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身份暴露

邯郸城外，数百名宫廷郎卫手持长斧大钺，乐师们卖力地演奏郊迎的宏大颂曲，场面出奇的肃穆隆重。

赵景裕远远搭眼一望，便微微皱起了眉毛。

隆重意味着琐碎，意味着冗长……总之，这个简简单单的入城过程恐怕要被赵王搞成又一个振奋民心、提振军民凝聚力的宏大仪式。

只见出迎的群臣中间，有一辆青铜王车分外醒目——赵国境内只有两辆周王室赠与的显赫王车，除去赵三公子坐下的一辆，另一辆便是赵王赵平昇的标志性座驾了。

果然，战车上的赵王身着全套冠冕诸侯袍服，腰间挎着先祖所传赫赫有名的‘威权金剑’，显得雄姿英发。

赵景裕眉毛微顰，心中泛起了嘀咕——王父竟然亲自出迎了？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赵王也是不耐麻烦厌倦虚礼的性子。自打太子赵景举加冠以来，像这等繁琐又无甚么重大意义的郊迎仪式，经常都是赵景举代赵王出迎……这次赵王怎么亲自从石台宫迎出来了？

赵景裕可不会觉得这是那位赵王在表达对自己这个三儿子的敬意。

“看来丞相府一脉跳得很欢啊……”赵三公子用谁也听不清的声音喃喃道。

赵景裕这次大胜墨苏弃，一举平定了楼烦草原，可谓是大功一件——赵王此时此刻在这里出现，无疑极壮赵王一脉的声威。

赵国境内，能让赵王如此不遗余力对待的，也就是赵章喻的丞相府了——赵三心中明白：自己在云中的这几个月，邯郸里的两派人马恐怕明里暗里斗得相当激烈。

“儿臣景裕拜见王父。”赵景裕早早地下了战车，走到赵王面前，跪地行礼。

众目睽睽之下，赵三的礼仪做得可谓是无可挑剔。

赵王搭眼一扫，没在人群中看见贡睿的身影，便嘴唇翕动，以旁人难以察觉的音量道：“赵景裕，我给你派去的老师哪里去了，你该不是把他干掉了吧？”

赵景裕也同样嘴唇翕动：“王父，贡睿先生有些公务要做，留在汪陶县了。”

赵王意味深长地扫了赵景裕一眼，蕴含的意思很明确——你别装了，你干的那些事情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赵三公子装傻充愣地低声道：“王父，儿臣的腿都要跪麻了。”

赵王摆摆手，用正常音量道：“起来吧——此战我儿领兵大胜，扬我国威于塞外草原，实堪大贺……乐师，奏乐……”

此刻的赵王显然伤势已经大好，声音低沉厚重，与常人一般无二。

赵王与赵景裕同乘了一辆战车，向邯郸城门驶去，接受着道路两端民众的欢呼和夹道欢迎。场面看上去得体威严，十分庄重。

只有赵三父子二人知道，他们此刻进行的对话上不得台面。

“……逆子，你在云中打了个大胜仗，为父还以为你真的洗心革面要干一番事业……结果仗刚打完，你整日除了吃就是睡，我派去监督你的贡睿竟然被你当了挡箭牌……你以为寡人什么都不知道？”

“儿臣在云中一直殚精竭虑，夙夜为公，实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王父所言，儿臣可听不懂啊。”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邯郸了呢。”

“不瞒王父，儿臣此番有要事相求……”

赵王扫了赵景裕一眼，脸上竟然浮现出了少有的戏谑之色：“甚么要事相求？寡人听说你小子找了一个小夫人？此行该不是要寡人为你的小夫人补上大婚之礼的吧？”

赵景裕以手抚额——这八卦消息传得怎么这么快！都传到邯郸赵王的耳朵里了！

赵景裕这次回邯郸，当然没把卓青带回来——这里可是宗正府盘踞之地，赵三公子可不愿给自己找麻烦。

眼下小卓青已经在几十名赵军士卒的护送下返回了白祁山。

赵景裕硬着头皮道：“王父，此事由来复杂，回头儿臣再细细分说……儿臣此次回邯郸是为了……”

赵王打断了赵景裕的话：“宗正府的赵平彦听说你在云中找了个胡女‘小夫人’，可谓暴跳如雷……你先考虑好怎么从那个老顽固手里全须全尾地逃出来，再来石台宫寻我谈正事吧。”

赵三公子如丧考妣……

宗正府，在所有公族子弟的耳朵里都是恶名昭著……眼下被素来最重血脉流传和祖宗规矩的宗正府知道了这事儿，恐怕赵景裕要被自己那位古板的二王叔扒了一层皮呦……

……

齐姬田璎脸上蒙着淡紫色的面纱，和唐儿站在两侧的人群之中。

此刻，田璎已经惊愕地捂住了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疑和震惊：“他……怎么会是他？”

田璎站的位置比较靠前，因此看得很清楚——那位声威赫赫的赵国三公子赵景裕，正是当初经常找自己来讨酒喝的那位小公子！

一旁的小丫鬟唐儿也是满面震惊。

传说中的赵三公子杀伐果断、威名赫赫，怎么可能是那个贪楚酒喝的混小子？这两个形象也差得太多了吧！

偶像光环崩塌了。

短暂的震惊之后，田璎已经冷静了下来，终于意识到那位小公子为什么这么久没有来过自己这里了——他分明是领兵去和草原上的那些野蛮人打仗去了……

田璎想过，那位小公子可能身出大族，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实打实的顶级贵胄——赵国的嫡系公族公子，赵王赵昇的嫡三子。

清醒过来的齐姬，也清醒地意识到了两人之间巨大差距的鸿沟。

虽然田璎一直没有把那个明显小了自己好多岁的小公子当作唐儿口中胡说八道的‘心上人’，只是单纯地将那个小孩子当作自己在青坊外的唯一一个好朋友……但是眼下田璎知道了赵三公子的真实身份，心中却涌上一股怅然。

怪不得他一直隐藏自己的身份呢……是怕我这个身份低微的女子自卑吗？

田璎纤长秀丽的手紧紧攥住了衣摆：“走，我们回去吧。”

唐儿终于从大脑宕机的状态下脱离了出来，几乎要尖叫出来：“他他他……你你你……”

“我知道，”田璎艰难地收回目光，坚决地扭过身子：“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