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做了一个清晰的梦，黎白摘下VR眼镜，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看了看两台巴掌大小的最新型的VR设备，黎白苦苦笑着，自己竟然一冲动就买了下来。

他还没有做好转型VR电竞选手的准备，但却买下了市场上最贵、最新的VR-模糊系统联动的设备。

黎白之所以能够敏捷地躲避王泽一群人的围攻，并非说他有多大的天赋。

究其原因，他很大程度上仰仗了不需要手柄操作的新设备，模糊介质的参与让VR系统直接感应他身体的动作，并再游戏中予以体现，这就比王泽他们有了更大的优势。

“咚咚”

敲门声传来，黎白正打算去开门，一个女声传了进来。

“出来吃饭了，小白。”

是黎白的妈妈——周晓玉的声音。

“知道了。”黎白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18:30，和他退出VR世界的时间一样，也就是说二者共用一套时间系统。

“……”

周晓玉站在儿子的门口，微微颤抖的手握着门把手，犹豫着，还是没能打开那扇门。

“你爸爸……你爸爸他也回家了，不要让他等太久了。”

黎白背靠在门上，母子二人隔着一层薄薄的木门，不，硬要说的话，心门更恰当。

不知怎的，一想到要见到那个男人，他的心情就烦躁开来。

良久，黎白有气无力地回应着，“嗯”了一声。周晓玉默默叹了口气，离开了。

这注定是一顿不平静的晚餐。

…………

黎白走出了空荡荡的卧室。踱步来到毗临客厅的餐桌前。

平日里冷清的餐桌此刻竟然显得有些拥挤，总共六个人一齐围在桌上。上位的那个男人严肃地正襟危坐，健壮的体格宣告他足以支撑起整个家庭的重担。母亲周晓玉小鸟依人般坐在那个男人旁边，美丽又温柔。

周依一悄悄伸出手占住身边的座位，即便是她喜欢的舞姐姐和腼腆的小震，她也不打算将这个座位让出。

唐震挨着自己的亲姐姐唐舞，紧张又笔直地坐好，不时瞥了瞥黎白的父亲——自己应该叫他黎梓城叔叔的那位。愈发紧张。

客厅的蝉翼视界没有关闭，无论时代怎么发展，形式怎么变化，电视始终都是人们不可或缺的一个东西。音乐台的乐声在这无人说话的一瞬间显得十分的清亮。

循环播放的是MONACA的《Ashes of Dreams/English Version》。这是一个相当老旧的游戏配乐了。父亲黎梓城很喜欢它，喜欢到无以复加，甚至从前有一次在家里循环了一整天。

现在想想，那是黎白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了。后来父亲变得越来越无趣，抛却曾经让他欢笑的游戏，埋头工作。

空气里，绝望的音调宣泄着对命运的控诉，剥夺了希望的人在绝境边缘徘徊。有时音乐本身会让人想去了解能配得上它的作品，黎白同时如此。

他至今未曾真正向父亲说起他成为电竞选手的契机，也许像他敷衍的那般：是一种遥远的心动，他可以体验到另一个世界里的搏斗与厮杀，心动与刺激。又也许，只因为这个打童年起就留在脑海里的调调。

“几年不见，架子挺大。”

黎梓城双手环抱胸前，身体向后一倾，靠在了椅背上，隔着桌子都能知道，他翘起了二郎腿。看得出他已经做好了训话的准备。

黎白斜了他父亲一眼，母亲和周依一同时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他这才忍住，没有发作。

站起身来，朝唐舞与唐震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黎白才又继续坐下。

[黎家家规：家中有客人，必须行礼。]

黎白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何况唐舞与唐震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客人，他早就把他们看作自己的兄弟姐妹，这既是他真正渴望这样做，也是他对过去自己那些“背叛”的历史的赎罪。这些都是黎梓城所理解不了的。

果然，突如其来的客气反而给人疏远的感觉。唐舞的脸上露出错愕，弟弟唐震脸越发得红了起来。

“还有生活费吗？职业的电竞选手？”

黎白一言不发，饭桌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丰盛的菜肴散发着诱惑的香，却没有人动筷子。

“抱歉唐舞，小震震。今天麻烦你们照顾依一了，下次我再请你们吃饭吧。”

黎白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送二人出了门。

门口。

“没关系吗，黎白？”

唐舞担心地说，已然没有了当初FFK赛场上身为星梦战队队长的霸气。

“嗯，让你们见笑了。之后再联系。”

说完，黎白头也不回地关掉了房门。不一会儿，安静的房屋里陡然传来大声的争吵，碗筷碎裂的声音惊心动魄。

唐舞顿时感到心惊肉跳，就要再去敲开房门。

身上传来拉扯感，唐舞朝身后看去，弟弟唐震抓住自己的衣角，波浪鼓一样摇着脑袋。叹了口气，唐舞惴惴不安地离开了黎白家。

…………

“我说过不准你监视我的银行卡！舞城的官员都像你这么为所欲为吗！我可以去告你！”黎白大声咆哮，对着这个黝黑如泰山般的强壮男人，他巍然不惧。

“告我？告你的亲生父亲？别忘了谁养的你，谁给你的条件去玩你那破游戏！”

黎梓城一掌拍在桌上，几只陶瓷碗瞬间掉落在地上，摔成瓣瓣莲花。

“我告诉过你我可以用电竞当职业，我可以养活我自己！”

“其结果就是医院的缴费通知单和你那受到惊吓的可怜妹妹吗？”

黎梓城的话语就像一颗颗重磅炸弹，每一颗都狠狠炸在黎白的心上，让他猛然喘不过气来。

“可我得到了冠军……”

明显的底气不足，黎白近乎呻吟。

“啊，对，那个关门游戏，什么荣耀王者，你现在就一个荣耀废人、荣耀废物！连妹妹都保护不好，还把自己的身体搞得一团糟，在社会里怎么……”

“社会！啊，社会！张口闭口的社会！你社会又怎样，你管不了我！”

黎白打断了黎梓城的话，起身走向门口，背影和他五年前走向门口时一模一样。

“你去哪？”

“回家！”

“不好意思，你那廉价的狗窝被我卖掉了。你不是说社会了又能怎样吗？社会了就能这样。”

“你说什……”

一股热血冲上头脑，黎白折返过来抓起黎梓城的白衣领，将这个看起来体格健壮的男人猛然提了起来。不过好像……没有想象中那样重？

“那是「我的」东西。”黎白咬牙切齿。

“对，那是你的东西。你的医药费。”

父亲黎梓城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有丝毫怜悯。

黎白摔门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张蒙尘的旧床。

关了灯蜷缩进被窝，这时距离睡觉还算太早，但这所房屋里的其他地方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

客厅里乐声流淌，悲伤的调调此刻竟有些许应景。

Are we the plaything of fiends，or merely the dreams

That we're telling ourselves， telling ourselves?

Strive till the phantoms are broken，

Fight till the battle is done……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