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热热闹闹吃完饭，两位老爷子喝了点小酒，一个在房间里打鼾，一个靠在沙发上披着条毯子打盹。

午后阳光正好，屈莹莹挽着许老师出门晒着太阳散散步。

阔别二十年，许老师身上还是散发出从前那股淡淡的香味，屈莹莹不知道从何说起，反而是许老师拍着她的手，笑着说道：“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老了，你们也成了大人了。”

屈莹莹笑着点头道：“您还和从前一样，我听见您那笑声，就会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

令屈莹莹没有想到的是，许老师十分直接就道：“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了。当年的事，程珂错是错得厉害，可你怎么就不能多问一句，哪怕到我面前哭闹一场，又怎么至于绕这么大个圈子？”

屈莹莹不说话，如果说从来没有后悔，那也是假的，让她现在回看过去，也知道从前的自己，性格上确实过于被动。可即使重来一遍，她觉得，那个时候的她，也无法原谅程珂那时犯的错。

“不过话又说回来，换做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原谅程珂犯的错。但是现如今，十几年都过去了，你们俩过得苦，我们做大人的看着也难受。要我说，该放下的还是放下，人总要往前看，日子也得往前过，你说是不是？”

许老师见屈莹莹轻轻点头，又继续道：“我们都老了，如今也不多想别的，就盼着你们俩，好好过日子。程珂说，想和你尽快结婚，你怎么想的？”

屈莹莹犹豫了一下，还是干脆说了出来：“许老师，我家笑宝，身体不好，我……”

“难怪程珂说你想得多，你别的都不管，就问问自己的心意就行。要我说，程珂想得对，你们都快四十的人了，也不要再磨磨蹭蹭了，我做主，过完年，你们就去把证领了。”许老师根本不给屈莹莹犹豫的机会，直接拍板道。

屈莹莹只能点头应诺，她逃避这么多年，最怕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爹妈，而是许老师，她那点倔强，只要到了许老师面前，不自觉就开始服软。

两家老头老太太，行动力异常迅速，大年初八压着俩人去婚姻登记处领了证，正月十五就小范围摆了喜酒。

章书秋和于川听了屈莹莹的描述，笑得前仰后合，于川摇着头道：“你这样的，就得来个雷厉风行的婆婆治一下，省得你天天跟梦游一样，思前想后的。叫我说，你这老公找的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你这婆婆找对了。”

屈莹莹憋屈地瞪着于川，章书秋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跟着附和：“对对对，深有同感。”

“我怎么感觉，你们也都是叛徒。”屈莹莹把手里补妆的口红往桌上一放，气呼呼道。

“我瞧你这架势，只怕是笑宝也被成功策反了吧？”于川打趣道。

“说起这小子我就来气，他现在完全就成了程珂的儿子。天天爸爸爸爸，叫得可欢实了，晚上不让我带睡觉，白天也黏着他玩，我就成了个端茶倒水还惹他嫌的。”

章书秋和于川笑得都肚子痛，章书秋指着屈莹莹道：“你到底吃谁的醋？是笑宝还是程珂？自己分清楚没有？”

晚上，章书秋正和宁烨说着屈莹莹和程珂的婚事，两个人笑笑闹闹，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于川却突然打了电话来。

“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章书秋问道。

“我思前想后睡不着，心里堵得慌。”于川明显语气里浓浓的伤感，让章书秋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整天大家都热热闹闹的，都替屈莹莹开心，晚上分手的时候还有说有笑，这突然一下，究竟是怎么了。

“你怎么突然这么伤感？”章书秋试探道。

“刚我陪大宝睡觉的时候，她跟我说，几个小孩子在一起玩，笑宝突然说他今天很开心，他说他现在终于放心了，即使去了另一个世界，妈妈有了爸爸照顾，他也不担心了。小宝问他，另一个世界是哪里，他说是天堂……”于川越说越难过，说到最后，不自觉就开始热泪盈眶。

章书秋听完，心里窒了窒，想起笑宝孱弱的脸上，清澈的眼睛显得尤其大，忍不住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却也只能用力摆摆头：“孩子话而已，应该没事的，我看小家伙今天挺好的。”

“不知道，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我还是想明天去医院，找我姐夫打听打听。”于川轻声道。

章书秋沉吟了一下才道：“这样也行，笑宝有定期复查的，可以去问问那位医生。但是这事儿吧，咱们还没办法和莹莹说。”

于川长长叹了一口气：“哎，你说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总是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说又不是呢？而且有些事，就像谁也不能阻止时间往前走一样，任凭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有办法摆脱。

两个人在电话里沉默了许久，都能感觉到电波里充满空气凝滞的沉重感，章书秋不知道怎么安慰电话那边的人，因为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宁烨看着章书秋举着电话，在那里面色凝重地发呆，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章书秋才回过神来，想起于川还在电话那头，轻声道：“早点睡吧，现在想再多也没用，明天去了医院问问再说。”

于川轻轻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宁烨轻声问道：“谁生病了吗？”

章书秋摇摇头，把于川的话复述了一遍。这是谁都无解的事，宁烨听完也只是郁郁问道：“那他们俩还会再要个孩子吗？”

章书秋愣了愣，只是苦笑着摇头：“不知道，莹莹那性子，倔起来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她离婚，也是因为笑宝爸爸家让他们再要个孩子，她不愿意。”

宁烨不解地问道：“按理说不应该啊？”

“多半也有点害怕的意思。我问过，她这个好像要做基因检测，但那会儿国内好像技术还不是很成熟，反正挺复杂的。”章书秋解释道。

“这个担心倒也正常，不过，哎，这事儿外人也不好多嘴，还是得他们两口子自己做决定。”宁烨把章书秋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