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尘坐在出租车上，想着刚才南电话里说的话。

电话里说店被砸的很彻底，人倒是都没什么大碍，似乎只有小涛受了伤。

所以真正让笑尘拒绝那顿饭的原因并不是急着要到医院看望谁，而是对杜少那只说了一半的话。

南在电话里说，虽然这件事不一定是杜少干的，但却一定跟他的一个女人有关，那个风华绝代名声仅在木红怡之下的苏小小，在前几天打听到了“四福人家”正是他们的据点。

在熊姐那边，笑尘之所以说“姓董的和姓杜”的，不过是不想把话说的太死。

南在电话末了补充了一句，小杰在几天前坦白了是他跟苏小小泄露了这件事。

笑尘有些无奈，他太清楚以南的性格，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医院门口是百无聊赖的王玉和看上去有些心事的木红怡。

这对组合让笑尘有些意外。

虽说来医院的人大多不会心情太好，但进进出出的人在看到王玉之后大都会不自知的舒缓了表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所以笑尘一直认为，美是一种责任。只有一些眼光毒辣的家伙才会顺带多看几眼木红怡，然后远远地躲着走。木红怡大概自己都不清楚，她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释放的气场有多么骇人。

笑尘迈上台阶，抬头问道：“你们俩怎么在这？”

王玉懒懒道：“我本来想着今晚去小妮姐那儿蹭饭的，谁想着刚到那，就看到一身血的刘涛傻乎乎站在店门口，就像是要跟谁玩命似得，救护车到了都不肯上，然后我就把他拽过来了。”

“伤的重么，小妮姐他们呢？”

“除了刘涛，其他人都没事儿，其实刘涛也没事儿。话说回来，小涛这家伙可以啊，不知道怎么提前知道了要出事儿，让人护着小妮姐跟几个厨子先离开了，然后把客人也疏散了，对方来的时候几乎是一间空店了，所以除了东西被砸了，人都没什么事儿。”

笑尘心总算落了下来，“人在里面？”

“都走了。南过来看了眼就走了，貌似心情不是太好。刘涛简单包了下伤口也走了，心情好像也不是很好。本来想着找斌那家伙一起吃个饭的，谁知道那家伙心情也不好。算了，心情都不好我自己吃去，你吃了没，一起？”

笑尘看了眼木红怡，摇头道：“你去吧，我吃过了。”

王玉走后，笑尘笑道：“吃了没，一起？”

木红怡苦笑道：“你不是吃过了么？”

笑尘笑了笑，然后木红怡也跟着笑了。

两个人就在医院旁边找了家清真店，笑尘点了份牛肉炒面，木红怡要了份小拉面。

从不讲究食不言的笑尘边吃边说道：“说吧，怎么了？”

木红怡笑笑道：“没怎么啊！”

笑尘喝了口面汤，看着眼前这位喝拉面都不出一点声音的姑娘，笑道：“你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有心事’了，你留在医院等我总不会就是为了一起吃拉面吧？”

木红怡不是很喜欢太过聪明的人，尤其不喜欢太“直截了当”的聪明人，因为很多时候会让对方觉得尴尬。

当然，她木红怡从不会尴尬。

木红怡端起勺子喝了口汤，这才无奈道：“斌貌似生我气了。”

末了又补充道：“第一次。”

笑尘震惊道：“嚓，这还了得！反了他了！你要相信我，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必须把苗头扼杀在摇篮里，宁可你虐他千次，不可他凶你一次。今晚，不对，吃了饭我就给你恶补一下满清十大酷刑，然后再去五金店购置些家伙，明天一早我带几个壮汉给你撑腰，把丫削的阿姨都认不出！”

木红怡噗嗤笑了，微微低下头，抬手掩嘴笑道：“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笑尘疑惑道：“啥时候了？对啊，都到了赵斌这家伙敢凶你的时候了，是不该这样。要不这样吧，赶早不赶晚，我这就打电话安排，今晚就杀过去，争取让丫见不着明天的太阳，怎么样？”

木红怡怒目道：“说正事！”

笑尘继续吃面，“你说，我吃。”

木红怡敛了敛神色，语气有些沉重道：“苏小小喜欢子一，你知道的吧？”

“恩，听说过。”

木红怡重了重语气，似乎这是个很难开口的话题，“不要误会，不是那种大众意义上的喜欢，是真的喜欢，我跟她认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看见她对一个男生如此痴迷。”

笑尘咽了咽，抬头道：“很多女生都挺迷子一的，而且，她不是杜少的女人么？”

木红怡脸色很难看，倒不是因为笑尘知道了苏小小跟杜少的关系，而是她到今天才发现，一直自以为可以对那个行事没有分寸的祸水置之不理，但真的等她想要回头的时候，自己始终是无法放手不管的。

看着专心致志吃面的笑尘，看到那副提不起兴趣的表情，这一霎那，木红怡还是放弃了。无法放手有什么用？菩萨心肠又如何？自己都还没站稳，就想着拉别人过河？何况关乎的还是那个地位超然的林子一。

放弃了，木红怡重新拿起筷子吃起来。

有些话说出来，只会惹来不高兴，适可而止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不说，笑尘也不语。

吃好后两个人出了店门，笑尘说要请她吃冰激凌，木红怡虽然心情不好，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笑尘把一个甜筒递给木红怡的时候说道：“你看，这就是我，就算请你这样的姑娘吃冰激凌也不过是几块钱的甜筒，如果换成是小丹的话没准会是更便宜的，所以呢，没必要把我想的太怎么回事。我如果再懒一点，不去追问你刚才没说完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完了？然后回家一个人慢慢消化掉这满满的负能量？”

木红怡一时有些呆了，他不是太明白笑尘的意思，因为她确实已经放弃了，至少在眼前这个人面前放弃了，她实在想象不出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讨价还价或者要求些什么。

笑尘咬了口冰激凌，含糊不清道：“化啦！”

然后木红怡就第一次在大马路上吃起了东西。

天早早的就黑了，但这座城市，晚上会更美。

两个人溜达到一座小公园，笑尘坐到了半人高的栏杆上，和木红怡一起看着公园里的大妈们跳舞、情侣们腻歪以及小孩子们的上蹿下跳。

笑尘双手抓着栏杆，对站在一旁的木红怡说道：“说吧，什么事？既然你找我了，就应该是我能解决的事情，相信也不会是什么‘让子一跟苏小小好上’这种吧？说好了，这种事儿我可管不了。”

木红怡也不清楚为何她在这个男人面前总会觉得气短，说话总是没有底气，但还是回道：“不久前，我跟苏小小一起见过周南、刘涛还有吴天杰，你知道的吧。”

笑尘摇摇头，“不知道。”

木红怡有些意外，“他们没跟你说？”

笑尘乐道：“他们干嘛要跟我说，又不欠我钱。”

“他们不是你的人吗？”

几个三五岁的小屁孩儿蹦蹦跳跳来到这边，哇哇怪叫着，到了两人跟前的时候，为首那个小男孩儿抬头看了眼这对大哥哥大姐姐，表情很严肃，就像在打量笑尘是不是个好人，笑尘抬手跟他们打了招呼，可没人理睬，在为首的小男孩儿的带领下呼啦啦又跑掉了。

笑尘也不觉尴尬，说道：“你大概理解错了，就像是斌没有必要什么都跟我说一样，对我而言，小涛他们和斌，是一样的。”

笑尘扭头看着木红怡，笑容温暖，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跟传说中那个凌厉的少爷联系在一起，“可虽然他们没说，但联系你之前的话以及小杰跟苏小小的事儿，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但是我好奇的是，你找我能是为了什么事儿？我说过的，如果是苏小小跟子一的事，我无能为力，这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清楚。如果是因为斌生你的气，以你的能耐，他最多也就撑过今晚上吧？为了‘四福人家’的事儿道歉？那没必要，就算你没有带着苏小小跟小杰见过面，再退一步，哪怕这两个人都不存在，那群人想要打探出‘四福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毕竟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它当成是什么秘密。最后就是，这件事也不见得就一定跟那个苏小小有关系，碰巧了呢？都说不准的。”

木红怡没说话，笑尘就歪着脑袋看着木红怡，皱着眉头想了想，嘀咕道：“还真是挺让人好奇的。”

本来以为需要鼓足很大勇气才能开口的木红怡突然觉得不那么难了，只是把手抄在口袋里，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希望你能帮小小离开那个杜少。”

笑尘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沉默是检验两个人关系的试金石，两个人待在一起，如果可以保持沉默而又丝毫不觉尴尬的话，也就证明了两人的关系到了某一条金线之上。

很显然，笑尘跟木红怡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到达那种程度。

笑尘保持沉默，木红怡也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在笑尘这边，她能为苏小小做的就只能到这了，如果笑尘拒绝了，那接下来她就只能以自己的身份和能量想别的办法了，到时候赵斌的态度如何，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笑尘突然转过头，盯着木红怡，问道：“你知道你的身份吗？”

木红怡心里一惊，凉了半截，也恼了半截，冷淡道：“我知道。”

笑尘又哦了一声，然后再次陷入沉默。

笑尘看上去有些烦躁，便双脚勾住栏杆，做起了仰卧起坐。

因为身体是悬空的，所以身子可以放得很低，虽然木红怡曾在赵斌那里不经意的听到过笑尘虽然看起来瘦瘦的，但其实身体很棒，可当她亲眼看到笑尘不小心漏出来的腹肌时，还是诧异到了。

可这一切与她现在的心情没有一丝关系。

笑尘重新坐好，二十几个仰卧起坐竟在脸上看不到一丝痕迹，连呼吸的节奏都不曾变过。

笑尘终于开口，听不出喜怒哀乐，“大概是在四月份吧，那天我刚执行完一个任务，很累，回去后就睡得很沉，可半夜两点多的时候，还是被一个电话叫醒了。是一个还没有醒酒的人打的电话，没有多说什么，就一句话，‘尘，我知道这电话不能随便打，但我实在是等不到你回来再告诉你，我喜欢的姑娘同意做我女朋友了’。我走的时候谁都没告诉，只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和一句话，让小丹转告给他们，‘这个电话，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可他却把这个万不得已用在了一个姑娘身上。”

聪明如斯的木红怡当然猜得到这个人就是赵斌，四月，正是他和赵斌在一起的时候，打电话的那天应该就是他们确定关系的那天，赵斌被灌得半死，难为他半夜两点多能爬起来打电话。

这也足以证明笑尘在斌心目中的份量。

木红怡大概能明白笑尘的意思，赵斌把这个“万不得已”用在了她身上，她就应该有所觉悟——要珍惜，不要得寸进尺。

虽然已明白了笑尘的意思，但作为教养的体现，她还是选择将笑尘的话继续听完。

“我没见过斌对哪个女孩子这么用心，或者说他就没对女孩子用过心，除了几位长辈，再除了小双、小丹还有丫头，我几乎很少看到他跟异性说话。”

笑尘扭头盯着木红怡，加重语气道：“所以，我刚才问你，你知道你的身份么，我想你大概不知道。”

已做好自我调节的木红怡没有言语。

良久后，笑尘笑道：“你是我的弟妹，是整整一年时间里在斌看来只有跟你在一起才算是万不得已的情况所以不得不在喝了酒的半夜两点钟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弟妹。”

木红怡心突然砰砰地跳，刚刚安抚好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思路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感觉上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笑尘苦笑道：“你知道你刚才说完那句话后我在想什么吗？我一直在想啊，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作为这个家庭一员的你要这么千辛万苦才能说出口？如果是换成胆子小一些的沈琳或是性情凉薄一些的栗桂美，是不是就根本不会想要提起这种事？在你们的心中，我就这么不近人情，不好说话？”

笑尘苦着脸：“说实话，挺伤心的。”

木红怡一时间很想要说些什么，很想，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至少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好。

木红怡第一次切身的感受到，而不仅仅是理解，斌和刘心他们为什么会对这个人如此倾心。

那委屈的表情在笑尘脸上停留了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然后便扭头爽朗笑道：“苏小小，我没见过这个姑娘，但既然敢放言追子一，肯定不会太笨，还能让小杰见过一面就不惜付出这么大代价，长得一定跟传说中一样好看。我对聪明的漂亮的姑娘呢，一向特殊优待，何况还有你，所以啊，这件事我就管了。”

“至于那个杜少呢，不凑巧，我今天刚见过，一个桌上喝过茶，是个看不太清深浅的家伙，不过那又怎样呢？天子号公子哥方少我们揍过，老狐狸四爷的宅子我们闯过，家主齐康的谈判桌我也坐过，本来就在想这潭水这么浑，这么深，找不到落脚的地儿，现在有人冒出头来了，那就踩踩试试咯！万一不小心被淹死了，那只能怪自己水性太差，怨不得别人。可如果要在淹死和岸边呆一辈子里选的话，我宁愿被淹死。”

笑尘说完冲木红怡咧嘴一笑。

木红怡突然有些心疼，她觉得笑尘的这个笑容好重，好重，压在她的胸口，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很想问眼前这个同龄人累不累？她上次跟苏小小一起见周南他们的时候她就有过这个想法了：做大哥，做一家之主，太难，太累。三口之家尚且有口角、有矛盾，更何况是这毫无血缘关系的一群人。不但要处理好自己跟兄弟之间的关系，还要处理好兄弟跟兄弟之间的关系，甚至还要顾及到与弟妹以及弟妹们之间的关系。

百感汇聚，千言万语，最终她只是浅浅笑道：“斌能遇到你，真好。”

笑尘看着人渐渐散去的公园，目视远方，淡淡道：“还是那句话，能陪他一辈子的是你，不是我。”

木红怡笑了，笑的倾国倾城，婉婉道：“能遇见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