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做了一个漫长而艰难的梦，当岳千千悠悠醒来的时候，她记不清梦里的事情，第一个感觉是自己后背的衣服身下的床单都被汗水浸湿。她翻过身，无意识地把被子掀开一点，好让自己感觉凉快一些。

“你要不要再换件衣服啊？”忽然有个声音友好地建议。

岳千千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郭磊那张看上去无辜的脸。看着他，岳千千脑中混乱的记忆渐渐复苏起来。印象里他的身上应该满是钻下水道时沾上的秽物，然而此时眼前的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正趴在离她几公分远的地方看着她笑，说话时温热的鼻息都似是喷到她的脸上，有点痒痒的。

等等。

岳千千忽然彻底清醒，低头撩起被子看了下里面，自己原来正穿着一套从未见过的衣服。

“流氓！”

她反手就给了郭磊一个耳光。后者捂着脸一屁股坐到地上，表情委屈。

“凭什么！”

“你你你，你都做了什么！”

“洗澡啊，换衣服啊，不然多臭啊！”

“还洗澡？”岳千千跳下床又给了他一巴掌，“流氓！”

“哎你这人怎么……”郭磊捂着两边的脸。

“闭嘴！”

岳千千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制止了他的辩驳。

两人僵持不下，这时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哎？你醒啦？”

程灵端着洗脸盆优雅地走进房间，看都没有看地上的两人一眼。她将手里的洗脸盆和毛巾放到床头：“既然醒了，就先洗把脸吧。”

说完她朝着地上的郭磊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转身要走，嘴角却不自然地微微抽动了两下。

郭磊狐疑地看着她，伸出手指在洗脸盆里试了一下。

“喂，给伤者洗脸应该用温水吧。”

“我倒的就是温水。”

“你这水都凉了……所以说你都看见了吧。”

“不好意思，觉得会有好戏所以就等了一下。”程灵有点憋不住，嘴角又是微微一动。

岳千千回过神来：“小灵，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半个钟头吧。看你们气氛正好，我就没急着进来。”

“什么见鬼的气氛好啊！”岳千千惊讶，“不对，等等……这里是哪？”

她终于开始打量起自己身处的房间，这才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虽然只是这两天的临时住所，但岳千千认出来了，这里正是他们在游魂街的活动基地。

“所以我身上的衣服……是你给我换的？”

她看着程灵，后者点点头，一脸无辜表情。

“也是你帮我擦洗的？”她略有歉意地瞄了郭磊一眼，“可是这家伙明明说……”

“难道男人就不用洗澡换衣服吗？”郭磊抗议。

岳千千抿着嘴沉默了一下，忽然转身抓住程灵的手。“对了，那个人抓住了吗？”她急急忙忙地说，“有个被催眠的人袭击了我们，我几乎把他制住了，可是……”

“你要是早点使出打我时这么大的力气，什么问题都一早解决了。”

郭磊放下捂脸的手，露出红肿的脸颊。

岳千千故意别过脸去看着程灵。

“你大概忘了，那个人已经被你抓住了，现在由老师和迈勇在审问，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挖出点线索来。”程灵笑着说，“公主，你这次立了大功啊，该叫协会里那些人刮目相看了。”

“等等，为什么叫她公主啊？”一旁的郭磊问道。

没人理他。

岳千千皱着眉想了一下，问道：“不对，我记得我在抓住他后忽然被人打了一下，然后才晕过去的。在那以后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着郭磊：“他逃出来了？然后你再次把他制服了？”

“我只是通知他们来接人，没做过的事我可不敢认。”郭磊鼓着脸说，顺便指了指自己还未消肿的脸。

看来他对这事还是耿耿于怀。

“郭先生功劳很大，你晕过去后他第一时间通知了我们，还一直守在那里直到老师和迈勇抵达。不过人确实是你抓住的，这一点不用谦虚。”程灵笑道，“我们发现那人的时候，他正被掰弯了的水泥条牢牢固定在地上，这种事情只有你才能做到吧。”

“可是……”岳千千狐疑地看着郭磊，“可是那时候，我明明是被人打晕过去……”

“都说是你太大意了。”郭磊说，“你虽然把人锁住了，但是他的手脚还是能动的，加上催眠让他可以忽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在那个时候，他竟然主动卸脱了自己手臂的关节，让手臂变长了一些，利用快速翻身的惯性像鞭子一样抽打到你的后脑勺。”

“老师说，那个人从肩到肘再到手腕三个重要关节全部都脱臼了，整条手臂全靠肌腱和皮肤连接着。”程灵说，“正因为这样，他的手臂比正常人长出三分之一，就算站不起来，只要撑起身子就能抓到你。要是他把昏迷的你拉到身边，后果不堪设想。”

“要不是还有个人在旁边拉了你一把，又不离不弃地守在旁边，恐怕他就能如愿地跟你同归于尽了。”郭磊一边说着一边又指指自己的腮帮子。

“真的是这样吗？”岳千千皱眉。

“别乱想了，那人可是被水泥条锁住的，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呢？”程灵说。

岳千千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郭磊，忽然站起身。

“还是带我们去看看那边审问得怎么样了吧。”她对程灵说。

等程灵先走出门后，岳千千故意放慢脚步，用手肘轻轻撞了下身后的郭磊。

“喂，谢谢了。”她压低声音，“那个，还有对不起。”

“居然还是个傲娇？”郭磊故意讶道。

走在前面的程灵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审问的现场并没有如郭磊想象的那样正规，风虚明和迈勇并肩坐在椅子上，而审问的对象则用麻绳固定着坐在他们的对面。这人看上去神情委顿，既不像袭击他们时那样气势汹汹，也没有再之前向他们透露自己受重用时那样的神采飞扬。他整个人软软地瘫在椅子上，像是被抽去了骨头，要不是有麻绳固定住，怕是都要滑到地上去了。

“进展如何？”程灵一进门就问道。

“毫无进展！”

迈勇气恼地把手里的圆珠笔扔到对方身上，对方却一脸呆滞地没有任何反应。郭磊看到他手里的本子上仍是整页空白，看来还没有问出什么值得记录的情报。

“目前为止，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他的名字吧。”

风虚明毕竟是老江湖了，看上去就比迈勇要淡定许多。他弯腰捡起迈勇丢掉的笔，顺便把坐歪掉的人轻轻扶正坐好，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他的名字叫斯隆，或者是类似发音的字。”他说，“在榔头帮里，他连中层干部也算不上，一直都是担任那种很边缘的打手角色，所以这次被指定给老大送餐，他非常开心，认为这是自己被相中的征兆，下来就要飞黄腾达。即使现在记忆都被搅乱了，他还是记得这件事。”

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老徐那家伙的催眠能力非常霸道，给他充足的时间，他真的可以将人的大脑当做电脑一样写个操作系统，让它按照自己设计的流程跑起来。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完全可以组建一个如臂使指的私人兵团。独木成林，这就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在设定关键词和对应行动的同时，他也做好了这枚棋子被抓到的准备，于是设计了对应的自毁程序。现在这个人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记忆，记得的那些也多数逻辑混乱，短时间内大概很难回归到人类社会了。”

斯隆保持着嘴巴微微张开的表情，面容呆滞地看着这边，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真的不可能恢复正常了吗？”岳千千不忍地说，“如果我们可以抓到那个徐如林，命令他解除这个人的催眠状态……”

“你是听不懂吗。”郭磊说，“现在他这个样子不是正被催眠中的状态，而是在催眠结束的时候，被那上面附带的指令清洗了大脑，留下了永久性的记忆损伤。这样的能力杀伤力太强了，轻而易举就能把一个人毁掉，简直就是作弊啊。”

岳千千转过脸去，看到他正脸色阴沉地看着椅子上的斯隆，神情中若有所思。

“真没有破解的方法吗？”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在场的某人。

“要破解这种完全催眠的难度，就像在做梦很深时自己醒悟过来，理论上需要意志非常坚强的人才能办到，实际上相当于不可能。”风虚明感慨地说，“另一种简易催眠的模式就好点，虽然发动简便，难以防范，但还不至于没有应对的手段，而且内容也不会太复杂。”

他话锋一转：“总之，大家之后见到目标的时候最好确保有同伴在附近，一定要保持安全距离，力求一击制胜，不给他发动能力的时间。”

郭磊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么说，还是找到了一些情报？”

“现在还没有。不过我已经放弃用常规的方法询问了。”

风虚明说着边站起身来，侧身让到一边。旁边的迈勇虽然一脸不爽，但也起身让出了自己的椅子，向后退开几步。

程灵当仁不让地在风虚明的位子坐下，同时从她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台平板电脑，放到迈勇坐过的椅子上。她轻轻用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放在平板上。也不知是解锁了什么程序，郭磊看到那屏幕上飞快飘过一串串乱七八糟的字符，似是程序混乱了一样。

“开始了。”迈勇撇了撇嘴，“拉普拉斯的妖女。”

“我不喜欢这个叫法。”程灵郑重地说。

她一手按在平板电脑上，另一手伸向斯隆，轻轻按在后者的膝盖上。这时，屏幕上开始有画面隐隐浮现出来。

“这个就是你的‘能力’吧。”郭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面闪烁的屏幕，“在我这种人面前用出来没问题吗？如果我是个居心不良的家伙……”

“我不担心这个，因为我已经从公主身上彻底‘看过’你了。”程灵说。

看到旁边风虚明严厉的目光，她吐了吐舌头。

“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