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明在城楼上看到，前来负责谈判的不是国师，而是一位乳臭未干的年轻将领，不免有些失落。

心想，天宝真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有些气愤难平道，

“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子，也配和朕对话！叫你们大将军过来！”

吐沫尔笑笑道，

“阁下就是叛军头子元子明吧，大将军命我来与你对话。”

“请阁下马上出城投降，可以免死。如果顽抗，按造反罪该诛灭三族。”

元子明一听，气不打一出来，毛小子竟敢称自己为阁下。

就算不认自己这个皇帝，也该叫一声王爷才对。

“回去告诉大将军，朕是代表王国的天子，是得到洛阳百官承认的正统，尔等是废帝元子攸的旧臣，命令军队赶快放下武器，接受朕的改编，否则以叛军论处。”

吐沫尔听得目瞪口呆，这个元子明死到临头了，还要死鸭子嘴硬。

于是对元子明下达最后通牒，

“给阁下一天时间考虑，洛阳城的四周已被我大军彻底包围，你插翅难逃。明日如果还不出城投降，我们就开始攻城！”

说完，不给元子明说话的机会，就策马转身离开。

留元子明在城门楼上独自发愣。

元子明当然知道自己面临的局面。

但仍心存侥幸。

他倒希望天宝真人突然意识到元子攸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才是配得上王国九五至尊的最佳人选。

天宝真人为何不把宝押在自己身上呢？

然而天宝真人对他委实没有半点儿兴趣，否则不至于连面都不见，而是派一个小孩儿来与自己谈判。

元子明摇头苦笑，喃喃自语，道，

“元子攸啊元子攸，你究竟有何德何能能让蝎族首领对你如此倾心效忠呢？”

次日朝会上，朝臣没见到新皇帝元子明的身影。

司礼监声称皇帝日夜操劳，身体有恙，今日直接退朝。

朝臣们暗自发笑，恐怕用不了几天，皇位上坐着的人又要易主了。

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任凭城外天宝真人大军围城，不管谁胜谁负，与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反正自己的食邑俸禄官职都不会变，只不过是九尾狐族的叔侄兄弟们他们内部之间的争斗罢了。

约定的谈判时间到。

吐沫尔按照约定的时间，远远地望见已在城门楼上端坐的元子明。

只见身边有宫女举着华盖为他遮荫，司礼监在一旁候旨。

只听元子明说道，

“朕已经决定出城投降，但有两个条件。”

吐沫尔笑笑，心想这个元子明还算是个识时务的主，投降起来倒也蛮痛快的。

“好。您但说无妨。我为阁下向大将军争取求情。”

元子明慢条斯理道，

“第一，让大将军写一份事后不追究朕和朕的将领们起事责任的承诺书。”

“第二，朕此次带来一千多名从彭城招募来的姑娘，她们是被朕强行征召的，她们久在外乡，水土不服，目前在朕的皇宫暂住，将来怕是居无定所，请大将军先将她们放回去！”

“只要完成了朕的这两个条件，朕立刻亲自出城迎接贵军。”

吐沫尔不禁哑然失笑。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为秋月营的姑娘们求情。

当吐沫尔把元子明的两个条件汇报给天宝真人时，天宝真人哈哈大笑。

大手一挥，道，

“如此纨绔无知小儿，居然也想夺帝！”

“尽可以答应他！”

按照约定，先行放一千多名姑娘离开。

此时，城门大开，几百名骑兵从城里率先冲出。站成左右两列。

然后，从城内鱼贯而出身穿女子行军服的姑娘们。这行军服还是元子明亲自让彭城最好的裁缝铺给设计的呢。

吐沫尔命令队伍让开通道，让这些姑娘们过去。

用不了一刻钟，姑娘们已从大军中间穿出去。

紧接着，司礼监走到吐沫尔跟前，问道，

“皇上要的承诺书呢？”

吐沫尔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了天宝真人的亲笔承诺书。

上面写道，“元子明明理识时务，率大军及时投诚。鉴于此，对元子明率兵攻打荥阳、占据洛阳等僭越之事一概既往不咎，但要革除其一切藩王待遇和封地，贬为庶民。”

司礼监确认无误后，朝城门楼上的元子明点点头。

然后，只见元子明喊道，

“让朕准备一下，等下率领百官，迎接将军入城。”

司礼监和出城的骑兵再度回城。此时，城门重新关上。

然后，这次关上后，城门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等到日向西斜，两个时辰过去了。

还没见到城内的任何动静。

吐沫尔突觉不妙。急忙向天宝真人汇报。

谁料天宝真人眯着眼睛道，

“元子明早跑了！”

吐沫尔脸色一变道，

“大将军，您早知道？”

天宝真人神秘一笑，

“元子明恐怕是化装成女子的样子，混在秋月营的姑娘们中间逃走的！”

吐沫尔有些不解地问道，

“大将军为何不拦阻？”

天宝真人笑笑，若有所思道，

“拦住又能怎样？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南国法王吧！”

“咱们有城内的十万大军在手，这才是捞着的实惠！嘿嘿！”

吐沫尔眼见天宝真人的想法着实让人难以琢磨，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叔父一半的水平，心中不免有些怅然，感叹道，

“侄儿太愚笨了！”

天宝真人哈哈一笑，安慰道，

“吐沫尔，你还是个娃娃，经历的事儿多了，你就明白了！”

吐沫尔问道，

“那接下来怎么办？”

“等。”天宝真人很干脆。

“等什么。”

“等城内的十万士兵发现他们的皇帝已经逃跑时，就会主动投降。”

“那陈子云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过他？”吐沫尔忍不住问道。

天宝真人没有回答，反而一直盯着吐沫尔半天，期待着他能有所进步领悟。

吐沫尔这才恍然大悟，他差点儿忘了叔父的叮嘱，不要向上级要答案，而要带着答案找上级。

于是，赶紧鞠身道，

“末将亲率一支两万人的轻骑兵，去追陈子云部！”

谁知天宝真人不以为然地问道，

“然后呢？追上又能怎样？你能打得过他吗？”

吐沫尔摸摸脑袋，接着道，

“那就带七万人的骑兵，去围剿他！”

天宝真人笑笑，

“陈子云的步兵战车防守反击战术，专门针对骑兵设置。”

“骑兵长于进攻，短于防守。他正是吃准了骑兵的这一点。”

“但只要你进攻，就中了他的圈套了！”

“步兵和战车往那儿一架，工程弩兵躲在战车后翼，以逸待劳。”

“你的骑兵难以冲开战车防御，去多少死多少，仿佛进到绞肉机里。”

“这样的不对称作战，即使你赢了，有何意义？”

“等你赢了他，他损失的是区区七千兵卒。你损失可能是七万都不止！”

“打仗要算账，赔本儿的买卖咱不干！”

天宝真人这一番话，让吐沫尔听得如醍醐灌顶，仿佛自己第一天才明白打仗的输赢意义何在。

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打仗就是要求胜。不计代价。

然而，把队伍打光赢得的胜利、白白消耗自己实力的战斗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么，陈子云就这么让他走了？”

天宝真人沉思片刻，道，

“如果你实在心有不甘，可以率领一支轻骑兵，对他进行追击侵扰。”

“有一万人足矣。不要与他交战。保持在弩箭的射击距离之外。紧紧跟住他，他停你就停，他走你也走。”

“他的步兵战车行动不及你的骑兵快！所以你得赶到他的前面，想办法不要让他靠近水源。”

“就算他的粮草能支撑他回到南国，但是切断他的水源，队伍取不到水，两天他便会自乱阵脚。”

吐沫尔一听，忍不住想要击节赞叹。

“大将军果然妙计！”

“末将这就出发！”

天宝真人特意叮嘱道，

“记住，不要被他激怒！不要与他交战！把士兵都给我一个不少地带回来！”

陈子云此时陷入深深的郁闷当中。

这几天他被吐沫尔的骑兵骚扰得不堪其苦。

负责取水的士兵已经伤亡好几拨了。

如果是在开阔的河滩还好，他就能命令部队摆出防御阵型，护住取水点，放心取水。

但队伍总要行进。

一路走来，大多数水源地不是在树林里，就是在山脚下，要么就是沟壑处。吐沫尔的骑兵每次都先他一步，不是埋伏在密林中，就是埋伏在山腰处，要么就在沟壑旁梭巡。

而在这些地形条件下，自己的战车失去了用武之地。

在这些水源地的旁边，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摆出防御阵型。

况且吐沫尔的骑兵要比自己的步兵战车行动要迅速。

每次发现一处水源，就已经被对方捷足先登，抢占有利地形进行骚扰拦截了。

人和马都喝不到水，恐怕队伍会乱。

当士兵们啜着干裂的嘴唇，忍着肿痛的嗓子，咬牙切齿地表示要与吐沫尔拼死一战时，对方反而退出交战距离，远远地看着，根本不给近战的机会。

遇到这样令人头疼的对手，还是头一回。

陈子云想着，自己自打碰上天宝真人以来，没有占到过一回便宜。

看来不愧是蝎族的战神啊。

自己一个刚出道的战场新手，若不是凭借着两百年前无相发明的这种步骑兵战车防反战术，恐怕早已被剿灭得连渣都不剩了吧。

但陈子云此时也发现该战法的一个弱点，就是机动性不及骑兵。当然，这是句废话。本身这种战术就是建立在敌人的骑兵主动进攻自己而设的。

要想在运动战也不落下风，恐怕就得对兵种和战术作出相应调整。

但面对吐沫尔的只侵扰、不交战的策略，同时埋伏水源地，扰乱队伍的取水这种流氓战术，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好的对策。

不过，吐沫尔对他的打击，这些不过是些开胃菜，主菜还没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