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窗外将烟点上，放在嘴里吸了一口又吐出来，烟雾模糊了她在映在玻璃上的倒影。

“你可真厉害。”

她边说着，嘴里还有一些余留的白烟往外冒了点，万宝路味道呛，她第一次抽的时候辣出了眼泪来，现在却已经很习惯了。

她有的时候想，到了她这个年纪，似乎对某样东西喜不喜欢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习惯才是维持生活正常运作的基石。

祁贝贝，国内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旗下混的最好的两个经纪人之一。她做事利落果断，人脉极广，公司每年三成的资源置换都是她牵的线，这些关系盘，全是她一点一点码出来的。

她进公司早，刚毕业就进来做宣发，从来来回回喝酒喝到吐到如今这一步，很多年了。

别的都变了，她也不是没给人点头哈腰过，从跟艺人到带艺人，听话的不听话的，懒散的努力的，一波一波接着好几茬儿了。

唯一不变的是和坐在桌子后面的男人的关系。

她又吸了一口烟，接着伸了个懒腰，面无表情的目光散漫，她感到倦怠，又觉得这支万宝路像是十分上头，冲得她精神有些麻木。

她和宋祺不同，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水火不容的性格。

从家世背景到生活习惯，没有一样相似的。

祁贝贝有时候想，她费尽心机，从泥里滚过好几圈了来到了可以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位置，终于在这份工作里捡回几分从前早泼到水里的自尊，和这圈子里的大部分人一样，开始有资格试图把自己刷干净，可还是褪不去那份隐隐约约的污糟腥气。

宋祺就不一样。

他和大多数人都不同，他生来便比她高级一些，各个方面都好，娱乐圈走一遭，也是清白金贵的走，事情做不成了便干脆不做了，怎么都落不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讨厌宋祺，年轻时以为是别的原因。

现在有时候想起来，隐约觉得可能是嫉妒。

她嫉妒对方游刃有余，嫉妒对方胸有成竹，嫉妒对方过得容易。

她回过头去端详了一阵对方的脸——宋祺还大她两岁，她在换着各色五花八门日韩欧美的顶级化妆品拯救自己日益憔悴的脸的时候，对方这么些年过去居然像没有什么改变。

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

清朗，坦荡，从脸上都能看出光风霁月，领子熨帖，袖口雪白，从头到尾都收拾的一尘不染，永远是最招女孩儿的那一个，到如今公司里还三天两头有女职员为他争风吃醋，闹了不少笑话。

祁贝贝收回目光，又吸了一口，觉得有些难得的恍惚。

可能是她已经太久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人了。

“我们也认识很多年了吧？”

她反常得问，语气平常，像是多年旧友。

“六年零两个月。”她听到宋祺说。

她没回头，看着玻璃里自己的倒影笑了一声。

“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我记性一向不差。”

宋祺平日里声音清朗分明，每个字都礼貌干脆，声场不近不远的，恰如其分。

当下祁贝贝却觉得是这烟抽得太猛，听对方说话又有些不同，仿佛远而缥缈，十分克制，又像带着某种情绪，与往日十分不同，连这措辞都像是有些针对，远远不是往常圆润宽和的模样。

她总觉得对方似乎有些恼意，但又觉得这念头十分荒唐，在脑海里过一遍就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