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正是接财神的日子。施耐庵带着两位客人回到了施家墎。还在年里，施家的大门上贴着春联，上联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下联是：保境安民四海清平。从对联上根本看不出这家主人是一个投笔从戎，运筹干军于帷屋之中，决胜战争于干里之外的军师。耶律三才与秦翰韵相互点了一头，他们原本以为看到的春联是铁戈金马般的豪气，现在看到的是和却普通农民毫元二致的语言。

回到了家，施耐庵一下子变回了一个普通的农民，先是进来了二，三个老人。施耐庵请他们请到东厢房坐定，几个人聊的话题无非是去年收成怎么样啊，今年春耕备了多少种子啊，牲畜过冬要注意防寒啊。这些在施耐庵看来十分平常的话题，耶律三才和秦翰韵听起来十分新鲜，在他们心灵深处一直都把“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那一套圣人理论奉为圭臬，从来都把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人看作是下等人。今天看到施耐庵与种田的农民交谈的如此深情，如此投入，所谈的农事又如此熟悉，如此细致。他们在一旁也一直细细聆听着，心里豁然有所感触，原来自己在这一方面是如此地无知，如此地疏忽，想想自己也曾贵为一地的最高民政长官，竟然内心也湧出一丝丝的内疚和不安。

施耐庵把这批老农送走后，又进来了一群孩子，他们围着施耐庵，“爷爷长，爷爷短”的叫不停。施耐庵乐呵呵的摸摸这个男娃儿的头，拽拽那个女娃儿的小辨。叫管家施福把早就谁备好的高邮酥糖，山东红枣，花生和炒米糖(一种把米炒熟，半膨化后再用糖稀，芝麻，花生仁粘合在一起，冷却后用刀切成二寸长，一寸宽，三分厚的零食)分发给孩子。孩子们边吃边闹，施耐庵等他们吃的差不多了，这才从长衫的衣兜里拿出一叠红包，挨个儿发给每个小孩。等红包发完，小孩儿知道该走了，一迭声地叫道：“施爷爷再见！施爷爷再见！”就一溜烟地跑了。这时厅堂里才冷清下来，但耶律三才和秦翰韵的内心却再不平静了。这是一支几万人军队的首席军师，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们真不敢相信。他们在泰州府衙和监政署里从无有过这样热闹的气氛。

施耐庵送走孩子们后，就邀二位客人回到中堂坐下，又打发人去后庄请罗贯中前来参加长谈。喝了一口茶后，施耐庵开口说：“请二位到敝庄来做客，完全是因为高邮人多事杂，难以完全静心探讨历史成因。我很想知道大元究竟是如何兴起，兴旺，发达的。想我中华大地，大宋堪称泱泱大国，何以先败于契丹，西夏，后败于金，最后竟致亡国于大元?

我等大汉子民，从未受如此之奇耻大辱，几至灭种，若非耶律先祖耶律楚材力谏元世租窝阔台，元军杀戳真不知何日能停，我等也许就未有降生今世之机了！”至此，耶律三才才明白为啥义军不杀他的缘故，全仗祖宗在天之灵庇护。施耐庵说到此处，心情激动，嗓门一高，冲口而出，灭我大宋，蒙元乃第一元凶是也！”场面一时寂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耶律三才沉思半晌，才缓缓说道：“施公谬也，灭大宋另有其人。”施耐庵与秦翰韵皆惊愕不已，秦翰韵乃道：“兄有高见，愿闻其详。”此时，耶律三才真有点后悔冲动，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再难以收回了。他心一横，索性把话说透了，死了就死了。有了拼死争一道理的决心，勇气就来了。所以，他接着说：“大宋实非亡于蒙元，大宋实亡于大宋自身。”秦翰韵把上身朝耶律三材倾了一下，用余光扫了一下施耐庵，只见施耐庵正襟危坐，一幅深思的模样。乃道：“耶律兄，请你把话说透。我等亦好长长见识。”

耶律三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耶律三才端起茶杯合了一大口，用手摸了一下嘴，吧嗒一下嘴，这才开口道：“大宋开国，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为了防止部下学他的样，也来个陈桥兵变，就定了个兵将分离的政策。部队平时兵将不见面，战时临时钦点个不知兵的将领领兵去打仗，未曾开打，先输了一半。不闻孙子兵法云:知已知被，百战不殆。军神尚只能知己知彼的情况下，只能保持不败，以寻下次战机，何况乎大宋之一般将领也。此宋之一败也。

也是用手摸了一下嘴，再吧嗒一下嘴。继续说道：“至宋太宗，纵容李继迁，李元昊称帝建国，拓跋氏数叛数剿，然大宋终不得要领，致使西夏坐大，终成为我大宋大辽之间毒痈。西夏在辽宋之间两面三刀，反复渔利，致使北宋财力疲蔽，人心厌战。此宋之二败也。”

大宋前朝有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于大辽，后又自失甘凉于西夏，天堑地利皆失，戎马进贡购买之途皆断。故西北两方骑兵骤然南下而不得防，欲攻又无有马匹为足力，每次进攻，延宕耽搁，演变成例，虽有百万禁军。于北方马队之前，其战力方不过为二三成也。此宋之三败。

大宋攻又攻不得，守又守不得，整座汴京位于一片平原上，失去了天堑的护卫，只得养多出其他朝代双倍的兵力来护卫，国家财政焉能不沉重，平常年景尚可支撑，到了灾年，提肘见襟，左支右拙，民变蜂起，宋江兴于冀鲁，方腊号令浙北皆是如此。此大宋之四败也。

说完。他望望施耐庵，只见施耐庵脸色平和了许多，听时不断颌首称是。此时施耐庵再呷一口茶，问秦翰韵道：“秦兄，你如何看这个问题。”秦输韵对耶律三才抱拳致歉。对耶律三才说：“耶律兄，刚才所讲似乎也有道理，但我们不明白为什么辽国有了燕云十六州，不能统一中原，却反而被小小的金国所灭亡。”耶律三才正欲回答，童子来报，罗贯中来了。施耐庵遂起身相迎。

先恶补一下这些知识：燕云十六州自东向西包括了今天的天津、北京、河北北部、山西北部，基本上都分布在长城的内（南）侧，也即长城这条重要军事防线背后的战略支撑点，其中瀛、莫二州已深入到河北腹地数百里。失去了这一片山势险峻的地区，中原王朝的整个北方就失去了一条阻击“胡人铁骑”的天然军事屏障，南下千里再无险可守，直至黄河岸边全部是一马平川，中原从此门户大开。此后四百年间，对于每一个中原王朝来说，收复幽云十六州始终是最重要的一个梦想。

北方的少数民族政权在获得了燕云之地以后，一方面掌握了对中原长驱直入的军事便利，另一方面，由于燕云地区的农耕经济与北国的游牧经济形成了良性互补，也极大地促进了北国整个的社会发展，也就更成为中原王朝的劲敌。幽云十六州直到明朝建立时才又重新回到中原国家的版图。

【作者***】：这是中篇的开篇之作，写得有些沉重。让一个汉化的外族人讲述大宋的灭亡史，就是希望更客观地看待少数民族政权与汉族政权的更替过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