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狂，莫烨觉得这个名词很适合今天自己一天下来的所作所为。从早晨龙文学课的教室到午餐时分的中央街小餐厅，从下午学院图书馆再到傍晚的观景小池塘畔，莫烨告别张大铬后独自一人悄悄尾随在少女背后观察其行动。

“莫烨，我找你好久。”宋洛敲敲树干，抬头望着树上猫腰匿身的莫烨，要不是先前和少年做过在此碰面的约定，宋洛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莫烨。“为什么要躲在树上？”

“嘘。”莫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摘去头发中的落叶后回头看向池塘边上的长椅，名为纳兰的少女仍在低头看书，便悄声爬下树干，询问道，“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嗯。”宋洛小声点点头，从袋子里拿出食堂里刚出炉的面包和温好的可可牛奶递给莫烨。

大半天时间跟随在纳兰后面甚至错过了午饭，莫烨肚子此刻已经饿得咕咕直响，如果不是跟随纳兰过程中来到观景池塘碰到宋洛正在写生让她帮忙带饭，莫烨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要挨多久的饿。

事实上经过荒野跟随祖父锻炼了一年，莫烨抗饥饿的能力很强，然而今天中午在中央街的小餐厅外，莫烨隔着窗户窥视纳兰享用午餐后，便觉得肚子格外空荡。

莫烨亲眼所见，体型纤瘦的少女点了十份套餐约合三公斤的淀粉和肉食，旋即面色平静地将其全部吃光，除了装点餐盘用的花椰菜没碰外，连粘在盘底的蘑菇酱也被她用面包片蘸完吃干抹尽。

四十五分钟时间的进食让莫烨与其他食客目瞪口呆，多次接待过她的侍者倒是见怪不怪，在少女享完美食离店后收拾留在餐桌上的一大摞盘子，在莫烨进店进行问询时，侍者表示那个漂亮姑娘确实是店里的常客，但他同样表示希望正在跟踪少女的莫烨切勿自寻死路。

曾经有位中年的外乡男客人在用餐时窥见纳兰容貌惊为天人，酣着酒嗝对纳兰提出希望包养这位有倾城之色女学生，无论多少零花钱都随便提。然而纳兰没有答应也没有恼怒，如面对空气般无视骚扰者，默默切下丁骨牛排上的最后一点肉屑吞下，擦净嘴角走出餐厅。那位男客人在外乡应该也是颇有身份的人，被扫了面子后当即愤怒地表示要让这不知颜色的骚货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便带着两个保镖追逐纳兰而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搜寻三位失踪者的高额任务登上了猎人的委托榜，而纳兰一如往日般来餐厅享受美食。

“对了，你要的画我也帮你画好了。”宋洛从画板上取下炭迹正新的素描递给莫烨。

在碰上宋洛的时候除了帮忙打包饭食外，莫烨一并请求宋洛去找韦隆搜集谜之少女《娜娜》的形象特征作成肖像画。也不愧是宋洛，在陪同韦隆拜访了数位葛杰粉丝会的数名成员询问清晰《娜娜》的形象特征后宋洛以最快速度完成素描，交付给莫烨。

莫烨收下画纸后感谢道，“谢了。”

“不客气，毕竟你曾经救过我两次，一点小事不算什么。”宋洛甜甜一笑，说道，“在这里我也帮不上其他忙，那么我先走了，莫烨，还有另外两位在等我送吃的。”

看着宋洛手上另外两份打包好的饭食，莫烨摸了摸鼻子问道，“谁的啊？”

“一份是洁儿卡的，自从离开陨岛湖村后她的状态就一直不大对劲，除了我送的东西外，她什么也吃不下去。”宋洛叹了口气，接着道，“还有一份是送去地牢的。”

“明白了。”莫烨点点头道，“帮我告诉赵离，我已经找到让他提早出来的机会了。”

宋洛惊喜道，“谢谢你，莫烨。”

目送宋洛离开，莫烨重新爬上树坐在树枝上窥视纳兰的动态，然而除了翻书外，少女没有其他任何动作，甚至连屁股挪动都没有。莫烨翻开宋洛新完工的画作，盯着画中名为《娜娜》的少女陷入沉思。

黑色的双麻花辫，长相平凡两颊略带小雀斑，除了略显特殊的发型外再没有其他值得描述的特征，这便是其他葛杰忠实粉丝对《娜娜》的描述总结汇总后完成的肖像画，显然和纳兰不输于沫梨的外貌相去甚远。

无论怎么看，气质冷淡的纳兰和葛杰的疯狂迷妹娜娜之间毫无相似之处，然而当早上龙文学课上回首见到纳兰双马尾辫未拆掉的时候，莫烨陡然生出强烈的第六感——面前的少女皮下所藏的是极为恐怖的魔物气息，这是第一次龙文学课上莫烨并未感受出来的。

猎人调查不像检察官，并不需要逻辑链清晰完整的证据，只需要线索和直觉也就够了，在今天对少女的尾随调查中，莫烨越发肯定这个感觉不是错觉。

那么，是伪装手段在作祟么？龙族既然可以变成人形，幻化出第二种形象应该也不是难事吧？可是龙族可以如孟良老师的幻形手段般连自身气质和行事风格也一并修改吗？

莫烨在脑内推论纳兰就是娜娜的可能性，池塘边的长椅前突然传来少年人高亢的声音，“纳兰同学，我喜欢你！”

莫烨抬起头，讶然发现熟悉的声音来自王可，艳红的夕阳下他依然一身戏服般的绒装革履，恭敬地九十度弯腰站在纳兰面前进行态度恳切的告白。

可惜没得到任何回应。

纳兰右手捧着图书馆借来的书籍，左手青葱指节翻动书页，看到入神处便下意识撩动淡金色的鬓角垂发，并未对少年的宣言作出任何反应。王可在原地尴尬站了半分钟，便进一步道，“请和我交往吧！”

王可得来的依然是无视，并非是纳兰态度傲慢，而是她此刻的眼里真的只有手中书籍，没有与自己对话之人。

十五分钟翻动书页完毕，纳兰意犹未尽地合上书本，手肘夹着书本起身时才看到有少年双腿发麻地站在自己面前，歪着脑袋轻声问道，“我记得开学时，便态度明确地拒绝你了。”

“我不认为那是拒绝！因为你从没表露过对我讨厌的情绪！”王可抽了抽鼻子，昂首道，“我认为只要态度诚恳坚持，有朝一日一定能感动你的！小说里无数如高山之花般的公主就是在水滴石穿的温柔和坚持中内心软化爱上骑士的。”

“然而你不是骑士，我也不是公主。”纳兰陈述道，“真要说的话，我应该算是小说里作为反派的恶龙。”

远处偷听的莫烨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差点从树枝上摔下去，心道天底下有这么耿直暴露自己真身的伪装吗？

“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能成为破除黑暗，斩杀恶龙的英雄！”

王可不知道其中内情只当纳兰是在推辞，恳切道，“你是我心目中高洁无暇的公主，而我也正在努力成为能够保卫你的骑士。我是王梓的弟弟，来自毛茛子爵家族，在贵族身份上就有成为骑士的先天优势，而昨天我见着了洛特新晋的英雄葛杰，他答应收我为徒教授我成为英雄的基本功，我相信我成为骑士指日可待……”

“等等，你是说《葛杰》？”纳兰示意王可暂停，从裙袋中翻出一本牛皮小册子，翻看上面的内容后啪地合上，确定道，“我想见见他，希望你能约他见我一面。”

“当然，我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王可还没来得及反应，纳兰补充说道，“我答应和你约会一次，想去哪里吃饭你随意决定，我请客。”

“哪有淑女请绅士吃饭的？我这就去找全城最好的饭店进行准备，一定给你最好的饕餮享受。”王可昂然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我相信我和葛杰关系这么铁，他一定会答应我请求的，纳兰小姐，你就等着接受我的告白吧。”

“答应和你约会，并非准备接受你的告白。”纳兰陈述道，“少年，有些东西也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跨越的，就像我那些求知欲和生命近乎无限的族人，面对无穷的知识之海也终究要学会放弃，探索造物者划定知识边界外的黑暗，就算是他们也要陷入无休止的疯狂成为魔……”

王可并没有听进纳兰的劝言，高高兴兴哼着小调离开了，纳兰轻叹口气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后簌簌轻颤的乔木，转身往学院的宿舍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