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娴坐回到床边，又说道：“家里前几天来了信，我没有告诉云熙。我父亲，在来京述职的路上，马车坠入悬崖，摔死了。

“我的母亲得到消息之后，悬梁自尽了。现在我们家里，只剩了一个姨娘，大哥被派往东海参加水军，小弟弟在来京的路上，要进宫伺候太子。

“我们这一家，说是家破人亡也不为过了。采薇你觉得，我的心情又是如何？”

这几件事，不是在朝为官的人并不知道，更别提他们几个女孩子了。

采薇抓着梦娴的手，沉痛的说道：“梦娴，对不起，我不是想要勾起你的伤心事。”

梦娴拍了拍她的手，强颜欢笑：“你自然不是，我信你。我这几件事没有告诉云熙，怕她心里增加负担。

“我跟你说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你知道，对云熙，不止你一人心怀歉疚。我刚来的时候，也是打算给她送完信儿，就出家或者寻死。

“若不是云熙一力挽留，你我又怎会相识相知？可是云熙就是这样的女子，她爱恨分明，，不会识人不清。

“你是秦家唯一的不同，就像我在顾家。我们真心待她，她自然也会真心待你我。你又何必纠结于别人犯下的错误，而让我们之间，彼此留了嫌隙？”

“可是，阿瑶她，不会恨我么？”采薇不确定的问道。毕竟那些人那些年，一直想置她于死地。

“你有害过她吗？若是没有，你就不要再这样想了。难道你心里，也是有些恨云熙？恨她不该回去质问你的家人，引出那一连串的血桉？”

“不不，当然不是。”采薇急忙否认道：“他们犯下的滔天罪恶，自然应该受到惩罚。我又怎么会怪她。我只是，只是过不去那道弯。”

梦娴拉起她的手，认真的看着采薇的眼睛道：“如果你不恨她，她又不恨你。我们为什么不能高高兴兴的在一起呢？”

“可是……”

“我知道，让你一下子接受，你还是缓不过来。无妨，就像云熙说的，时间总会冲澹一切。你也不必逼迫自己面对她，只要想想我说的话就好。”

说罢站起身：“我先回去了，你什么时候想好了，过去找我。我教你做生意。没有了依仗，正好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来，开启另一段人生，寻找自我价值，岂不更好？”

采薇眨了眨眼，对她说道：“梦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起话来，越来越像阿瑶了。”

梦娴一笑：“我知道。而且你以后也会的。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采薇点头，目送梦娴离开。梦娴刚出了门，外面就听见秦瑶的声音。

“梦娴，你家里的事，怎么没告诉我？”

梦娴问道：“你来了多久了？我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你这样身体可受不了。跟我回去。”

“梦娴，我去看看采薇，你先回去。我一会儿找你。”秦瑶说着，要往屋子里进。

顾梦娴伸开手拦住：“我说了，跟我回去。不然我肚子疼。”

58

“梦娴，你……”秦瑶想要反驳。就见顾梦娴冲屋子里努努嘴，使了个眼色。

秦瑶知道，这是梦娴想让采薇自己冷静一下，想想以后的事。

因此她看看露着一条缝的窗子，轻轻叹了口气，跟着梦娴回去了。

采薇抱着被子，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眼泪再次涌了上来。

她恨自己不清不楚，也恨自己优柔迟疑。

梦娴说的没错，阿瑶从来没有对她们的情感产生过任何怀疑。她总是爱恨分明的。

可是梦娴也猜对了一点，她对秦瑶，确实也有些怨的。

不管外人怎么想，那些毕竟是自己的家人，生她养她爱她护她。

何青莲和她相互看不顺眼，秦臻也从来没有指责过她一个字。

虽然这次他们是罪有应得，但是换做是谁，能不难过呢？

她明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对，却又无法说服自己不要去想，这才是真正让她她无法直面秦瑶的原因。

一阵风从开了一半的窗子钻进来，让采薇缩了缩肩。她穿鞋走到窗边，想要关窗。在伸出手臂的刹那，碰到了窗外的一根花枝。

春天来了啊。采薇看着花枝上粉嫩的花包叹了口气。

秦瑶被梦娴拉着回到公主府。一进到屋子里，秦瑶就茫茫抱住了她：“梦娴，梦娴，你怎么都没告诉我。你家里发生那么大的变故，你都没有跟我说！”

顾梦娴用微笑掩饰着眼里的落寞说道：“你这不是刚回来吗？我还没来的急告诉你呢。”

秦瑶道：“我这就去找他，让他把顾忠和顾诚送回家去，家里就白姨娘一个人怎么行?”说完就要出门。

“云熙。”梦娴拉住她：“不要犯傻了。他是圣上，一言九鼎，金口玉言，不可以改的。”

“可是……可是……”秦瑶又要哭出来：“你们一个个为了我，都家破人亡的，我、我受不了，我难受，我无法接受我……”

“云熙，你一定要做圣母是吗？你是怎么和我形容‘圣母’这个词的，你忘了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秦瑶停下，低着头扣着手，不再往外走，但是也不再说话。

顾梦娴对她说道：“我心里自然是难受的，亲生父母出了事，我就是再恨他们，也难抵血脉亲情。但是这件事同你没有关系，或者说，并不是你的错，你懂了吗？

“他们做的原本就是伤天害理的事，在他们做那些事的时候，就应该预知到结果。云熙，我请你不要总是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好吗？你这样，我和采薇更加受不了。”

秦瑶低着头仍旧一言不发，心里的难过和自责没有丝毫减少。

是的，如何处置他们，确实不是她秦瑶决定的。甚至事发原因，也不是她指使的。但是她心里就是别扭，就是难过，就是有那该死的愧疚感。

顾梦娴在秦采薇累了半天，回来真的有些乏了。让玉珰扶着去床上，招招手，将秦瑶也叫了过来。

秦瑶坐在她对面，仍旧低着头，却把被子为她扯上盖好。顾梦娴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你就是这么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