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火葬了。

灰白的照片里，是一张固定的面容。

他死于突发性猝死，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天天。”奶奶叫我。

我把视线从爷爷的照片上移开。

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了。

她还是和往日一样在厨房里忙碌着。

爷爷在的时候是这样，不在了也是这样。

“天天，快来帮奶奶……”

我走进了厨房。

奶奶孤单的背影，寂寥落寞。

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影正随意地躺在一边的桌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柄刀子。

“天天……”人影转头看向我，“你来了啊？”

一道寒芒在半空中翻滚，然后落在了我身前。

我接住了刀子。

“嘿嘿嘿……”人影指了指奶奶。

我看向手里的刀子。

光滑锋利。

“天天！”奶奶又叫了我一声。

我把刀子放在身后走了过去。

“天天！快过来啊……奶奶可是好说歹说，才好不容易让你爸妈看在我这老人家的面子上，今晚再一起吃一顿的啊。”

奶奶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

“阿英啊，他怎么就老那么倔脾气呢？还有你妈妈啊，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哎……”

奶奶的语气变得难过起来。

“天天啊，你来了没啊……”

奶奶转过身。

“奶奶……”我看着奶奶，“你要的刀子。”

我把刀子递了过去。

“哎……天天啊，拿刀小心点，别这么拿啊。”

奶奶接过了刀子。

“恩。”我应了一声，然后又去找别的东西。

“嘿嘿嘿……”人影跟在我的身后。

不行……

还不行……

……

从厨房里出来后，窗外的天空已经暗下来了。

我走进爷爷的房间。

那瓶药还在最底下的抽屉里。

我把药取出，看向标签。

“副作用……嗜睡……服用过量可导致昏迷……”

“嘿嘿嘿……啊哈哈哈哈哈……”人影发出了只有我能听到的尖笑声。

我把药瓶打开，倒出了里面的药片。

再用笔，一点一点地捣碎在纸上。

白色的粉末，足足有一小堆。

……

6点了。

爸妈也该回来了。

今晚应该就是我们一家在一起最后的一餐了，不仅是对于他们，也是对我来说。

人影坐在窗台上，晃着双腿。

她的眼睛正看着窗外。

“你在看什么？”我问她。

“我在看地上的人啊。”

“什么人？”

“每个人啊。”她指了指下面，“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

“……”

“天天……有各种各样的人呢。”

她还在看着。

我走出房间。

爷爷的灵位上烧着一炷香。

“大明神保佑……在天之灵……保佑……”

奶奶闭着眼双手合十对着灵位祭拜。

桌上的饭菜丰盛，就像是我和妈妈那天回家一样。

“天天，过来……”奶奶看到我招呼我过去。

“天天，你也给爷爷拜拜啊。”

“恩。”

奶奶把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老头，这是天天啊，天天也来给你祭拜了。”

爷爷的面容在灰色的缕缕烟雾里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霾。

“天天……”身后的人影走了过来，“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我拜着的动作停下了。

我的心底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开始了萌发生长。

“天天……他们来了啊……”

轻轻的脚步声。

门开了。

是爸爸和妈妈。

虽然他们走在一起，但是彼此之间却如同陌生人一般。

“啊，阿英和晴子啊，快进来快进来，我这个老人家可等了好久呢。”

爸爸妈妈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很冷。

但是终究一家人还是坐在了位子上。

“来来来，快吃啊。”奶奶对爸爸和妈妈招呼。

“吃不下。”妈妈冷淡地回答。

“晴子，别这样，吃吧吃吧，阿英，你也吃啊。”奶奶又劝。

爸爸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饭菜皱了皱眉头。

“阿英，晴子，今晚的饭菜丰盛吧，我做了很久呢，就希望你们能吃得高兴啊。”

“哼！”妈妈点了点筷子，“已经说好了，离婚就离婚，不会变的，吃完最后这顿就分。”

爸爸没有理会妈妈，像是已经默许了这件事。

“哎……你们……就不能再……”

“够了，妈……”爸爸说话了，“别说了。”

长久的沉默。

只有寥寥几声动筷的声音。

我像是不再被关注的角落，没有目光，也没有询问，只有不断失去自身存在的自己。

“天天，还有我啊……”人影坐在了我的身边。

“还有我啊……”她手托着腮帮看着对面的爸爸、妈妈和奶奶。

“嘿嘿嘿……吃了吃了……他们吃了……”她漆黑的眼睛逐渐泛起了隐隐的血红。

我看着自己空空的小碗。

投射在光滑碗壁上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

越来越暗。

直到完全变得漆黑时，我才抬起了头。

桌子上，三个人倒在了我面前。

“嘿嘿嘿……”人影欢快得像是出笼的小鸟。

我的心跳加速，直让周围的黑气也跟着我一起翻滚。

“天天……”

人影握住了我的手，远比奶奶的更加真实有力。

“握住它。”

我的手里多出了一把刀子。

“做你该做的事啊。”人影贴着我，“只要他们今晚死了，你们一家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永远不会分开……

手上的刀柄像是溶进了我的手心。

“永远不会分开了啊……永远……”

我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地被人影鲜红的双目映得血一样的红。

“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

“妈妈……”

“什么事？天天……”妈妈转过身，手上还梳理着头上的长发。

“妈妈，你为什么喜欢爸爸啊？”我问。

“呵呵，为什么我喜欢你爸爸？”妈妈嘴角露出了笑意，“为什么呢……”

“我问爸爸，他却什么也不说……”

“呵呵，他那个木头能说出什么啊……”

“那妈妈你呢？”

“我啊？”妈妈放下手上的梳子，“我以前看他这人挺老实的，各方面看着也不错所以就和他好了啊……”

“就这样吗？”

“恩，其实喜欢不喜欢啊，也还是要看缘分吧。等天天你以后长大了，自己也有了喜欢的人，你不就明白了吗？”

“等我长大啊……”

“是啊。”

妈妈微笑着抚摸着我的脸颊，像是这世间最深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