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断章取义！你该准备料理午饭了吧。”南宫莲界搭讪着把碧娇推走，回过身来，警告鸠释贤道：“你要再敢提这事，我也把你闯进女浴池的事公之于众！还有你说的什么诡异？说来听听。”

鸠释贤道：“老衲在女浴池洗澡时感到整个空间里冲满了腥臭气，一股腐旧的味道——像坟墓！”

南宫莲界心惊，思忖片刻道：“说起来，这个冼掌柜也够神秘的。只有王求旦见过他。虽然说才来两天，可是一般的话，早该大开宴席，结交商贾名流才是啊！当中必有蹊跷！韦李，下午你再跟我去一趟！”

“老衲也要去。”鸠释贤道。

“为什么？”南宫莲界撇嘴道。

“老衲还没有洗干净呢。”鸠释贤道。

“你指的是你的心灵吗？”南宫莲界道。

……

申时四刻（下午四时），南宫莲界和韦李释途等人又来到了土桥街。他们刚到澡堂的路口，便赫然发现一块警示牌，上面写着：禁止携带宠物进入浴池！（多、毛的人请自行除毛后进入）。

南宫莲界打量着鸠释贤道：“大师还是把性感的胸毛藏好罗！”他站在门口，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只有进的人没有出的人，甚是奇怪。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和韦李释途俩在门口躲至前台小二离开后才蹑手蹑脚地鱼贯进去。

两人正准备跨进帘子，回头瞥见鸠释贤盯着女浴池的入口，在那踌躇不决。南宫莲界一手勾住他的大耳环，径往男浴池拖。

鸠释贤挣扎道：“老衲觉得离得近点，能更好保护她们。”

南宫莲界不以为然道：“你会先把她们吓死的。”

前台小二出来时，正好看见南宫莲界等三人的身影，他急忙返身飞报予冼掌柜道：“南宫掌柜又来了，还带着浑身是毛的那个家伙！”

冼掌柜摩拳擦掌道：“哇靠，毛多性感也不要一再地跑过来炫耀吧！欺人太甚！早上在我这边扯蛋，害得我现在阴魂吸了八百了，阳魂却才吸了三百八十一人！现在还来打搅我！是可忍孰不可忍！你给我盯着，半个时辰内如果他们还不走的话，就一锅烩了！”

小二应诺而去。

冼掌柜捻着光溜溜的下巴，沉吟道：“看来，我这边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他回身掇个空盆子过来，一脚，啊不，一掌抵进去，手上无数个蟹眼大小的洞口次第张开，蜗涎状的黏液从中徐徐析出，移时，满满一盆，糯软如浆。冼掌柜用嘴轻轻一嘘，化为一盆泠泠清水。

男浴池里只有鸠释贤一人在其中洗得心旷神怡，其他浴客全上了岸。原来清透的水已经变得灰蒙蒙的，还有墨黑的污迹从他身上晕开，一圈圈荡去。

前台小二又报进来：“仙人，南宫莲界一伙还不走，已经换了三遍水了。烧热水的都快虚脱了。”

冼掌柜拍桌而起道：“岂有此理！只顾自己舒服，还管不管别人营业罗！既然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来，待会加药汤时把这盆水加进去。”

小二会意，应道：“诺！”

交待完毕，他径入前台后的暗门内。

一双布满暗红血丝的大白眼凝视着气氛欢腾的女浴池，缓缓闭上，再猛地一张，浴池内立时疾风大作，水汽尽皆一空。再看这些女子，个个面色灰死，目光痴滞。伙计两三个进去，轻手轻脚打开一间暗门，将她们尽数驱出。洗掌柜狞笑道：“现在阴魂够了，就差一点阳魂了！”

……

男浴池内又换了一遍水，看看还算干净，大家陆续入水泡着。鸠释贤一边搓还一边唱：“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冬不拉啊，冬呀冬不拉……咦——呜——阿——呜——嘿——草原上的姑娘啊，美丽又强壮……扎西德勒，巴扎黑，亲爱的桑吉卓玛……”

周边的客人看得有趣，拍掌起哄，他得了意，居然挑眉动目，移颈晃头，扭腰摆臀地跳了起来，拱得气氛愈发地热烈。

韦李释途和南宫莲界脸上都盖着毛巾，眼不见为净。但韦李释途渐渐有些坐不住了，他对南宫莲界道：“少主，这只妖孽你不管管吗？”南宫莲界默不作声，脸上毛巾热汽腾腾，身下的水咕咕地直冒泡。

客人甲对客人乙道：“你有没有觉得水越来越热了呢？”

客人乙道：“我刚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还真是，赶紧上去吧，免得待会煮熟了。”于是，一时间众人纷纷上岸离去。

“哎，那边两个年轻人，起来耍啊！——人都说毛多的人情感丰富！”鸠释贤亢奋道。

“不要和我们相提并论！”南宫莲界和韦李释途齐声抗议道。

这时，前台小二进来，默默地添了药汤，悄悄地走出去。

冼掌柜进来，道：“南宫掌柜，泡得还舒服不？”

南宫莲界睁眼一瞅道：“足下就是冼掌柜啊！久仰，今日终于得见庐山真面目，实乃三生有幸。”

“南宫掌柜真的这么想？”冼掌柜兴奋道。

“那当然罗，在下正好有一肚子疑问要请教冼掌柜呢？”

“有话请直说。”冼掌柜道。

“听说昨天从冼掌柜这里泡完澡回去的人都神志不清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既然南宫掌柜你问得这么直接，那在下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说罢，冼掌柜摘下帽子，只见其头上只有衰毛几根！其面庞形体，渐就变化。少时，化为一个挛耳鸡皮的龙钟老太形像——冼掌柜成了冼老太，她瘪嘴微动道：“南宫掌柜可认得老身？当然，老身乃一介无名小卒你又怎么可能会认得呢？不过，只要吸了你的真元，今天过后，老身就将扬名立万了哈哈！”

“老糊涂了你？就凭你，也想要吸我的真元？！”南宫莲界一挪身，但觉无数勾子从皮肤上剌过，血珠一颗颗冒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老身苦修多年的锢形术！凡是沾到它的妖怪，除非舍得一身的皮肉，否则不可能脱得了身！那么，是时候办正事了。”

冼老太下鄂脱下，上鄂使劲拉伸，撑开一张血盆大口！口中白丝千条万缕射向南宫莲界等三人。白丝刚一附着在身，南宫莲界但觉元神一颤，精神立时溃乱，四肢不仁，感觉正一步步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池中拽出，而实际上他的肉身在池水里纹丝未动。

“你个混蛋在做什么？”韦李释途身上所着白丝不多，所以尚存一丝意识。他拚尽最后一点力气挣扎，但无济于事，慢慢地也昏迷过去了。

“太好了！”冼老太激动地心头突突地直跳，“终于老身也等到这一天了。”

“这一天对老衲而言也是特殊的一天，阿弥陀佛。”鸠释贤双手合十，站立在冼老太面前。他十指相抵，两掌骤合，一片金光逼射而出，将所有“丝线”拦腰切断。冼老太仰身向后倒退几步，倚门撑住。她骇然道：“你是谁？为什么能摆脱老身的锢形术？”

鸠释贤道：“老衲是人不是妖，自然不会受制于你的锢形术。你作孽多端，迟早要遭受天谴，还是回头是岸吧。”

冼老太讥笑道：“哼！老生常谈。要老身回头？那就要看你的本事！”

冼老太立定脚跟，深吸一口气，缩腹耸肩，似欲呕吐状。但见其咽喉咯咯作声，猛地“哇”然一声，喷出一口清水，恰似银河倒泄，直扑鸠释贤而来。鸠释贤急忙摘下耳环，置于掌中，口中念念有词，大喝一声“开”！耳环应声暴长，左右直抵屋角，耳环内星光荧荧——宛然浩翰无际的宇宙，洗老太所吐的滔天巨浪跌落其中，顷刻无影。冼老太见状，返身急驰。鸠释贤道声“收”！耳环复为原状，重新戴于耳上。

南宫莲界昏迷中猛地一顿，觉得身子坐回了浴池。他神志混乱片刻，慢慢醒转过来。他唤着韦李释途道：“韦李！还活着吧？”

韦李释途饧着眼，含糊答应道：“还活着。我们这是怎么了？”

南宫莲界道：“我们是中了冼老太的妖术了！”

韦李释途道：“这该怎么办呢？”

南宫莲界一挑眉毛道：“我有个好办法，只是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

“什么办法？”韦李释途问。

“我可以把这池子里的水烧干啊！”南宫莲界道。

“那我不是也熟了！”韦李释途心悸道。

“慢慢炖才能熟，我只要尽快烧干它，应该对你没什么大影响。”南宫莲界道。

韦李释途只好道：“那么试试吧。”

南宫莲界忍着痛，双手一握拳，浑身烈焰飞炽。只见池子里的水俄顷后便开始沸腾，咕咕地冒泡。烧了一刻，水位降了一半，南宫莲界欣喜道：“效率显著啊！”

韦李释途奄奄一息道：“是挺显著的，马上就能吃到‘狗’肉火锅了！”

南宫莲界再一努劲，池水爆沸……

他把浑身赤红的韦李释途扶到地上，给他浇了一桶冷水，“哧”一声，水汽腾空而起。

这时五六个伙计操杖进来，南宫莲界把手一摆，两伙计应势倒地，闷然不觉。前台小二本来提刀在后，见状立刻倒身退出去，把门拽上。南宫莲界料理完几个喽罗，一扬手，房门自辟，但只开了一条缝便顿住了。一看，原来被小二用手腕粗的铁链锁住了。南宫莲界探出手，一把握住，只见铁链顷刻朽如豆渣，簌簌碎落。

弄开了铁索，他穿好衣服，循迹追了出去，到后院门口，一把揪出藏在门外的小二。此刻鸠释贤和冼老太正在院中打得不可开交。冼老太猝地一水柱吐过来，南宫莲界将小二一推，正挡着水柱。小二还没得及哼一声，就化作一点荧光飘向冼老太的方向去了，衣服委蜕在地。洗老太一把攫住那点荧光，塞进嘴里，发出非男非女的笑声道：“不要浪费了。”

南宫莲界问道：“她这是怎么回事啊？”

鸠释贤道：“这是因为她体内的阴、阳魂都还未消化，正处在非男非女的状态呢。”

说话间，又一水柱喷了过来。

鸠释贤把耳环一拉，将其全兜进去，滴水不漏。南宫莲界在后面道：“你这宝贝挺好使的嘛！什么来头？”

鸠释贤道：“此乃如意环是也！”

南宫莲界挠着下巴道：“叫‘收纳环’更简明易懂点。”

鸠释贤抗声道：“别把别人的法宝说得跟家具一样！”

南宫莲界又问道“她这吐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鸠释贤道：“这是化骨水——实际上就是浓缩的尸液！草木沾之无恙，凡人皮肤只要碰到一点，马上就化为乌有了”

南宫莲界惊叹道：“哦！也就是说我碰到就未必有事罗！

鸠释贤道：“你碰到不过死得慢点而已，不信可以试试！”

南宫莲界道：“那要怎么才能收拾她呢？”

鸠释贤道：“剖开她的肚子啊！尸液流干了，她自然灰飞烟灭了！只是老衲身上并无利器……”

南宫莲界道：“我有办法，但你得配合我。”

冼老太狞笑道：“老身岂能给你们一点机会，好好尝尝这‘蚀骨之露’！”

说罢，仰起头，引颈如鹤，一道水柱激射入天，半空中散开，方圆数里，蔽空而下。

鸠释贤从容不迫把如意环向空中一抛，双手合十，瞑目诵咒不辍，耳环于空中歘地扩开，如一面巨箩，将蚀魂水尽数接纳。

南宫莲界则趁冼掌柜发愣的一瞬间，用“火刃”斜切。“卟”的一声，她的肚皮随手豁开，一帘清水浇在地上。移时，冼掌柜形如委蜕，无数点荧光四散窜飞——这些都是她这两天所吸收的阴阳魂，俱未来得及消化，现在正在寻找自已的**。

“这些魂要怎么处理？”南宫莲界问道。

“听任自便，它们自会找到自已的**的。”鸠释贤答道，他提拉起冼掌柜的皮囊，审视着。

南宫莲界泛恶心道：“还是让我烧了她吧。”

鸠释贤道：“烧之无益！她的真身早就不在这儿了！”

南宫莲界惊诧道：“嗯？那在什么地方？”

鸠释贤拿如意环往刚才清水所沥下的地面一砸，沙石迸射，一个一丈深的洞赫然出现在面前。就近一探，一个圆胖如球的老太安然卧在其中。

南宫莲界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鸠释贤道：“这是一种叫‘地媪’的尸虫，本来只在坟冢里摄食糜烂遗体的尸液而已。谁料年深日久，它倒成精了！——看来地气将坏！乘它元气未聚，赶紧烧了它吧！”

南宫莲界斜着眼道：“你掐谁的手呢！”

鸠释贤笑嘻嘻抽手道：“罪过，罪过。”

“你该不会有那方面的爱好吧？”南宫莲界随手弹出一点火花，“唿”地将地媪烧得皮骨无存。

“咦——怎么会呢！”鸠释贤摆手不迭。

回去的路上，南宫莲界架着浑身绷带的韦李释途，三人踏月而行。南宫莲界道：“鸠大师，真是真人不露相！之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鸠释贤豪豁道：“哪里，哪里！呃……今晚能否在施主家里借宿一晚呢？”

南宫莲界断然道：“当然不行！才刚对你有点改观，你就得寸进尺！没有点做人的基本矜持，修行的大忌哦！”

鸠释贤讪笑两声，臊眉耷眼默然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