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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更漏子

“果真有此事?”姐夫皱着眉头问道。他使了个眼色,接下来几个郎中鱼贯而入,为床上的我或诊脉,或施针,或指压,但是“我”却一反应都没有。

姐夫俊秀无双的脸上挂了一层薄薄的愠怒,转而看向姐姐,“怎么没有听你起?难道阿檀长这么大没有生过病吗?”

姐姐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俯首拜下,头上的钗钏有的经不住她这么一摇,纷纷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娥皇本无意隐瞒,只是阿檀的身体异于常人,已是不幸,如何能告知于夫君呢?周府本有一位郎中与她调理身体,免于病痛。她在药理方面也知道的多些,身体也强健与常人。这次的事,娥皇愿为妹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祭祀祈福,恳请夫君谅解。”

姐夫拂拂衣袖,像是抖着灰尘“好吧,既然你有这份心意,也就随了你。还有岳母,尚在病中,派几个医术好的郎中精心诊治,不要出了差错。”

姐姐俯首再拜,低着眉,温顺的“娥皇明白。”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姐夫看了看床上的我,伸出手,就着“我”眼睛的线条,一一的摩挲,我就在“他们”上方,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惶惶中一种嫉妒的苦涩,充斥着我的口腔。床上的人,为什么可以得到姐夫的抚慰?

床上的我,分明是我,可------那有不是我。

现在的我是谁?

难道,现在的我只是一缕孤魂?

不不不!不要!我想看着这个天地,这个金陵,还有眼前这个,温其如玉的男子-------我的姐夫。可在我的危机时候,他第一个救了我,带我从一团混乱的修罗场中出来。他会长时间的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像一池春水一样。我看到他就好欢喜好欢喜。这样的欢喜仿佛原野上肆恣长出的花,不用修剪,就这样胡乱无边的疯长,直至它枝繁叶茂,直至它红硕的花朵开了满树。

我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怎么能成为一缕无边的孤魂?

可是。我地手穿过姐夫地发。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一也没有感觉。我大着胆子碰碰他精致地不像话面孔。假装它是我平时恶作剧之一。可是姐夫依然没有什么反应。我看向端立在一旁地姐姐。她地手在衣袖中不住地绞来绞去。没个定型。我走过去。悄悄地握住她地手。先是轻声唤道“姐姐!”

她地手仍是绞来绞去。细腻地手指青葱一样翻着白光。嫩地不堪设想。显然。她听不到我。也触不到我。

我索性大声地叫道“姐姐!姐夫!我是阿檀啊!”

姐姐动了一下。她迈着细碎地步向前。掀开床帏。“夫君。不如贴榜召集高人郎中为阿檀和我娘诊治?一来可解阿檀和我娘之病痛苦楚。二来。大有益于我为我南唐之医药。”

姐夫被姐姐突如其来地言语惊了一下。明显抖了一抖。待听完她地话。又细细思索了一遍“如此也好。樊若水!”他像屋外叫去。

我看我看向屋外。一个月白衣衫地书生打扮地人走了进来。淡淡地青赤莲香顿时灌满了整个屋子。“主上。”樊若水伸手揖了一揖。姐夫倒也不别地。一开口就是“你去寻些能起死回生地高人异士回来。要快。明晚之前。”罢从腰间接下他地鎏金铜腰牌给了樊若水。

樊若水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接到这样的命令却不含糊,双手一拱“定不辱命!”这样的话在他的嘴里出却气势万钧。

罢,我只见他眼睛一歪,滑向了姐夫身旁的姐姐,眼神缱绻如丝。只是姐夫和姐姐皆一心系在床上的我身上,自然不会去理会一个幕僚的举动。而我也只是偶尔才目睹了这一幕。

“--------我和姐姐大不同”我想着他曾经过的话。他这样看着姐姐,是心中对姐姐喜欢吗?

可是,姐姐已经有了姐夫啦,你在喜欢姐姐也没有用的,你如何与我的姐夫相比呢?姐夫的相貌是一等一的好,但是看一眼,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再看第二眼;姐夫的诗词广为流传,洛阳纸贵;还有之重要的,他在那么危险的时刻,都能反败为胜,接我回来。你一个的幕僚,怎么会想和姐夫争?

你,拿什么和姐夫争?

他恭敬的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我百无聊赖的沿着床上的“我”躺下,不是觉得累,而是觉得疲倦而惊讶。或是,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情形。

明晃晃的珊瑚加烤蓝挂珠的卍字图案,交汇相映,明明晃晃的饱满的红与兰像是要溢出来一样,我轻飘飘的迎上去,看着自己的手从红艳艳的珊瑚上穿过,软的像一团香云纱。

不知过了多久,我伸手触像床上的我,那人的脸庞已经有些凉了,不想正常人那么温热,而且也僵僵的。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衣衫,一样的面容。我缩了手,时间对我是这样的漫长。

可对太阳与月亮的升落不过一眨眼而已。

当樊若水再次出现的时候,他身后跟进来一串打扮奇异的人,有几个穿着破烂,衣衫褴褛;有几个广袖高冠,面目桀骜;还有一个女子,身材凹凸有致,面容艳丽,他们面面相觑,空气变得骤然沉重起来。

姐夫和姐姐则隔着一道绉纱淡黄屏风,看着他们的表现。

樊若水朗声和他们,“敝府出游,不慎跌了一跤。至今昏迷不醒。药石无效,听闻各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高人异士,特地恳请各位入府为姐诊治。敝府将感恩不尽。”

其中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站出来,流里流气的道:“哥,你这么一张嘴,两层皮,到时候也这样把我们一打发,我们去找谁?”

“就是,就是!”他们一群穿的脏兮兮的人跟着起哄,惹得旁边的衣冠楚楚的高冠者直皱眉头,“哥,你这个定金是多少银子合适呢?”着眼睛不住的瞄着床上的珊瑚串。

我看着他们好不掩饰的**,眼睛中有种贪婪的变绿的光,但其中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一直透过雕了百只蝙蝠的桃木镂空窗看向外面的亭台,他的脸上挂满了青黑色的石炭灰,额头一条,脸颊几条,从外眼角开始到下颔,从鼻梁到颧骨,被汗水一浸,更是滑稽可笑。

“放肆!”旁边的侍卫之一发了话,“你们有什么把握只好姐?”

“呵呵呵!”那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子端起茶碗,嘟着红唇,左手翘起兰花指,掀开盖碗,冲着茶碗轻轻一吹,前堂中瞬间就安静了。

“妾身也想知道------”她右手一抬,将一口香茶送入口中,在这当口,竟是她喝茶这样细微的声音我都听得见。

“他们有什么本事只好姐。”她缓缓咽下半口茶汤,润了润嗓子,将声音转了九曲十八个弯,才慢慢道来。

“我是郎中。”那个脸上挂满石炭灰的男孩突然开了口。

姐夫从屏风之后站了起来,“你们且一个一个的给阿檀诊治吧。”又转向那个男孩,“你怎么有资格自己是郎中?”他看着那个男孩,盯着他的眼睛。

男孩被姐夫盯得不好意思了,伸出右边衣袖一擦自己的花脸,嘴唇还在不自觉的动着,“我,我就是郎中,他们才不是呢!”着指向那几个和他一起来的貌似乞丐的人。“我只是被他们拉过来的!”

“你个龟儿子!”那几个人就势就要揪住他的胳膊,他急忙躲在椅子后面。侍卫一下子挡住了他们“不得无礼!”

“那你为什么不跑呢?怎么会被人利用呢?”姐姐看着,也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双手搭在了男孩的肩上,“好孩子,别害怕!”着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侍卫立刻将那几个乞丐捉住了,“主上,如何处置?”

“算了。”姐夫眉头一皱。“都是可怜人。何必······”他摆摆手,那几个侍卫将乞丐们丢了出去。

那些找来的大夫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给“我”诊脉了。从最开始的寂静无声到后来的声议论,他们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当事人-------我。

“这是离魂症。”那个男孩诊完脉,眼神澄净的。

“离魂症?”姐夫和姐姐一齐道。“可有解?”

那个男孩不安地低下了头,“我,我不会···”他看着自己的脏脏的黑脚尖,“我只是从古书上看过,那本书上也没有记载药方。不过,扁鹊就是用针灸三阴交的方法治好了虢国太子的假死症。我,应该能试试。”

“试试?”姐姐才露出一丝希望的脸上有阴沉了下去,银牙紧咬将一丝丝声音挤出来,“阿檀穴位不正,针灸和推拿对她来没有任何的用处。”

“啊?”男孩抬起眼睛,上面挂了一层迷雾,“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话一出口,立刻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像吓坏了的白兔一样躲在角落。

“你若有半句隐瞒,那就是灭族的罪过,你知道不?”姐夫忽然捏着他的脸蛋,把他的头强抬了起来。那男孩静了一会儿,褐色眼睛不知在酝酿了什么,“哇”一声,哭了出来。眼泪滚滚而下,把石炭灰冲的一道一道的成了河,更加的像一只花猫了。

“我,我不会治······”他一边哽咽,一边话,抽抽啼啼的也不完整。姐姐看着他这样,垂下了眼帘,把自己用惯了的苏锦百花纹的帕子拿了出来,细细的给他在脸上一抹。柔声道,“别哭了,你不会治,没有人逼你治的。”

他的抽泣慢慢的了,逐渐逐渐的熄了。

“哈哈哈!”一个和尚,忽然出现在房间内,身披缁衣,声若洪钟,头的几个香疤因为我的这个角度看的分外明显。不过,他是怎么进来的?

侍卫们被这个和尚的举动弄的高度紧张,立刻挡在了姐夫面前,袖中里隐藏的匕首有的立刻出了鞘。但是,他轻轻松松的走到“我”的面前,没有一的阻碍,那些路上的侍卫仿佛是一颗尘土。被他一弹,松软的瘫在地。屋内的郎中们躲在椅子后,无论是妩媚的妇人和广袖长巾的“高士”,只有那个男孩还在睁大着眼睛看着。姐姐盯着姐夫,无论姐夫在什么位置,她都处在姐夫的前方。

他径直的走在床上的我面前,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嘴中喃喃道:“相之女,王之妇,帝之母,此女之命真是贵不可言,死了未免会动摇天下之根基。”声音极细,有如蚊讷。

姐夫看着那几个侍卫,指着他们,“你们,还不快去······”半响,终究是没有出什么。只是好看的眉毛就成了一团。

那个和尚把一个香囊放在那个床边,刺激的香让满室的人顿时同时打了一个喷嚏!我浑身像是被什么揪住一样,一种力量把我使劲想床上那具躯壳拉去。

通过一条长长的通道,我觉得好重,好热。

一种从未有过的燥热感从口腔升起,干,没有一水的滋润。

热,一风都没有的密闭。是什么?

我抬起手,想躲开这样的藩篱。使劲一推。

“阿檀!”

先是看到放大了无数的净化无垠的黑琉璃一般的眼珠在我眼前定格,而后,我的眼前一黑,又陷入了静夜一样的暗。“姐夫,你在哪里?”我的手被一个温热细软的东西攥住,“阿檀,你总算醒了,你怎么样?”姐姐焦急的声音带着惊喜惊喜,步摇叮当作响,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嘶哑。我下意识摸摸枕边,并没有什么香囊。

“香囊呢?”我开口问道。

他们面面相觑,姐姐蹙了一下眉,开口道,“待你醒后,那和尚就,‘这样的返魂香不能这样留着’就拿走了。”我听到有人给我倒了水,之后她又开口问道“阿檀,你怎么知道的?”

我极力想接过那杯水,“姐姐,谢谢你给我倒水。”着,一边摸着一边伸出手去,“我,我怎么看不到?我怎么只看得到一团黑?姐姐,你在哪里?”只听“啪”的一声,被子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我只觉得手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每一根手指修长,“是我。”清凌凌的声音在我耳边有力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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