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世人那么向往世外桃源，一定有它的道理，不可能像你说的，世外桃源已经变成屠杀战场，除非亲眼见到，我才能相信。”天籁国师说。

那些情形发生在梦中，叶平无法证实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但是他知道，那些全都是真的，现在就算有人开启转盘，进入世外桃源，也不会得到任何好下场。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当然知道世人对于世外桃源总是抱有美好幻想，或者这才是他们活下去的力量，我也不愿意摧毁这种精神支柱。可是，如果他们追求的是一场空，不如早些告诉他们，打碎世外桃源这个概念。”叶平说。

“生活在西南地区的人们，都知道这个传说，开启转盘，打通隧道，进入世外桃源，就连女大公，也同样怀着这样的梦想，你让我如何告诉他们，世外桃源并不存在。”天籁国师摇摇头说。

现在转盘就在他们面前，似乎打开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最后产生的结果是好是坏，谁也没有把握。

“我已经听够了世人对我的祈祷，他们在寻找我，希望我这个所谓的超级智者能够给他们的人生一些指点，就是现在，我的耳朵里仍然充满了各种祈祷的声音。几千种，几万种，已经汇集成了一股呼啸的狂潮，让我寝食难安。”天籁国师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但是很显然，那种举动并不能减少声音最大的困扰。

“你已经练成了天耳通，这不是一件值得欣喜的好事吗？”叶平问。

世人对于天眼通、天耳通、天心通无比崇敬，认为只有超级智者修炼到生命的最高端，才能得到这种神通，而且是可遇不可求的奇遇，普通人根本没有这种机缘。

天籁国师苦笑着摇头：“如果你真的有一天练成了天耳通，你就知道，这真的是一种痛苦的折磨，我现在才发现，就算是世界上顶级的智者，如果没有一颗大公无私、为国为民的心，也无法接受这种折磨，修练成了天耳通，反而变成了自身的一种桎梏，想听得听，不想听也得听。其实我也想进入世外桃源，随着那扇门的开合，让超级智者这个虚名，与我彻底脱离关系，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不想做天籁国师。”

这当然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说法，世人相信智者，就是因为他们胸怀宽广，目光长远，能够在历史和未来之间搭建起一条笔直的桥梁，带给世人一些醍醐灌顶般的教诲。

如果每一个智者都像天籁国师这样不负责任，那么，世界就要失去秩序。

“如果没有你，人类就将沉没于金万年的记忆神殿之中了。”叶平说。

“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金万年已经练成了天心通，他的记忆神殿理论，正是从伟大的天心通知中衍化出来的，是一种神术的衍生品，无论你的天眼通还是我的天耳通，都不可能对抗他。”天籁国师说。

这种说法印证了以前叶平的猜测，因为在心理学专著当中都曾提到过，心灵和记忆是相通的，因为记忆里的情节就存在于心灵之内，所以说，心理学大师最后能够登峰造极，很快就能抵达天心通的境界，自古至今，曾有无数人获得过那种神术，但是最终下落，却是难遂人愿。

“如果我们做不到，其他人就更做不到，不是吗？”叶平问。

“这就是世界的命运，不是你我能够掌握的。三种神术发明之初，天心通就是天眼通、天耳通的克星，而且是所有神术的最高境界，再也无法超越，就像我们登上珠穆朗玛峰之后，再也不可能寻找到世界上更高的山一样。”天籁国师说。

“金万年不可能是无敌的，他一定有破绽。”叶平说。

“就算有破绽，也不是你我能够知道的。”天籁国师摇头。

他是如此悲观，无论叶平怎样鼓舞士气，他都丧失了斗志。

“跟我说说记忆神殿吧。”叶平说。

“跟我来。”天籁国师向外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抵达了一座高峰的绝顶。

“向西北看，那里只有荒漠和戈壁，他的记忆神殿，就建立在那种荒无人烟之地。”天籁国师向西北方向指着。

叶平集中精神，望向烟雾缭绕之处，视线渐渐地穿透了烟雾，看到了西北那片黑沉沉的荒漠戈壁。那是人类无法生存的地方，遍地石头沙砾，任何植物都无法生存，黑风沙来临的时候，人和动物抱头鼠窜，躲避不及。

“他为什么要把神殿建立在那里？”叶平问。

“他的想法是，占领一切人类无法抵达的地方，让人类再也没有发展的空间，只能龟缩在城市里。最终记忆神殿继续向前延伸，压缩城市空间，最终吞噬城市，把世界各地的所有记忆神殿连成一体，仿佛一层坚硬的铠甲，把地球包裹起来，达成他一统天下的梦想。”天籁国师回答。

这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叶平集中所有精神，望着西北，渐渐地看清了，戈壁滩上矗立着一座座十几丈高的巨大宫殿，全都是黑灰两色，仿佛是黑夜的产物。那些宫殿没有人类建筑的痕迹，外表光滑无比，浑然一体。

“有记忆的地方就有记忆神殿，这是最可怕的，在金万年的天心通控制下，人类所有的记忆都会变成帮凶，帮他制造记忆神殿。我甚至已经听到，当他把远古时期的结绳记事那种记忆也变成神殿的时候，人类有史以来的文字、声音、图画和雕刻，全都变成了记忆神殿的一部分。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因为你的眼睛和我的耳朵，都不能对历史产生任何细微的改变，只能看着听着，毫无意义。”天籁国师说。

叶平现在明白天籁国师为什么如此沮丧，实在是因为金万年的记忆神殿理论太强大了，强大到全人类奋起反抗，都未必有效。因为每个人都有记忆，每个家庭、每个城市、每个地区都有记忆。当这些记忆变成神殿，人类不但失去了记忆，而且成为神殿的俘虏，无处逃避。要想抵抗这一点，除非人类思想一片空白，头脑失去逻辑思维，不再有记忆，金万年也就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了。

“现在你看明白了吧，金万年有多么可怕。”天籁国师说。

梦也是记忆的一部分，所以，世界上所有的解梦师也成了金万年的帮凶，每个人除了白天创造生活，晚上还会制造梦境世界。那么金万年利用了这一点，不但在现实中创造了记忆神殿，更在所有人的梦中，创造了同样的记忆神殿，双重发展，进步神速，远远超过人类城市的建设速度。

“这一次我真地懂了。”叶平说。

“既然如此，人类未来还有什么希望呢？”天籁国师问。

过去人类与大自然抗争，前赴后继，奋勇抵抗，才战胜了水灾、火灾、风灾、沙灾，最终在地球表面生存下来。到了现在，当金万年的记忆神殿展开，人类已经无处逃遁。

“就到这里吧，我已经无话可说。”天籁国师说。

“那你准备怎么办？”叶平问。

“天地就像一局棋，总有一天会下完，天地也就结束，我只能等待，等待最终的大结局。”天籁国师说。

“你是超级智者，不应该这样，而应该与全人类一起对抗金万年。”叶平说。

“那是无用的，因为当你看清了记忆神殿的实质，就会知道，它就像人类的疾病一样，只要人活着，总要生病，人死了疾病才无处可以寄生，最终消亡。我相信，大自然对于人类的清洗，也是为了对抗记忆神殿，人类灭亡，记忆消失，金万年的记忆神殿也就结束了，直到下一代的人类在地球上繁衍生息，才能重建一个美好世界。”天籁国师说。

叶平无法反驳对方，默默地向回走，穿过了黑暗的光明神殿，走下台阶，见到女大公。

“怎么样？有没有收获？”女大公满怀希望地问。

“我见到了天籁国师，实际上情况比我们想象得更糟，金万年的记忆神殿理论已经席卷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叶平说。

女大公那张美丽无比的脸立刻罩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既然如此，西南地区就危险了。”

“从现在起你就要布局。”叶平说。

女大公点头：“我对未来从来都是抱有危机感，所以，已经招集了全部的智者出谋划策，从零开始谋篇布局。既然你已经来了，那就留下来，帮我们共同拯救这个地区。”

为了整个地区，叶平答应了女大公的请求，他忘掉了海市蜃楼，也忘掉了纳兰和飞鹰堡，全心全意地生活在这个不知是梦还是过去的地方。对于他而言，时间已经变得不重要，自己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云端之上，虚无而飘渺。

女大公做出的计划，就是提前伏笔，在另一个城市里留下一个妇女和一个婴儿，他们的身份跟金万年有关。

叶平当然知道，这就是后来的金太太和小美，他们作为潜伏者，在关键时刻，反手刺杀金万年，才化解了一场危机。当然，后面又产生了新的变化，金万年和小美融为一体，给西南地区带来了更大的威胁。

终于有一天，叶平见到了纳兰，那个放在篮子里的婴儿。

篮子放在女大公的宫殿之外，婴儿躺在里面，两颗眼珠乌溜溜的，透着无比的聪明智慧，当她看到叶平的时候，就开心地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叫起来。

叶平看着篮子，想到了纳兰的身世，原来一切都是真的，而他始终参与其中，陪着女大公一起，看着纳兰成长。

这个离奇的过程，让叶平觉得，自己始终活在梦中，而这个梦，就是属于女大公的。女大公无数次委婉地向她表示，希望他能留下来，共同捍卫西南地区的安宁，但是，叶平知道，总有一天这个梦会醒的，自己也会离开。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那是一个朝阳初升，花瓣上挂满露水的早晨，他站在宫殿外的台阶上，看着女大公领着纳兰蹒跚而来。

纳兰的眼睛纯洁无比，没有受到红尘俗世的半点污染，在她的眼睛里看不见一丝杂念，只剩下冰天雪地一样的纯洁。

“也许只有这样的孩子，才是新世界的希望，金万年的所谓记忆神殿理论，永远不会侵蚀他们的心灵。”叶平说。

“这个孩子，或许就是上天送来，帮助我们对抗记忆神殿的。”女大公说。

叶平蹲下来，看着纳兰的眼睛，从那双漆黑的眼珠上，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忽然之间，他清醒过来，自己应该回去，而不是永远活在梦里，因为记忆神殿的理论对于那个世界的伤害永远存在，必须在消灭金万年之后，还要消灭所有的记忆神殿，人类世界才能恢复和平与安宁。

否则的话，在人类的生活空间之外，那些神殿永远存在，就像海市蜃楼一样。总有一天人类就会遭到他们的反噬，结果无法想象。

一瞬间，他醒过来，仍然身在悬崖峭壁之上，满月的光辉照着他，也照着飞鹰堡。

他手里的对讲机一直在响，纳兰的声音焦急地传来：“叶平，你没事吧？我怎么感觉，你已经睡了过去，赶紧醒醒，快醒醒……”

叶平拿起对讲机，告诉纳兰：“我没事，事情结束了，我马上就回去。”

他打了个手势，山顶上的助手把吊篮拉上去，结束了这一次探索海市蜃楼的旅程。

飞鹰对这个过程大为失望，因为叶平什么都没有得到，更没有留下关于女大公的任何消息。

“那个窗子里到底有什么？”飞鹰问。

叶平摇摇头，他觉得飞鹰所关注的事情实在是太渺小了，只不过是自身的一点点情爱，比起人类未来命运了，飞鹰不过是鼠目寸光。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凝神苦思了一夜。天明时打开门走出去，见到了守在外面的纳兰。

“我们并没有成功，金万年虽然死了，但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太多记忆神殿，就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外，如果不能一一铲除，那就相当麻烦，必留后患。”他说。

纳兰听不懂他的话，只能苦笑：“叶平，金万年的确是死了，我们也达成了共识，人死，他的记忆也就不存在了，所以，你说的记忆神殿也不可能存在，全都土崩瓦解了。”

叶平摇摇头：“可是我看到了那些神殿，就在西北的戈壁滩上。”

“那该如何清除它们？你有没有什么想法？”纳兰问。

“把它们找出来，全都炸掉，我们的力量无法达到的，就通知那个地区的负责人，让他们消除隐患。”叶平说。

“但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那些隐藏的记忆神殿呢？”纳兰问。

她的这个问题，飞鹰能够解答。

原来，飞鹰退隐江湖之前，为了达到超级智者的境界，在全球各地修建了七十多座图书馆，它的馆藏几乎囊括了人类有史以来的所有记忆，有些孤本藏书，是任何一个地区的超级图书馆所不具备的。也就是说，他用这七十多座图书馆，留下了全人类的记忆。

“当时我也有种想法，就是要模仿金万年，成立自己的记忆神殿。但是，因为智力的限制，我拿到了所有书，得到了人类所有的记忆，却无法把它们转化成另一股神奇的力量，死书不能变成活书，没有产生作用。现在既然叶医生说，金万年的理论基础是所有人类的记忆，那我可以自信地说，我们的记忆比他更多，远远超出了他创造的记忆神殿。”飞鹰说。

最大的一座图书馆，就在飞鹰堡的地底宫殿之内。

这座图书馆里的确是包罗万象，人类有史来的记忆，应该都被囊括其中了，远古时期的岩画和结绳记事，各国家各民族不同文字记录的人类历史，包括世界各地那些土著民族使用的原始记录方法，全都完整地保留在这座图书馆里。

“为了搜集这一切，我曾经花费了几千万美金，令人从全世界各地，把这些资料完完整整的运来，不改变他们的任何结构。”飞鹰说。

他们看到，有一块巨大的岩画，长度足有二十米，是从山体上完整地抠下来运来这里的。其重量超过四十吨，普通人的财力根本无法达到。

至于原始人类的结绳记事，足有数千种之多，所用的材料和结绳的方法，全都各不相同。正是因为飞鹰有庞大的人脉关系和强大的资金支持，才能够构成这样一座包罗万象的图书馆。

“在这里面还有没有人类记忆没有囊括的部分？”叶平问。

他们翻阅图书馆的目录知识，终于看到了一种内画物品。

那种技术是工匠用一种弯曲的钩针装置，把文字和图画镂刻在玻璃瓶子的内部，然后涂上颜色。从外面看，栩栩如生，非常精美。

这座图书馆里储存着一千多个这样的瓶子，一半是玻璃材质，另一半却是铜瓶。

铜瓶自然是不能透明的，字和画镂刻在里面之后，就变成了永久的秘密，除非借助于特殊的内窥工具，否则，根本不知道瓶子里刻的是什么。

“这一类铜瓶，共有四百多个，据说全都是来自于所罗门王的坟墓。”飞鹰说。

在一个特殊的储藏室里，他们见到了那些瓶子，原来铜瓶不仅仅是内部有字画，外表也镂刻着非常玄奇的花纹。

纳兰忽然惊叫起来：“这就是恶魔传书。”

叶平听到过那个名字，当年所罗门王诛杀世间妖魔成千上万，为了记录自己的战绩，就创造了一种特殊的记录方法，跟人类所有的文字不同，因为每一个字符代表一个恶魔，所以这些文字又被称为恶魔传书，只有所罗门王能够使用，其他人根本无法破解。

“我从记事开始，就学习这种文字，女大公聘请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四十多名智者，传授我这种文字。当我全部学会的时候，那些智者也心力交瘁，油尽灯枯，最终死在西南地区。”纳兰说。

“那你能否告诉我们，这些恶魔传书，到底有什么意义？”飞鹰问。

纳兰把所有的瓶子看了一遍，用一张纸誊写着那些文字代表的意义，最终汇集成了一篇匪夷所思的文章。大意是，所罗门王暮年，发现自己杀死的恶魔，并没有魂飞魄散而死，反而被隐藏到另外的地方，而且是以一种非常奇特的方式。他们的身体当然是粉身碎骨，不复存在，可是他们的名字、形象和故事，全都留在了人类的记忆当中，无法消除，并且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成了人类历史的一部分。那样以来，这些恶魔将会随着人类的记忆，永远存在，不会消亡。这就是所罗门王发现的最可怕之处，只要人类存在，人类的记忆就存在，这些记忆存在恶魔就会永生，所以，他虽然付出那么大的心力，却没有达到消灭恶魔的目的。当然他也想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是消灭人类，让恶魔的记忆随着人的生命一起终止。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消灭恶魔是为了保护人类，为了消灭恶魔而消灭人类，就变成了一种悖论，永远不可能实现，他把这种困惑，变成恶魔传书，刻在铜瓶上。

“这些瓶子的内部有什么？”纳兰问。

飞鹰命人取来了特殊的内窥设备，把探头放到每一个瓶子里，进行拍摄录制，最终变成影像，投射在大屏幕上。所有的影像连成一体，就是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

只不过，不是人们常见的那种，而是人类的记忆地图。在那上边，人类记忆也有空白之处，也就是说在那些地方，金万年的记忆神殿理论无法生根落地。只要按照地图通知所在地区的政府，就能够炸毁金万年已经创造的记忆神殿，确保记忆神殿的余孽无法生存下来。

“我负责通知他们。”飞鹰说。

飞鹰堡里有通往各地的专线电话，因为他虽然归隐，他的人脉仍然大量存在，可以随时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