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元子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打他当上皇帝，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先有两千多名王公大臣被天宝真人纵兵诛杀，再有大婚当日被人把七彩蜜糖调包成诛蝎贼的字条，紧接着就是宗室子弟元子明发动叛乱。叛乱还没来得及镇压，又突然从冀州等地冒出个游四海和他的百万天兵。

冀州乃九州之首。

当冀州王元子深派人来洛阳搬救兵时，元子攸简直不敢相信。

这个元子深，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发展成百万之众，是眼瞎吗？

早干嘛去了！

元子攸心里不禁骂道。

这也怪不得元子深。

至少有两个原因，是元子深这种养尊处优的宗室子弟所控制不了的：

一是黄河两岸平原连年遭灾，灾民只增不减。

王国里的上层光顾着搞政变了，又拿不出解决灾民的钱财物资和有效举措来。

灾民变流民，流民渐渐形成团伙，团伙又不断结成更大的土匪集团。

土匪集团分工明确。有首脑、有指挥、有出谋划策的，有收集情报、通风报信的，有具体实施抢劫掠夺的。

地方的官兵在与土匪经年累月的猫捉老鼠游戏中，通过媾和，结成利益同伙，成了官匪一家亲。

甚至很多官兵经不住糖衣炮弹的进攻，在利诱和威逼下，偷偷加入了土匪队伍，帮着操练士兵。

于是，土匪集团更加正规化和军事化了，成为不可小觑的地下武装力量。

二是游四海的隐蔽分散策略，成功地掩护了这股武装力量的秘密形成。

最初，七十二支校尉营三十万多人，是分散到冀州一百多个县、两千多个乡镇上去的。

这么看上去，每个乡镇不过百十来号人。

在连年闹饥荒、兵荒马乱的时代，这点儿土匪，朝廷根本不会当回事儿。

然而，就这样才终至养虎成患。

谁能想到，这些四处分布的土匪，竟是全部归属于一个严密的组织，有统一的指挥调度！

所以，当游四海得知藩王们发动叛乱，兵指洛阳时，觉得时机已到。

立刻想着，把这三十万人集中起来，干票大的！

宣布起义！

连他都没想到，那年头人们没活路，纷纷不断加入土匪，队伍竟瞬间又壮大了两倍，结成百万之众。

当百万天兵冒出来的时候，不光朝廷吓了一跳，连游四海自己也吓了一跳。

但游四海更没想到的是，一百万人突然集中在一起，人吃马喂成了问题。

以前小股游击队伍，时不时在地方上劫掠几个大户、富商、贪官，还能自给自足。但一旦把这些人集中到一起，反倒成了祸害。

任何一个州郡，都没办法在养活界内属民的同时，还能再供养得起这百万之众。

以前分成小股队伍的时候，土匪们还能按照游四海制定的掠夺方针，只抢大户有钱的，甚至抢出来多余的还能接济一下穷人。

现在大户富贾贪官已经远远不够抢了。

百万之众要吃饭，不能饿肚子，于是开始无差别劫掠。

遇到反抗，直接使用暴力，直至发生了一件游四海彻底控制不了的事情。

当起义军进攻沧州，遇到前所未有的激烈抵抗时，恼羞成怒的土匪们开始屠城。全城男女老少被屠者有十之八九。

有人报告给游四海时，他彻底傻眼了。

游四海预感到，正义的天平已渐渐地不在他这一边了。

有人给游四海出谋划策说，必须得建立稳固的根据地，在根据地上从事生产，发展经济，这样至少能自给自足一部分。

不能完全靠纵容百万之众四处游荡劫掠。这样下去，王国的臣民百姓会视天兵为瘟疫，唯恐避之不及。

谁知游四海来了一句，

“根据地？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起的吗？”

“那是因为，我从来不会呆在一个地方超过两年！”

“你给我搞个根据地，岂不是把我钉死在那里吗！”

“我游四海是蛟龙入海，必须游来游去！”

“游四海，有一天不游了，在某个地方停下来不走了，我的命也到头了！”

游四海当然不是迷信这个游来游去的说法。

而是他深深地知道，他的这帮子手下是靠抢劫起家的，就是因为不愿意看老天爷脸色吃饭，也不愿意任人宰割，这才当了土匪。

就像一个从小食肉的，强逼着他从今往后改吃素，他不跟你撂挑子才怪。

如今，游四海已然骑虎难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将错就错。

游四海突然想到，索性带着人马去皇都洛阳抢，说不定还能抢得个皇帝当当！

只要当上了皇帝，这帮子土匪的吃喝就有了着落，王国每年的粮贡和税收足够养活这帮子土匪兵了。

此时，冀州王元子深同时派人向洛阳的元子攸和徐州的元子明发出了求救信。

这让正打算勤王叛变的元子明一下子犯了难，甚至有点儿哭笑不得。

原本元子明和陈子云还想着他们进攻洛阳的时候，冀州王可以派兵支援，从北面拦住天宝真人南下的大军。

现在倒好。

就像本来说好的要向富人借钱，结果富人突遭财政危机，反过来竟向自己开口借钱。

陈子云想着，觉着有些搞笑，不禁笑出声来。

元子明看着都这个时候了，陈子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不免有些不满道，

“这有什么好笑的！说一下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元子明嘀咕道，

“答应他，我们原先的目标完全拐了个弯，叉劈到姥姥家去了！”

“不答应他，我怕他记恨在心，找咱们秋后算账。回头等咱们遭难时，他会幸灾乐祸，甚至背后捅一刀！”

陈子云想的和元子明不一样。

他是来干嘛的。是南国法王派他来协助元子明造反的。

如果造反成功，固然好。造反不成功，也成功地搞乱了北国。

这种疲敌乱敌的策略，眼看已经得到相当程度的实现。只不过是北国自己提前发生起义兵变罢了。

所以，陈子云是断然不会支持元子明去帮助王国镇压起义军的。

也就是说，对他来说，面对冀州王求救的请求，只有一个答案，

“不予理睬！”

要劝说元子明继续沿着诛贼勤王的方向走，原定战略不能中途拐弯儿。

“王爷，我以为起义军有百万之众，我们区区十几万人，与之对垒，是杯水车薪。再说，去冀州要过黄河，如今黄河的下游平原一片沼泽，怕是队伍行军困难，深陷泥潭啊！等我们的大队人马赶到了，也许战争已经结束了！”

元子明听罢，不置可否，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

挥手叫来副官，

“马上回信！”

“信上就说，冀州王的来信已收到。”

“得知河北地区乱民贼寇流窜，攻击朝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情况已十万火急。本王忧心如焚。即日发兵前往救援，但黄河下游沼泽遍野，不宜行军。本王计划朝洛阳方向进兵，到达荥阳后转头北上。”

“望兄弟一定挺住！不日友军即到。”

陈子云听罢，心里暗暗鼓掌，这个元子明真是个人才，不得不服。话说的冠冕堂皇，合情入理，两头都不落下。

洛阳皇宫。

元子攸自收到冀州王的求救信，骂归骂，但整个王国不都是自己的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救！一定要救！要快！”

元子攸连忙打发司礼监刘重，

“去！去！快去请领军将军！”

领军将军，元穆郎，也是宗室成员，要年长元子攸约十**岁。是皇帝元子攸的叔伯辈。

元穆郎长相俊美，是九尾狐族第一美男子。

与其他宗室成员不同。当年天宝真人在北方镇压民间起义时，元穆郎被太尉府派去慰问各军。遇到当时蝎族头领，也是蝎族第一美男子的天宝真人。

两位美男子一见如故，彻夜畅谈，倾心相交。

元穆郎虽属宗室，但因为属于皇室的远支，加之没什么威望和成绩，一直在太尉府当个闲差。

但自从结交天宝真人后，随着天宝真人在朝中得势，元穆郎也步步高升。

朝中也传起了有关二人的风言风语。

有人像是亲眼得见的传言道，

两位王国美男互生爱慕，彼此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要不然，国师怎么会与九尾狐族所有人疏远，唯独对元穆郎万分亲近。

而这个元穆郎，凭着一幅好皮囊，虽没沾着皇室什么光，反而得了蝎族天宝真人的好处。

眼下元穆郎官拜领军将军，掌管着洛阳的禁军。

对于国师与元穆郎的谣言，元子攸也是略知一二。

不过，这种私人癖好，只要不影响朝政，元子攸也懒得操这份闲心。

反而，二人的关系亲近些，有些时候也方便元子攸的工作开展。

比如这次调兵遣将，元穆郎就成了元子攸和国师之间的桥梁。

因为，他知道，天宝真人最爱听元穆郎的话了。

每次见到元穆郎，连元子攸也会暗暗吃惊，他的这位叔叔确实生得容貌俊美，让人看着心情舒畅。

元穆郎在听说皇帝召见时，专门脱下戎装，摘掉佩剑，换上一身朝服，以示尊重。

元穆郎一进大殿，就连忙鞠身道，

“陛下！找微臣何事？”

元子攸上前扶起元穆郎道，

“叔叔，免礼了！”

元子攸把冀州王的来信递给元穆郎，道，

“军情紧急，朕就直接说了。冀州王派人送来求救信，眼下河北地区据说有百万贼寇到处攻城略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冀州官府仅有的十几万士兵快要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