毒解了，再下床舞你的拳吧。”张子千无奈道。

“爹，大哥昨晚已经把当年关于倾皇贵妃的事跟我们说了。”子千抿抿唇，“我觉得其中有诸多蹊跷，还望爹能给我解答一二。”

“你问吧。”这女儿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倔了点儿，不过，倒是像他的性格。这样想着，张将军咧嘴笑了起来。

“爹，当年张家和皇上对于倾皇贵妃的死，是否达成了什么协议？”

张将军蹙着眉头，低头想着什么。“当初这件事是你祖父全程参与，爹并未涉及过多。我也觉得事情有很多疑点，但你祖父不让提及，肯定有他老人家的道理，我也就没问。皇上和张家到底是否达成什么协议，你祖父已经过世，可能只有皇上知道了。”

“那，爹认识倾皇贵妃吗?”

“自然认识。”不仅认识，当初他们还是相交好友。

“那倾皇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张子千双眼放光。

“她啊,”张将军摇头苦笑，面露惋惜，“她是一代奇女子，亦是个烈性女子。”

不然，也不会在处以火刑前，不堪受辱，自尽而亡。此时张将军脑中追忆着往事，神色哀恸，不肯多言。

张子千见状，也不再多问。

下午申时，慕白渠来了。

“慕兄，你查出我爹所中何毒了吗？”

“恕慕某无能，暂未查出此毒为何毒，不过，我已经根据毒物的毒性配制出了可以根治的解药。”

“真的？确定能彻底解毒吗？”张子千双眼放光，目露殷切。

“嗯”慕白渠双眼带笑，对着张子千肯定地点头。

“不过解药中有一味药材，比较稀少，怕是难寻。”慕白渠眉头微皱，为难道。

“什么药材？”

“千殇草。”

张子念闻言也是眉头紧皱，“这药材确实稀有，不过…也不是没有。”

“哥，你知道哪里能找到千殇草？”张子千追问道。

“一边陲小国进贡过一株千殇草给皇上，皇上赏给婉贵妃了。”

“婉贵妃？”

“嗯，当年婉贵妃从火灾中救出四皇子后，身上也多处烧伤，留下疤痕。听说千殇草具有祛除烧伤伤疤的奇效，皇上便将千殇草赐给婉贵妃了。”

“哥，当年婉贵妃与倾皇贵妃交好，甚至不惜性命于大火中救出四皇子。她，会不会也因为倾皇贵妃的死，对张家怀恨在心呢？”这千殇草，姑且婉贵妃还留着，但也不一定能求的来啊。“就没有别的地方还有千殇草了吗？”

“妹妹说得有道理，但是据我所知，就只有婉贵妃手中有，而且她可能还一直留着。”

“你怎知道她没有用这千殇草呢？”

“当年皇帝赐给万贵妃这株草时，婉贵妃虽未拒绝，但她说‘身体上的伤疤愈合了又如何？心里的疤永远都会在，这千殇草臣妾暂且收下，等皇上与臣妾心中的疤都愈合了，臣妾再用不迟。’”

“那看来，这千殇草的确还在婉贵妃手中了。但，怕是不好求来…”慕白渠轻轻地说道。

“我去求婉贵妃。”张子千坚定地开口，“就算婉贵妃不愿将千殇草赐予我，应该也不会多加为难于我。”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人，应该是明事理的，希望她不会把上一辈的恩怨加诸于后人。

于是，第二天，张子千收拾妥当，进宫求见婉贵妃了。

她被带到婉贵妃居住的清华宫内，婉贵妃答应见她，却迟迟未现身，倒是六公主俞安先来了。

“张子千，你来清华宫做什么？”小公主一脸桀骜，面露不屑的看着她。身为一个武将的女儿，连武功都不会，真让人看不起。

“子千见过六公主。”她恭敬地行了礼，道：“子千是来求见婉贵妃的。”

“你找我母妃什么事？”俞安不解。

“子千有事相求。”她仍然态度谦卑。

六公主还欲再问，一个宫女上前来，“张小姐，婉贵妃有请。”

宫女带路，张子千跟着去了，俞安紧随其后，也跟了上来。

皇宫到处雕梁画栋，宫道错综复杂，那位宫女走得很快，张子千紧紧跟着，生怕走丢了。今日她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带平安和喜乐。

走至偏僻处，基本看不见人了，还可见荒草丛生。张子千有一瞬的惊慌，心里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果然，在一个拐弯的地方，那个宫女拐过去，她连忙跟上，那名宫女却消失在了拐角处。

她回头，发现身后一直跟着的俞安不知何时也消失不见了。她心跳砰砰作响，如鼓槌击打般。

张子千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只见前面不远处，杂草丛生，隐约露出断壁残垣，漆黑的残破墙壁，很明显是被烧毁的旧址。

难道，这里是成华宫？那个当年倾皇贵妃的居所，她鸩毒自杀的地方，也是四皇子差点被大火侵蚀的地方——成华宫吗？

婉贵妃为何要派人把她引到这里？难道，还真想让她为倾皇贵妃陪葬不成？她倒吸一口凉气，转身想原路返回。

“啊！”她猝不及防的惊叫一声，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人影，吓得她跌倒在地。

离她很近的地方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是个男人，还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转过身，剑眉星目，不是四皇子俞夜，又是谁？

张子千怔怔的坐在地上，刚刚是真被吓到了。他离她特别近，几乎只有几寸的距离。

俞夜冷笑，“原来你也会害怕？我还以为，你胆子大得很呢。”

“子千一介弱质女流，当然会害怕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镇定。他到底想干什么，不会在这里动手杀了她吧？

“那天在照殿山上，你可是大胆得很，还有那日宫宴，也没见你露怯。”他突然俯身凑近，“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张子千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四皇子，子千是来求见婉贵妃的，不知婉贵妃现在何处？”

“哼，是来求千殇草的吧？”俞夜站直身子，讥笑道。

张子千没有说话，却看见俞夜突然扬起右手，手中赫然有一株干草。干草紫中透黑，正是慕白渠说的千殇草的颜色。

她面色一喜，很快又沉下脸去。这千殇草若在婉贵妃手中，暂且还有一线机会求来，现在在俞夜手中，怕是不可能拿得到了。她沉着脸，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俞夜。

“刚刚不还说自己胆小的吗？”俞夜大掌一把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你听着，这千殇草，就算喂了狗，也不会喂到张家人口中。”他说着，将手中的紫色干草，运用内力，一把捏碎了。

张子千眼睁睁地看着千殇草被毁，紫色的草屑从俞夜摊开的掌中挥洒落下，有些还飘到她的脸上。

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挥开了俞夜钳住她下巴的手，双手拼命挥舞着要去抓住飞洒的草屑。

可是抓不住啊，抓不住…

任凭她如何努力，草屑还是从她指尖滑落，散入泥土。

这一刻她突然想哭，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不住的不仅仅是千殇草而已，好像，还有张将军的命，以及张家所有人的命运…

她再也憋不住，泪水流了下来，呆坐在地。

眼前的女孩儿，双目失神，泛起泪花，跌坐在他的面前。这一幕，不知为何如此刺眼，连跟着他的心，也微微刺痛。

“四皇子，如果没有别的事了，子千先告退了。”良久，张子千擦掉眼泪，站起来身来。

不行，她不能这么脆弱，这么容易就被打倒，尤其是在“仇人”面前。这一刻起，张家接受他的挑战，与他四皇子俞夜为敌。而且这场仗，只许胜，不许败！也不能败，败了就是万劫不复…

俞夜没有说话，张子千越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