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这位客人的炒海胆，还有下北桑的龙田扬。”已经年过七旬的老板娘满面笑容地将下酒菜放在了卢冰二人面前，看样子跟下北非常熟悉的样子。

“哦哦，就等这个了，那我不客气先开动啦。”下北那边更是高兴得不得了，连礼仪都不讲就自己动了筷子。

“一把年纪了还吃那么油真的没问题吗，不怕得血栓？”看着下北这老头儿心满意足地将泛着油光的炸鸡块塞进嘴里，卢冰作为朋友忍不住劝了一句。

“哈，我要是哪天因为脑血栓倒下了，就用退休金买个漂亮的机器妹子每天穿着女仆装服侍我。”不知道日本人是不是都这样，反正进了酒馆就满嘴的荤段子。

“那你只会死的更早，心脏和肾都受不了。”有道是入乡随俗，卢冰也难得地跟着讲起了笑话。

萧瑟的小店、个性化的口味、充满人情味的老板，几十年前这类小酒馆曾经遍布日本大街小巷，然而如今二人坐在的地方已经是东京都内硕果仅存的几家由人类运营的餐饮店了。绝大多数日本家庭有了家政机器人根本不需要在外就餐，就算是那些服务外国游客的店面也都是由或是美艳或是英俊的机器人店员提供“最健康”的日式料理和“最亲切”的日式服务。

正是如此原因让二人选择了这里，并非卢冰和下北有多么怀旧，而是这里已经成为少数几个能让他们放心说话的地方。

“那么来谈谈正事吧，卢桑大老远跑来我这里肯定不是因为你们二组闲的没活干，到底出什么大事了？”几杯烧酒下肚下北蜡黄色的脸上重新泛起了红光，他的脸色却正经了起来。

“你知道辛海玲得了绝症吗？”卢冰一口吞下杯中啤酒，问道。

“有这好事？”下北讶异的神情中带着点喜色，似乎他跟卢冰一样也在盼着辛海玲的死。

“你倒是想得美啊，人家当着我的眼皮底下把全世界唯一一剂特效药给抢走，还差点把我给毙了。”怕是只有跟下北这样熟识内情又跟自己立场相近的人，卢冰才能一吐心中的郁结吧。

“真可惜……”下北的脸色当时就拉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在说辛海玲得了救命药可惜还是卢冰没死成可惜，或者二者兼有？

“本来也没想让那个女人如此轻松地死，没什么好可惜的，倒是解药被抢走的地方很有意思，你猜猜是哪儿？”卢冰没去计较对方恶意的一语双关，继续把话题进行了下去。

“国家机构？”下北先给了个稳妥的猜测。

“不是。”卢冰摇头。

“精蓝高科？”第二轮下北就猜中了。

“何以见得？”卢冰没有立即答复，瞄了一眼对方反问。

“哈，被我猜正了是吧。”下北得意地笑笑，“其实没什么好奇怪，她们师徒三人简直就是为了祸害这个世界出生的，你们那边是这样，我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你是说思兼集团。”大家都是明白人，卢冰当时就明白了下北的怨气来自何处。

“哈，一个掌控了日本命脉的企业，甚至还有自己的保全公司，居然在短短一年间向我报告了六起窃案，你说她不是故意放水鬼听了都会笑啊。”听到卢冰提起的那个名字下北的怨气更盛了，那不是普普通通公务上的牢骚，而是一种刻骨到了寻常的恨意。

思兼电器产业株式会社，简称思兼集团，在国际上以垄断日本、北美和西欧虚拟实境产业的大财团而闻名，实际在日本国内这个集团的名声要远比区区一个娱乐产业公司更响亮，从某种角度上讲如今日本国内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状况正是思兼集团一手造成的。

在日本国内，老牌财阀比如三菱、住友、日本技研等都具有生产各式各类仿真机器人的能力，然而真正掌握着仿真机器人的核心技术——类人AI编程的企业即使放眼世界也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那就是辛海玲的另一位得意门徒加濑望实创建的思兼集团。关于思兼集团是如何破解这门禁忌技术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说思兼集团之所以能编制出与人类无异的AI程序是得益于这个集团在发展经营虚拟实境系统时得到的大量人类感情样本，还有夸张的阴谋论者声称思兼集团将使用他们产品顾客的意识下载到那些机器人上让他们无意识间为思兼集团做了白工。有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那些不靠谱的阴谋论，但是有理智的人也都知道思兼集团必须为日本当前的糟糕状况负责，这家公司正在靠透支日本国和大和民族的未来来确立自己的商业霸权。

作为一名参加过对新苏联战争的“战争英雄”，下北自然有理由去恨这条将自己的民族从灵魂深处腐蚀掉的寄生虫，去恨这个为了自身私利祸国殃民的女人和把她教育成现在这样的师长，同时他又很清楚思兼集团这条寄生虫如今已经和日本连为了一体，毁灭它就意味着要连着自己的祖国和民族一起毁灭，这让下北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变得非常偏执。他不相信那些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机器人，认为每个搭载了思兼AI的机器都会成为思兼集团监视自己的眼睛，他也不相信被财阀操控的日本政府，这意味着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

正因如此，当下北得知自己具有入梦人的天赋时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自己在日本陆军中的高官地位，不惜抛妻弃子也要以一个普通探员的身份加入DDD，他付出的牺牲全都是为了从外部来拯救自己的国家。好在接手这份工作之后他遇到了卢冰，两人偏执又微妙相似的性格，还有着同样一个必须消灭的目标，让两个人的关系与其说是普通朋友更像是战友或者同谋，他们不会因为可笑的办公室政治对彼此有所保留，下北对卢冰的信任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组员。

“六起这么多？都丢了些什么东西。”卢冰怎么想这个失窃的频率都不太正常，尤其控制了国家命脉的思兼集团比之精蓝高科的安保体系肯定更加稳固，至少像带着枪闯进总裁办公室这种事不会发生。

“最开始丢了几份思兼集团和日本技研合作的空间开发计划，然后是开发中的纳米级治疗机械，最夸张的你知道是什么吗？居然有个独行骇客成功从他们的总工程师脑袋里顺走了一套思兼AI原始代码，说出来谁信呐？”下北用讲笑话般的口吻答道，他心底早就认定这些东西是思兼集团故意泄露出去的，根本不相信对方解释的说辞。

“这些全都是在一年内失窃的？具体失窃时间呢？”这些情报让卢冰的脸色变得更加严峻了，之前他对徐无用的判断只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如今看来这个新人的想法未见得是捕风捉影。

“是，那些所谓的小偷在今年上半年特别活跃，六起里面有五起都发生在上半年。”下北点点头。

“你对每个案子都认真查过吗？”时间也与徐无用的判断吻合，卢冰感觉自己应该是抓到了关键线索。

“唉，我倒是想，问题是思兼集团那边根本就没打算认真合作，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我只能尽量收集到情报后就扔进旧案堆里。”下北叹着气摇摇头。

“这几个案子我包了。”卢冰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被他这头野狼盯上的猎物是不会别放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