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直夫人劝慰道，

“官人，你多虑了。”

“他们要过去，还拿着皇上的圣旨，你就让他们过去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人家可是堂堂的公主和驸马爷，不比你我的命好啊。”

“用得着你考虑那么多啊……”

“如果你拦着不让过，到时候皇帝怪罪下来怎么办？”

呼延直摇摇头，不以为然道，

“天宝真人迎立新帝的时候，把两千多名王公大臣诛杀殆尽。”

“这些人哪个不比你我的命好命贵啊，还不是难逃一死。”

“如今我明明知道，他们一到长安就会被侯莫崇就地生擒，正好用他们的血来团结关中诸候，为造反祭旗！”

“可悲的是，九尾狐族正忙于在中原王畿内斗，哪还有精力顾着关中之地？”

呼延夫人听到此，眉头一皱，道，

“看来王国离分崩离析不远了！官人应该早做打算，良禽应择木而栖。”

夫人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呼延直。

反正洛阳朝廷眼看就要完蛋，自己得趁早打算了。

只不过现在局势混沌，很多真正有实力的人，暂时还潜藏在暗处，洞若观火，等待时机。

究竟谁才会是天命所归，呼延直一时也看不清楚。

李虎果不食言，晚饭刚过，直奔中军帐，找悟空汇报自己想出的办法。

李虎一抱拳道，

“大将军，末将想出办法来了！”

悟空笑笑，问道，

“哦？说来听听。”

“大将军是不想让我军与守城的将士发生冲突，对吧？”

李虎一边说，一边向悟空求证。

悟空笑着点点头。

“大将军是想让他们主动打开城门，把咱们迎进去，对吧？”

悟空再次点点头。

“那么，大将军，您认为守城的将士是替雍州守着通往关中的入口，还是替洛阳朝廷守着进入中原的入口？”

悟空大概明白了李虎的意思，心想，李虎一点儿都不虎，反而心细如发。

但悟空并不急于表态，反而不置可否地看向李虎，朝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因为李虎提出的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设问句。

李虎果然不等悟空回答，接着说道，

“如果我是守城将军，面对着洛阳朝廷政治的反复动荡，皇帝走马灯似的换，我会怎么办？”

悟空没有答茬，显然这依旧是个设问句，而不是疑问句。

“我会只听从上级将领的命令。”

“除此之外，谁的什么圣旨、公文在我这儿都不管用。”

“一个忠于职守的军人应该只服从军命，不参与政治。”

“您说对吧？大将军。”

李虎说着，又在向悟空求证。

悟空笑笑，再次点点头。

“那么，按照朝廷的军事编制，这家伙的上级究竟是谁？”

“我查过了，居然是雍州刺史侯莫崇。”

说到这里，李虎大骂道，

“如今的朝廷真是昏庸到了极点！”

“这么重要的雄关险隘，守卫军队的指挥权，居然不直接掌握在洛阳近畿军队手里，反而让雍州刺史掌握！”

“万一雍州刺史谋反呢？”

“他可以凭借雄关易守难攻，兵出潼关，剑指洛阳！”

“洛阳朝廷好比给别人递了把刀子，而且是把刀把儿的位置放进对方手里，刀锋朝向自己。”

“您说，可笑不可笑？”

悟空赞赏地点点头，终于回应了一句，

“所以，你的意思是，守城的将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主动打开城门，请咱们进去的。”

李虎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道，

“对喽！大将军英明！”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悟空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亲率一支熟识水性的小分队，从黄河游到黄土塬临河的一侧绝壁之下，他们在那里一定疏于防范，而且咱们的营地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根本不会有丝毫怀疑。”

“然后我们用爪绳攀上城墙，放倒城墙守卫后，找到他们守城的将军府，把将军给绑了。”

“把他作为人质，打开城门，护送我们过关。”

“怎么样？大将军，此计是不是甚妙哉？”

悟空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是好，就是怕……守城的将军这个人质够不够分量，能不能吓住几千名职业军人。”

“另外，咱们还有将近一百名后宫女眷，包括妃嫔和宫女。而咱们的士兵只有七八百人，到时候照顾起来，担心首尾不能相顾。”

“而关城里的情况，咱们一概不知。万一在通关的时候，被他们抓着几个妃子什么的，如此，对方也有了咱们的人质。”

“毕竟，守关的军队也是训练有素的几千兵马。”

“还有，躲在暗处的数不清弩兵和弓箭手，可以瞄着咱们的任何一个人，随时发动突袭。”

“到时候，稍有擦抢走火，恐怕就不由咱们控制了。”

悟空慢慢分析道。

“所以，您还是不希望诉诸武力的方式。哪怕只是绑架人质的方式。”

李虎不禁问道。

悟空点点头。

李虎有些像受到了打击一般，立在原地，沉默不语。

悟空突然抬头看向李虎，

“你有没有了解过守城将军的情况？”

李虎拍着脑门儿，自责道，

“哎呀，把这茬儿给忘了！”

“末将失职！”

“两军交战，连对方将领的底细都没摸清楚！失败失败！”

李虎摇着脑袋，连连自责道。

“末将这就去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次大意了！失败！”

说完，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出了中军帐。

次日一大早，李虎就冲进了中军帐。

悟空才刚刚起身。

“大将军，守城将军的情况打听到了。”

“幸亏昨晚您提醒了我。”

“我立马派人连夜快马加鞭奔回洛阳，找军中熟人打问，您猜怎么着？”

悟空照例没有答话。

“元子明跑了！混在一群女人堆里，打扮成女人的样子，哈哈哈……”

“十万叛军全部投降，天宝真人的实力再一次壮大了。”

悟空不以为意，淡淡道，

“所以呢？守城将军的情况呢？”

李虎这才切回正题，连忙道，

“打听到了！”

“守城将军呼延直，原来是南国的降将。”

“十年前，夺回荆州之战中，像我朝主动投诚。”

“原因是看不惯南国法王的所作所为。对上层官僚感到失望。”

“那个老头子老年昏庸，佞佛误国。底层民不聊生，不管不闻不问，坚持以佛法治国。举国兴建寺庙，全民信佛，小孩子很小被送进寺院，为的是谋一个好前程。凡此种种，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因对南国的统治者彻底失望，遂在荆州率军投诚。”

“娶有一妻，未纳妾。与夫人感情甚笃。育有一女。在洛阳城托人照顾。”

李虎说完，看向悟空，等着回应。

悟空面带微笑，点头赞许道，

“很好！李将军，幸苦了。”

悟空接着说道，

“你说的没错。军人因为军队纪律和作战需要，需要服从于上级。”

“军人也不应该参与和干涉政治。”

“但军人也是人，有气节的军人不光服从上级，也会服从良心。”

“一个思虑周全的军人不会无原则地服从上级。”

“他不应该是某位将军或某个元帅的私人财产。”

“他更应该服从于内心的良知。服从于天下公义。”

李虎有些发懵，他不明白悟空此时为何会说这些话。

悟空顿了顿，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如果你的调查属实，那么……呼延直此时应该正处于一个……迷惘痛苦的时期。”

“洛阳腐朽，官僚冷漠，藩王们离心离德，关中恐怕也有暗地里的势力在蠢蠢欲动。”

“这个呼延直可能面临着当时在南国时同样的情况……”

“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能在孤城自守，渴望着真理能从天而降。”

李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悟空命人准备纸笔，当即奋笔疾书，书信一封。

交给李虎。嘱咐道，

“你今晚趁着夜色，设法摸进关城将军府，把这封信亲手交到呼延直手上。”

整个白天，呼延直站在城门楼上，盯着悟空的队伍呆呆看着。

发现这支仅仅七八百人的队伍，虽然被自己拒之城外，但一点儿也没有打退堂鼓的表现，反而有种志在必得的迹象。

而且这支队伍的军容非常奇怪，没有统一的铠甲制服，没有统一配发的武器，反而是各式各样都有。

但他发现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洋溢着自信，而且将士们很快乐，这是在自己的军中很少见到的。

而此时，悟空也在远远地看着他。

这是一个良知未泯，心事重重，陷入百般纠结中的军人。悟空心想道。

当晚，李虎不辱使命地把信亲自交到了呼延直手中。

呼延直有些难以置信道，

“你是怎么偷跑进来的？”

李虎一把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口大白牙，嘿嘿一笑，道，

“我是我们队伍里最弱的。我们大将军不想与您刀兵相向。”

“大将军希望能与您交个朋友！”

呼延直疑惑道，

“大将军？哪个大将军？”

李虎故作惊讶道，

“你不知道？就是当今驸马爷啊。”

“他的大名叫无相，是两百年前团结人类战退五妖的人类战神。”

“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

“信，你慢慢看着。”

“大将军让我告诉你，一个时辰后，希望在城墙上能见到你。”

说完，穿着一身夜行衣的李虎消失在夜色中。

信被装进一个竹筒里。

竹筒口是用蜡密封了的。

呼延直撬开蜡封，取出一块卷着的布帛，

“呼延直将军阁下……”

读着读着，突然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