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虽身无片甲，却甘当首冲，一杆画戟如蛟龙翻飞，宋营将官，挡着身死，阻者殒命。

关胜定眼一瞧，不由后背发出一片冷汗，都怪自己疏忽，如何忘记营里还关押了这么一头猛兽。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关胜从穆弘刀口截下的俘虏方杰。当时方杰伤重昏迷，关胜念他一身本领，不忍杀害。今夜石宝袭营，该着有人救他逃出牢笼，重获自由。

方杰冲到关胜面前，与石宝一道，左右夹攻。关胜本也不惧，但营中已乱，中军逃散，军队失去指挥，无法组织有效战力。李逵、樊瑞、李衮、项充纵使配合紧密，麾下士兵却没他们这般稳沉的心性。李逵即便一连砍倒十数溃逃者，亦阻止不住。

与石宝、方杰又交手十余合后，关胜吃消不住，边打边退，渐渐逃散到了夜幕中。方杰旧伤未愈，又知石宝兵马不足，不敢夤夜穷追，遂洗劫了整座大营后，退回苏州。

天明时分，逃散的宋营士兵在各主将的招抚下各自归建，再点名册，一夜之间，竟损失了三四成，余轻重伤者无数。听吴用所报，不仅粮草器械全失，还折了索超、鲍旭、邓飞、马麟，宋江本就黑沉的脸愈显阴云。

穆弘怒气犹在，似故非意的提高了些音量：“非是小弟不知尊卑，要不是关胜哥哥那日不许小弟斩杀那方杰，昨夜何至于此，哼！”

关胜涨红的脸上既有不甘亦有愧色，孙立、戴宗、花荣这些一直守在宋江跟前的人，虽没应和穆弘，却也没有出声为关胜辩驳。

宋江亦不发声，这回跟头栽得如此之大，自己身为前营主将，该如何向上司交代呢？

当然亦有不少人埋怨距他们仅有数里之遥的岳飞，要是他能及时来援，或者不至损兵折将如此严重。

然而岳飞人马凋零，全营能战者不过两三千，即便全数投放，在混乱的夜战中也讨不了多少便宜。不过岳飞虽然没有前去支援，却做了另一种决定。

石宝偷袭他人，却忘记防备自己空虚的后方。苏州本就军力不足，石宝救援却是轻装急进，庞万春统帅大队，夜路不便，行军较缓。岳飞前翻劫去了历天闰不少战马，正合此用。于是他亲率两千兵马，直奔苏州，又诈作杭州援军，骗开城门，进城之后，便将守城官兵系数羁押。

本来，苏州城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岳飞轻易拿下，却不料城外斥候来报，庞万春大队数万人马正在往苏州赶来。岳飞一方面人手太少，甚至做不到让兵士站满城墙；二来，新夺回的城池，短时间难以肃清残余，若在关键时刻与庞万春里应外合，势则危矣；再有，若是辛兴宗援兵迟了些，即便鼓起血勇，也难保全员丧命的结局。为此小战，损数千儿郎性命，实为不智。

于是岳飞果断打开府库，将一应钱粮全部散于街市道坊，而后弃城离去。行至半路，恰好撞见回撤的石宝部众，两方遭遇，二话不说，拔刀便砍。岳飞打头，姚政、汤怀、徐庆、韩顺夫、曹正等分列左右，各统其部顺势破敌。

方杰关押多日，旧伤未复又腹中饥饿，加之刚才大战关胜，力量消耗颇大。仅与石宝一道，才勉强抵挡住岳飞进攻。而岳飞人少，又知敌人援军将近，亦不愿缠斗。双方皆无久战之心，交锋不足半刻，均各自退走。

辛兴宗得知宋江再次大败，怒不可遏，言必杀宋江以正军法。帐里众将军中，有不少私下接受过宋江好处的，当此情形，多少会出言为宋江开脱几句。辛兴宗见状，也不好过于拂了手下人面皮，只好将宋江重责五十军棍，撤除前营先锋职位，将为副职。又调范琼、王燮暂代先锋，接管梁山军。

议后，左右又向辛兴宗进言，岳飞反破苏州后，贪生怕死不肯用命，使苏州得而复失；再有，他私开府库，将朝廷钱粮私人分发城内乱民，收揽人心；与石宝遭遇，又只是擦肩而过，纵放贼寇，不明其意。

辛兴宗脑子不笨，自然也能联想到岳飞当时的军情，而手下人的话又让他联想到了京里传来的消息。听闻杨麟尚在人世，且在东京出现，岳飞为其义弟，这当口，可不能出了什么别的岔子。

思之再三，辛兴宗为保稳妥，以岳飞怯战惧敌为名，撤除前军指挥之职，暂发回丹阳驻守。

石宝回苏州城后不久，庞万春亦率军赶到。整个城里，早就饥寒交迫的人们，蜂拥四起的捡拾散落在各处的粮食、物资。石宝麾下将校呵斥不止，引发军民冲突，数十民众被杀。这一来，引得城里怨恨更甚。石宝深知民心难固，只得喝止住队伍，任民众自取。

庞万春道：“我等率军前来，所带粮草不多，如今库存不再，可要上报杭州，请求调援？”

石宝无奈道：“江东虽富，可军民甚多，起兵以来，生产断绝。以往每年大部分都上贡到东京，本来存粮就不多，如今我等三方御敌，又能有多少富裕能抽调呢？”

有将领贝应燮建议，等民众将物资收完后，再以军队名义征收，岂不是又转了回来。

此言没有得到在场任何一人回应，大家都知道，军队要在城里安稳驻守，民众是不能得罪死的。特别是宋廷以天兵的位分南来，民心所向，不是刚刚起事的南军能比的。要是将城里人民得罪光了，不消宋军来攻，便是城内的人，就会主动开城献降。

石宝笃定的盯住方杰：“若以将军之能，复昨夜之为，可否？”

方杰爽朗道：“休息一夜，身子又有些发闲，正是活动的好时候。”

“好，众将士且去做好准备，等候命令。”

方杰又叮嘱庞万春、曾羿：“宋营花荣，箭术不在你二人之下，因此你们务必跟在元帅身侧，以策万全。”

众将稍散，石宝又拉住方杰如此这般的交代了几句，便各自去做了准备。那边范琼、王燮到了前营，升了帐，立了威，遂遣各营整顿军务，准备第二日兵进苏州。

再说挨了军棍的宋江，忍着疼点了卯，回到帐里痛得直哼哼。李逵看他黑三哥被整成这般模样，叫嚷着先去剁了王燮、范琼的脑壳，再去把辛兴宗也砍成七八十块炙来下酒。

这宋押司一向是个“沉稳”的性子，哪里容得李逵这惹祸的大嗓门，咬着牙一通呵斥，压制住李逵的火气。吴用、花荣、戴宗等也都守在榻前，只劝公明哥哥息怒养伤。

宋江道：“众家兄弟心里如何思索，愚兄如何不知，但我等既为朝廷将官，自然要秉持法理军规。罢职受刑，不过愚兄一人，要是兄弟们按捺不住，断了前程，岂不白折腾这一遭？”

前面石宝带人夜袭了前军大营，范、王二人有了教训，夜里的安排也更仔细。石宝亦是“做贼有道”，他这回率先安排前哨人员在拔出敌哨后，扮作他们的模样，借着夜色掩护，秘密靠近宋军大营。

子时时分，王燮依例寻哨，无有异常。丑时再寻，亦无异常。

左右皆道：“围二十里明暗哨不下百处，便是石宝再精细，也不能拔得完全干净。”

正这时，确真有一处哨兵禀报，言石宝带着部队正在小心接近。王燮抚须一笑：“石宝当真以为，我等与梁山那些草字头的一般无能，左右传令下去，做好迎战准备，专等石宝送上门来。”

寅时，拔了外围的石宝果然在人精神最散弱的时刻发起了进攻，宋营无备，前寨甚至没等抵挡住第一波攻击。

而石宝破了前寨，却并不深入，只教兵士将火石箭羽不停往宋营里倾泻。冬夜天干物燥，风趁火势，火借风威，冲天的大火，照亮了方圆几十里。

辛兴宗睡得正香，听到帐外值夜官急嗤嗤的报告，心里一紧，连忙穿上衣甲，提了宝剑踉跄着跑出去。一眺前方，果然喊杀阵阵，战况激烈。

“传令，折可存率本部兵马火速前往支援，其余人等即刻出发，给方腊贼军来个反包围。”

折可存得了将令，带了人马轻装急进，走出去仅几里，道旁一声锣响，闯出一支人马，不明分说，便杀了过来。折可存大怒，抖了长枪，连杀数名贼兵，呼喝着部众结好阵势，应对截杀。

方杰在马上将折可存看得真着，抬手就是一箭。折可存将门世家，老于行伍，凭着他敏锐的判断力来了个镫里藏身，躲了这支冷箭。方杰操起大戟，踢了马腹便直向折可存杀去。折可存定睛一看，叫了声苦，却也只有硬着头皮挺枪迎上。数合过后，折可存虎口发疼，却是用力相拼，已将虎口震裂开来。方杰勇猛，他早有见识，只恨四郎不在此处，专叫他逞了威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