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不精确统计，截止本年度2月，整个艾欧的灰胶病携带者人数已经攀升至四百万人。其中30% 为已病发的患者，剩余70% 有高风险在1年内发病。雅嘉兰德王立大学医学院的研究报告指出，一位已经发病的灰胶病患者，如果想要保证2年的存活期，每年需要的红盐是30千克，那么经过简单的运算，我们至少需要700艘日产量能达到170公斤级滤沙船，才能保证全年红盐无短缺供应。

但是事实是，整个艾欧的滤沙船也达不到这个数字的一半。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船龄几十年的老旧型号，日产量远远达不到新型号的水平。

庞大的医疗需求与严重不足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已经为社会稳定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首都大学环境卫生研究工作室 《关于红盐短缺带来的社会发展滞涩》 5月14日 1859年

奥纳与尤莱亚并没有等待多久，杨达洛夫与塔塔拉便先后出现在了老砖楼的大门前。前者看起来已经从独角鲸号一役的阴影中完全恢复了过来，一如既往地挂着略显轻浮的笑容，披着一袭颇为老旧的大衣，对躺倒在大厅中的十多具尸体视若不见地径直上了二楼；后者则彻底失去了撤回黑泉市前的活泼灵动，抹了烟灰似的黑眼圈包围了那两只失去了光泽的眼睛，大概有几天没有打理的齐肩短发十分蓬乱，一身军装也布满了褶皱。当这个形象的塔塔拉推开屋门时，着实把在场的三人吓了一跳。

“塔塔拉，关于你丈夫的事……我很抱歉……”塔塔拉刚关上门，尤莱亚就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

“尤莱亚长官……我没事的……”被尤莱亚紧紧抱在怀里的塔塔拉一瞬间红了眼，抿着嘴逞强地说道。

杨达洛夫瞥了一眼愣在旁边的奥纳，也赶忙凑上前去安慰起塔塔拉来。

虽然仍然沉浸在痛苦之中，但塔塔拉显然并不想让自己拖慢大家的脚步。所以尽管没有人表现出不耐，可塔塔拉仍然一再制止了尤莱亚试图继续安抚她的尝试。最终尤莱亚叹了口气，似是终于认可了塔塔拉的状态，开始向二人讲解起了召集的缘由与目的。

她大概阐述了一下奥纳养父病发的现状，且在奥纳授意许可后向他们坦白了奥纳击退古形体的事实，并告知了二人防线随时可能对此采取行动，希望塔塔拉和杨达洛夫能够选择站在尤莱亚与奥纳这一边——或许也就意味与联合防线决裂。

这并不是一个很容易做出判断的选择，因此二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半刻钟过后，杨达洛夫最先打破了尴尬的寂静：“尤莱亚长官……我想问问你，你这样对奥纳鼎力相助，真的不害怕防线吗？”

塔塔拉也随之抬起了头，看向尤莱亚。

对于士兵来说，再怎么谨小慎微地思考，也比不上曾并肩作战的长官一句保证更叫人安心。

“不怕。”尤莱亚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杨达洛夫随即大大咧咧地咧嘴一笑：“既然长官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杨达洛夫也没什么担心的了。塔塔拉，你呢？”

塔塔拉稍稍愣了一会儿，接着晃了晃脑袋：“我……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

“嘿……”尤莱亚松下了一直闷在胸中的那口气，宽慰地拍了拍塔塔拉的肩膀，转而向奥纳说道：“那么，奥纳，你有什么计划？”

“啊？”奥纳一怔，“计划……”

…………

车站内闸门看守室里摇响了出站铃，候在外闸门处的几位短工立刻拉下了闸门的开关，位于铁道两侧的气阀喷出纯白的气流，驱动齿轮缓缓升起了钢铁的大门。

被灾风推搡的沙尘仿佛一道崩塌的高墙，在铁门刚刚抬起的一刹那就从门缝呼啸而入。灾风惊人的侵略性驱使着这些细微的扬尘旋转着将列车的每一个缝隙梳理了个遍，就算没有找到入口，也依旧疯狂地撞击着任何一个可能的突破点。

如此令人谈之色变的进攻性，不论曾经历几番，都会使人脊背发寒。

然而让奥纳脊背发寒的，不只有这啸叫的风。

还有火气正盛的女中尉尤莱亚。

“难以置信……你居然什么计划都没有就敢这么鲁莽地冒进？”一把将藏着三支步枪的布袋塞进座位的下方，尤莱亚即使手上忙着，也不耽误她向奥纳宣泄着自己的不满，“看你知道作战前筹划武器，我还以为你总算是懂得思考思考战术了。要是我们一言不发就这么跟你来了岂不是全得死在格林菲尔德？”

奥纳一脸苦涩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杨达洛夫。

然而后者虽然看到了奥纳的眼神，可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着与情绪低落的塔塔拉的谈笑，任由奥纳继续承受着尤莱亚的责骂。

“也行，你要是没有什么计划，好歹应该知道一点有用的信息吧？结果居然还是一无所知！”装着一肚子气的尤莱亚重重地坐在了奥纳身边的座位，正好隔断了座位靠窗的奥纳逃往通道的必经之路，这下子奥纳想要找借口跑开都不可能了。

“行行行，看你这一张苦脸，我也就不多说你什么。”尤莱亚大出了几口郁气，“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就能到格林菲尔德了。在这两个小时里咱们必须想出来一份周详的作战计划。据我所知灾风季节的红盐护送车队至少有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宪兵护送，如果没有什么计划就上去正面硬碰，就靠咱们这四个人三把枪，够人家杀十次。”

见尤莱亚终于松口，奥纳立刻积极开口调开了话题：“不如赶在他们出发前潜入据点……”

“不可能。”尤莱亚毫不犹豫地断然否决，“你忘了现在格林菲尔德是什么地方？联合防线边境驻军的集结地。为了应对古形体调来的部队还没撤离，你觉得好像出发前的据点好像是防卫最松散的时候，那是因为你没有考虑到驻扎在整个格林菲尔德的十几万部队。咱们根本没有任何可能这么大摇大摆地闯进去抢完红盐就跑。”

奥纳尴尬地挠了挠头：“那……该怎么办？”

“既然在市区内没有机会动手，那就等他们出来吧。”杨达洛夫忽然从前面的座位靠背上方探出头来说道。

尤莱亚打了个响指：“这样最好。等到他们驾车离开大部队的保护范围后才是咱们的机会，而且因为火力不足，只能以有心算无心，要提前做好埋伏。”

“可是……咱们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要怎么埋伏？”奥纳苦恼道。

联合防线的武器并非配发到私人，每一把枪都受到军需部的严格管控，因此奥纳等647哨站幸存士兵回到黑泉市时是被完全解除了武装的状态，如今四人所拥有的全部武器就只有在老砖楼抢来的三把步枪，二百发子弹，以及尤莱亚私人收藏的GP-144手枪而已。

“格林菲尔德前往黑泉市的路上是一望无际的艾欧大平原，只要能够拦截下红盐运输车并有适当的掩体，咱们面对暴露在旷野上的宪兵队并非没有一搏之力。”尤莱亚咬着自己的拇指盘算道，“嗯……至于拦截下红盐卡车，或许可以依靠我那台单人机车来试一试。”

奥纳一愣：“单人机车？拉娅，你把它也带来了？”

“就在倒数第二节货厢。之前总是觉得用得上，现在还真不得不庆幸把它一并带了来。”

尤莱亚搓了搓双手：“这会是场恶仗……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