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默下来，云彩也停止了流动，只有茫茫白雪在阳光下闪着麟麟白光。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和云陌成婚五年，还未他怀了孩子，虽然最后不得善终，但我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他都给了我莫大的安心。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不认得我、无力护我，因为他是云陌啊，是九天云霄亘古至今无所不能的云陌啊！

他为我大开杀戒，为我逆天改命，两万年孤寂无依才换来如今的相守。即便他真的到了那一日，我也不会放弃。

“倘若他真的六亲不认，我也愿等他回头；倘若他不肯回头，我便同他一起沉沦。”

枫眠听后默了许久，终是叹道：“君上苦久，夫人能有此决定，枫眠死而足矣。”

不得不说，这一根筋虽然有时候让人恨的牙痒痒，但是对于云陌，他当真把“尽忠”二字演绎到极致。即便云陌处罚他时下了狠手，他心里首先想的依旧是云陌。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就放心吧，我绝不会负了他的。”

枫眠刚点了点头，一声低沉的呼唤便从不远处传来：“阿雪。”

我扭头看去，云陌正阴沉着脸看着我，确切的说，是看着我搭在枫眠肩上的手。他一步步走过来，周身的黑气几乎缠绕住整个白袍。

我赶紧把手抽了回来，立在原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明明我问心无愧，可被云陌总这样的眼神看着，总有种自己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枫眠向云陌恭敬地行了礼，云陌却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我拽了拽云陌的袖子，小声道：“你想什么呢，怎么不让他起来？”

冰冷的声音响起：“你方才和夫人在说什么？”

枫眠不会说谎，但是我们谈话的内容又不能告诉云陌，以至于枫眠支支吾吾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在一旁急道：“就是我来问问他之前的伤有没有好些了，对吧？”

枫眠张了张嘴，眉头皱了半天，最后还是低头没有说话。对于他这样认死理的人来说，委实很难违心地说出一个“嗯”字。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刚想岔开话题，云陌却突然出手，一掌将枫眠打得滚了几丈远。

枫眠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我看着眼前场景，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云陌闪到枫眠面前，抬起手又要出掌，我才终于知道这并非幻觉，而是云陌直接下了狠手。

他似是不受控制一般，一掌掌劈了过去，枫眠已经吐了好几口血，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他却死活不躲，一下下都挨在身上。即便如此，云陌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似乎……已经沉浸在这样的血腥之中，无法自拔。

可再这样下去，枫眠必死无疑。

我迅速冲到枫眠面前，打算制止云陌，可他似乎看不见我的样子，还是不停地出手。我护着枫眠接下他一掌，却因为法力低微，只化去了三成的力，剩下七成直接打在了身上，我趔趄一步，吐了口血。

云陌怔住，看了看自己颤抖的手，又看了看我，像是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不敢向前。

枫眠道：“夫人，你受伤了……”

云陌脸色突然煞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我急道：“闭嘴！”然后看向云陌，笑着道，“我没事，别怕，没事的。”

“我……”他的手越发颤抖，低头的瞬间，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怔怔地道，“我伤了你……我伤了你……”

我擦干净嘴角的血，忍着剧痛走到他身边，笑着抱住他：“我真的没事，压根没伤到我，”我抬起头晃了晃，“你看，我这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嘛！”

他并没有抱住我，反而整个人都在颤抖，嘴里一直反反复复说着“阿雪，我伤了你”。听得我眼里心里皆是一阵酸痛。

我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背：“还愣着干嘛！你不该赔罪把我背回去吗？”

云陌怔了怔，终是蹲下身子。我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背上，熟悉的兰花香再次扑鼻，只是比起之前淡得几乎闻不到。

我向枫眠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了下去，然后贴在云陌背上懒懒地道：“走吧。”

云陌低低地“嗯”了一声，背着我往非烟阁走去。

路过魔宫大殿，再往西走便是非烟阁，云陌背着我引来一路魔兵们的注目。魔界无人不知云陌深爱着他灰飞烟灭的妻子、他们曾经的公主，如今突然蹦出来一座石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攻陷了他们魔君的心，在他们眼里我的确算是一个传奇人物。

这样想着，心里还是颇为得意的，身体的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刚走过魔宫，就看到拐角处几个小兵背对我们而坐，不知死活地嚼舌根。

魔兵甲：“唉，现在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魔兵乙：“谁说不是呢！前人魔君虽说也嗜杀成性，却也没像这位似的下手这么狠啊！”

“嘘——！你小声点！当心被……咔！”他做出抹脖子的动作，“你我不就完了！”

“哼，怕什么！反正早晚也会死！你不觉得现在魔君越来越喜怒无常了么？！我们这条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他手里！早起晚死都是死，现在杀了我算……唔！”他越说越气愤，最后差点喊出声来，幸好被魔兵甲堵住了嘴。

“哎呦我说祖宗，你喝了点酒怎么就不知道姓啥了。万一被人……”他下意识左右前后看了一圈，看到背后的时候直接傻眼，“魔，魔魔魔魔君……”话还没说完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魔兵乙也顺着目光转身，半瘫半跪地倒了下去，方才的气势一瞬全无。

云陌静静地看着他们，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却比说了什么更让人不寒而栗。

我压低了声音怒道：“去侍卫长那里，一百雷棍，守地牢一千年。滚！”

两个人连忙磕头，额上甚至磕出了血：“谢魔君不杀之恩！谢魔君不杀之恩！”然后连滚带爬离开。

云陌背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感觉他身体的温度低了许多。

我贴着他的头，故作轻松道：“两个无知小兵的话，你别管他们。我就觉得你很好，还是那么温柔，还是那么……好看！”

我笑起来，云陌却僵了片刻，继续前行。

快到非烟阁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嘶哑：“阿雪……”

“嗯？”

“答应我，倘若日后我再伤你，你便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