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琊！”关月冷脸色苍白发出惊呼。

马蹄声骤停，一刀斩出后的千启夏与易天琊擦身而过，在易天琊身后几步之处勒住了战马。

易天琊已经由原本的双手持刀变为此时的左手单手握刀，他萎顿在地，右臂无力地下垂着。

胜负在方才的一瞬间已经决出，易天琊冒险攻击千启夏的坐骑时，横斩向战马前蹄的刀被千启夏用斩马刀前封给格住。随后两人在错身而过的极短时间里第二次交手，易天琊扬刀上挑，千启夏举刀下劈。两刀相撞一击后即各自脱离，千启夏带马而过，易天琊却半跪在了地上。

易天琊的右臂在刚刚与千启夏对第二刀时被他刀上的重压给硬生生压骨折了，此时伴随着锥心的疼痛，他的右臂完全使不上力气，刀也顺势交到了左手。

“你敢迎面接我的刀。”千启夏说，“很好，可惜你赌错了。”

“卫长人马一体的刀术已经炉火纯青，我托大了。”易天琊转过身来，他的眉头因为忍耐疼痛而拧在一起。

千启夏道：“所以我知道你想先伤我的马，这也是你败的地方。”

“你放她走吧。”易天琊说着看向关月冷，“她不是荒芜，剑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

千启夏奇怪地“哦”了一声，说：“荒芜宗主的剑从不轻易离身，她若不是荒芜中人，又怎么能得到清欢古剑？”

“我也不是涅槃宗主，却带着烬邪古剑。”易天琊笑了笑，“难道你以为涅槃宗主步涉川是我这样随随便便就被你打倒的人？”

“当然不会，我虽然不是江湖中人，步涉川双绝之名还是有所耳闻的。”千启夏点点头，“你是他的弟子吧。”

易天琊自嘲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关月冷一振手中长剑，对易天琊喊道：“你等我一下！我会带你走！”

千启夏打量着这个披头散发又衣衫残破的狼狈的小姑娘，道：“你还要和我打吗？”

“我会杀了你！”关月冷红着眼睛说。

“不要！”易天琊在另一边大喊，“再强行激发骁武之血，你的身体会垮掉的！”

“骁武之血？朔方叶氏吗？”千启夏面上肃然起敬。

关月冷不理会易天琊的话，只是狠狠地盯着千启夏：“你敢伤他，我要杀了你！”

千启夏笑了笑，将斩马刀扛在肩上：“我可不会被一个小姑娘的威胁吓倒，下一刀会让你断一条手臂，还是直接丢掉性命，我也没法保证。”

关月冷咬牙切齿，她拼命压迫自己身体的潜能，眼中血丝遍布，可是始终没法掌握那种充满力量的感觉。

她忽然胸口一阵闷疼，“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双膝一屈跪在了地上，只是凭着双手拄着剑撑着自己不倒下。

易天琊看到这一幕，既心酸又心疼，知道她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自从昨日晚间登岛到现在一直在紧张地战斗和煎熬，两人别说食物，连水都没有补充多少。全凭着一念支撑到现在，根本就是油尽灯枯了，哪里还能在催动骁武之血。

关月冷看着不远处易天琊的右臂，心中对千启夏的愤恨强烈到无以复加，她仍然没有放弃三度激发骁武之血的努力，一遍又一遍地逼迫自己，却只是在白白摧残自己的身体。

“啊！”她再度吐出一口血来，双手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古剑清欢也落到了一边。

千启夏带住马，有些遗憾地说道：“看起来已经不用打了。”

易天琊左手握着刀站了起来，朝千启夏喊道：“还要打。”

“你一臂已废，拿什么接我的刀？真想再和我打，不如留给以后吧，如果以后你要来帝都的话。不过，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来，因为帝都还有很多比我厉害的家伙。”千启夏说着一只手带马转身，将刀扛在肩上，策马缓缓向坡下走去。

易天琊愣在那儿，等千启夏走到坡下，他才明白过来对方这是要放自己一马的意思。

“为……为何？”易天琊往前走了两步，问道。

千启夏回头，用手指了指易天琊身后：“为那些人。”

易天琊回过头，看见那十余个被他和关月冷救下的翎族孩童正站在地下洞窟的出口处，紧张又担心地看着自己和关月冷。

他再回过头来看千启夏，心中头一次对锦衣卫这个敌对阵营有了新的看法。

“多谢。”易天琊很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来。

此时下头的帝国军和锦衣卫已经开始对伤者进行救治，陈洛腿上的伤口已经经过止血和简单的包扎，虽然勉强能站立但行动依旧不便。他见千启夏最终放过了易天琊和关月冷，心中竟生出一种庆幸的感觉。

“伤的怎么样？乘我的马吧”千启夏在陈洛身边下马。

“不碍事。”陈洛连连摆手。

千启夏不由分说，将伤了腿的陈洛托到自己马上，而后对等候在下头的霍显武说道：“霍将军，打扫战场，收拢诸军，准备打道回府吧。”

霍显武虽然在意被千启夏留在高地上的两个人，但是他并不打算多生事端，立刻顺着千启夏的意思传令部下。

之前已经有一部分帝国军从船坞内的甬道深入了地下洞窟，霍显武已经从这部分人带回来的消息得知洞窟里的水盗都死绝了。起先他并不怎么相信，直到亲自下到洞窟看过之后，面对着遍地横尸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霍显武返回到地面上，把洞窟内的情况和千启夏说了之后，犹豫着问：“大人，那两个人留着真的没问题吗？从下头的情况看起来，他们好像很危险。”

“是朔方叶氏的骁武之血。”千启夏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这件事你只需要当做不知道就好了，这是我们锦衣卫的事情。”

霍显武点头道：“明白，岛上的水盗都是下官和大人率兵扫灭的，没有他人。”

“千启夏。”

听到有人喊自己，千启夏转过身去，看见那两个年轻人相互扶着已经走下了山坡，他们身后跟着那十几个翎族的孩童。

“小贼，胆子不小，还敢走到我军中来。”千启夏道。

“有一事相求。官军有战船来吧，麻烦把这些孩子带上。陈副长应当知道这些孩子是从哪里被掳来的。”易天琊说道。

关月冷看向坐在千启夏马上的陈洛，说：“陈副长，拜托了。”

霍显武看千启夏点头，便代他答应了，差了两个精细的部下先去领那些孩子上船。

“姐姐，哥哥，你们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得救的孩童当中有人依依不舍地问道。

关月冷与易天琊相视一笑，两人一同安慰他们说道：“我们还有事情要做，等过段日子会去看你们的。”

等翎族的孩子被领上船，易天琊向千启夏和霍显武躬身行了一礼，与关月冷缓缓后退远离。

岛上清扫得差不多了，帝国军和锦衣卫开始向船上撤离。

“他居然真的放过了我们。”关月冷对身旁的易天琊说道。

“要是换成楚凌野，肯定早就砍下我们的脑袋了。”易天琊不无庆幸地说道，忽然想起先前她几次逞强，继而关心地问她：“你还好吗？刚刚都吐血了……”

“还好，就是有点饿。等回到南州，要吃好吃的。”关月冷冲他嘿嘿一笑，可看到他的右臂，脸上笑容又一扫而去了，“你呢？你手很疼吧？”

“听到月冷关心就不疼了。”他侧过脸来同她对视，眼中深情款款。

关月冷害羞地转开脸，却看到千启夏握着刀往他们这边走过来，她脸色一变，立刻拔出了剑。

易天琊也注意到了千启夏，他的反应却与关月冷不同，而是迅速地转身看后面。

此时在他们身后的高坡上是一个诡异的景象，被先前千启夏一刀劈成两半的术士的尸体被一团黑色的烟雾所笼罩，黑雾的间隙中隐隐发出几道赤红色的血光。

易天琊拉着关月冷往海岸的方向退去，同时向千启夏示警道：“小心！不要过去！”

千启夏也觉得这情景太过邪门，没有敢继续向前。

片刻之后，易天琊看到在那团黑雾中站起了一个人影，赫然就是先前被他们三人联手击杀的那名术士。

“他复活了？”关月冷害怕地看向易天琊。

“不可能，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易天琊满脸不相信地说道。

千启夏也对此感到难以置信，他从军多年，从未见过死透的人能够重新再站起来。

从黑雾中复生的术士身上还带着那道被千启夏劈开的伤痕，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坡下的众人，缓缓抬起了手。

“小心！他要用秘术了！”易天琊喊道。

千启夏站在离那个术士最近的地方，他清楚地看到黑袍人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个死人，这并不是什么使人死而复生的秘术，而是某种让亡者重新能够行动的法术。

死人是没有精神力的，也不可能驱动秘术！千启夏虽然对秘术知之不多，但却很清楚这一点。

那么面前这个家伙只是故弄玄虚而已，千启夏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