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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暖玉楼

“可怜人病里残chun,花又纷纷,雨又纷纷。吞噬小说 www.tsxsw.com罗帕啼痕,泪又新新,恨又新新。宝髻松风残楚云,玉肌消香褪湘裙。人又昏昏,天又昏昏,灯又昏昏,月又昏昏。

被东风老尽天台,雨过园林,雾锁楼台。两叶愁眉,两行愁泪,两地愁怀,刘郎去也来也那不来,桃花谢也开时节还开。早是难睚,恨杀无情,杜宇声哀。”

丝桐慢理,云板轻敲。低回婉转的琴曲和呜咽凄绝的箫声,伴着如泣如诉的轻歌,从临清洲东城大运河边的暖玉楼中流荡出来,散入烟封雾锁的茫茫夜空。时已近三更,倦鸟入林,铜壶滴漏,临清人早已枕着运河云浪酣然入梦。阵阵秋风裹着萧萧黄叶轻拂而过,使得这怨女哀歌越发显得悲凉。

这曲《双调》折桂令,乃是前朝西域人兰楚芳所作。兰楚芳虽是一介武夫,但他丰神英秀,才思敏捷,于金戈铁马之中,又最喜舞文弄墨,填词作曲,素以风龘流客自居。他平生所作词曲。多写chun闺情怨、离人思愁,且辞采质朴,曲意缠龘绵。每有惊人之句,多流传于勾栏之间,为青龘楼歌ji传唱。

此时前朝已灭有百八十年了,一代才人兰楚芳早已作古,在这秋风萧索的运河之夜,演唱他遗曲之人,正是名噪山东的临清名ji夏紫嫣。

夏紫嫣年方双十,人品俊秀,体态婀娜,貌美胜过古人貂蝉、西施。传说她原是宦门闺秀,其父携家眷回乡之时被山贼打劫,全家死于非命。那山贼见她花容月貌,便把她卖到临清洲采chun坊天香院为ji。

这夏紫嫣不但娇美如花,而且天资聪慧,芳心灵秀。她自幼长于宦门,随乃父习得满腹才学技艺,诗书礼乐诵背如流,琴棋书画无不jing通,特别是天生一副歌喉,唱起曲儿来似柳浪莺啼,柔媚甜润,闻者无不心醉神驰,是以名冠花都。只是她却与那寻常**歌ji不同,只卖唱不卖身。她平素结交的都是些文雅之士,而那些胸无点墨的富商豪贾和浮浪子弟们,却是拒而不见。然而,今夜里来听她抚琴唱曲之人,却都是些粗俗不堪的江湖豪客。

暖玉楼二楼花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灯影中,几十个坦胸露背的粗豪大汉,每人怀中揽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儿,分了两拨,围桌而坐。桌上,杯盘狼藉,汤水横流。这两伙汉子一边狂吃滥饮,一边与娇娃调龘情取乐,而那些ji儿们则人人搔首弄姿,秋波漾媚,曲意逢迎。阵阵粗野的叫骂声混合着yin龘声浪笑,响彻夜空。

花厅东南方的酒桌正席上,坐着一个身穿酱紫sè花袍的青脸大汉,他身材粗壮,宽胸凸腹,一张疙里疙瘩的驴脸泛着青森森的油光。两条扫帚眉下,一对牛蛋眼凶芒四溢,看上去甚是威猛。他一手摇着柄绘有白骨骷髅的风龘流扇,一手捻着唇边短髭,不错眼珠的盯着唱曲的夏紫嫣。

这人便是临清洲内首屈一指的大帮派漕帮的帮主何大海。这何大海本是个粗鄙武夫,对于附庸风雅的玩意儿一向不感兴趣,却不知为何被这夏紫嫣迷得神魂颠倒,数月以来已经在这夏姑娘身上花费了上千两银子,却连一根手指也没碰她。甚至有些来暖玉楼找乐子piáo客稍微想要用强,都会被这位大帮主派来的手下丢河里喂鱼,时间一久,也就没人敢来找这夏紫嫣的麻烦了。

花厅一角,夏紫嫣端坐在琴凳上,面前摆着一张紫檀木琴几,几上置一架凤尾琴。她双手轻抚慢拢,琴声便似涧底鸣泉,玉喉飘拨。在他身后,几个同院的姐妹凝身而立,或品箫吹笛,或摇铃张弦,为夏紫嫣的琴声伴奏。只是她们一个个神情紧张,眼中含着怯意。

“煞风景!大煞风景!这么好的曲子,全给败坏了!”坐在角落的王赤霄皱着眉头,低声骂了一句。他在临清洲呆的时间不长,并不清楚这些人可是这临清洲的地头蛇。

他身后的管不着提着箱子,小声道:“少爷,这些老粗那里懂得欣赏美人歌喉,自然会坏了少爷的兴致。不若单独包了那夏姑娘,让她今夜单独为少爷唱曲儿。而且,虽说这位夏姑娘虽说卖唱不卖身,但那也是出的价钱不够,价钱够了,自然是卖身又卖唱。少爷若是想一亲芳泽,赤兔这就去找那老龘鸨安排。”

王赤霄低头想了一下,咬牙道:“不必,我们从家里带出来的盘缠又不多,要是都花在这女人身上,咱们以后喝西北风去啊!”

管不着连忙道:“少爷英明啊,这个ji儿虽说唱的一副好调子,但是这相貌也并非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不过是稍微有些俊俏而已,在省城府城的青龘楼里也未必排的上号……”

王赤霄抿了抿嘴,神sè颇为不甘,但却点头称是,不再言语了。管不着看看也不接着说了,这位少庄主又已经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姑娘看了。

那夏紫嫣姑娘今夜只穿了一身青sè衣裤,外罩素白罗衫。头上如墨青丝在脑后随意一挽,只在鬓旁斜插了一朵白sè小花。一张鹅蛋形的俏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洁白透明,嫩如凝脂。她虽然未施粉黛,但在周围一群浓妆艳抹的粉头之中,显得更加冰清玉洁,卓尔不群。

一曲《双调》折桂令唱罢,夏紫嫣似乎想起自己的身世和她那不幸遭遇,面现悲凉之sè,十根水晶也似的玉指在琴丝上微微一抖,琴曲陡变。她抬头轻舒了一口气,又和着琴韵唱道:

“奴本是明珠擎掌,怎生得流落平康。对人前乔做娇模样,背地里泪千行。三chun南国怜飘荡,一事东风没主张,添悲怆。哪里有明珠十斛,来赎云娘。”

歌声发自心底,唱到伤心处,夏紫嫣似是柔肠寸断,禁不住珠泪如泉,挂满两腮。

忽然,砰的一声暴响从西南角传来,却是一个面相凶恶的黑脸汉子,他猛的伸掌往桌子上一拍,恶狠狠的吼道:“别唱了!”

琴曲声戛然而止。那些狂呼乱叫的汉子和yin龘声浪气的ji儿们,也停住了调龘情戏闹,人人转过头来,不明所以的呆望着那黑脸大汉。

那大汉脸沉似铁,眼中凶光紧闪,不住的嘿嘿冷笑。

天香院的鸨儿娘孙妈妈愣了一下,随即踩着莲花步儿,扭着水蛇腰儿,款款走上前来,闪着一对花眼,嘻笑着说道:“哟,吴大爷,您老这是唱的哪一出呀?是谁惹您不痛快了?咱们姑娘水葱也似的人儿,生来胆子小,见不得爷儿们家凶巴巴的模样。您老打雷似的一吼,看把姑娘们都吓坏了。”

黑脸大汉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鸨儿娘,大爷我花钱找的是乐子,这小婊龘子唱的是什么鬼调调,哼哼唧唧惹我心烦,你快叫她换个顺耳的曲儿,唱给老子听听。”

这黑脸大汉一开口,他周围的那伙粗豪汉子也都随声附和道:

“对,这姐儿唱的曲儿不够味,我们听了不上劲儿!”

“喂,掉个粉曲儿叫我们听听。”

“哈哈,唱一段十八摸!”

“嘻嘻,哈……”

夏紫嫣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吓得她粉颈低垂,芳心乱跳,泪珠儿顺着两腮,扑簌簌滚将下来。

孙妈妈忙劝夏紫嫣道:“乖孩儿,你唱的曲儿不合大爷们意,快换一个好听的给大爷们听吧。”

夏紫嫣低声道:“妈妈,那种粗俗的曲儿,孩儿我不会唱呀。”

“呸!”那黑脸大汉狠狠啐了一口道,“臭**,你装什么假正经?你吃的是卖唱饭,大爷我花钱听曲儿,我叫你唱什么,你就得唱什么,别不识抬举!”

孙妈妈道:“吴大爷,您老别生气呀。您想听的那种曲儿,我们姑娘确实不会唱。”

“哼哼,不唱也行,那就过来叫大爷我亲个嘴儿,我今天就饶过她。”

汉子们起哄道:

“好呀,亲个嘴儿叫咱瞧瞧!”

“吴大哥,来个带响儿的!”

“nǎinǎi的,不让亲嘴儿,摸下nǎi儿也够味儿!”

孙妈妈忙陪笑道:“各位大爷,那可使不得。夏姑娘从来是卖唱不卖身的呀。”

“没人信你的鬼话!这小婊龘子每ri里和那些小白脸儿厮混,瓜儿能不破么?老子今天定要瞧瞧,她到底是不是黄花女儿身!”黑脸大汉说罢,站起身来,晃着膀子朝夏紫嫣走了过来。

孙妈妈此刻才明白,今天夜里,这姓吴的是故意找茬儿,要羞辱夏紫嫣。孙妈妈连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东南方向的漕帮帮主何大海。却不知为何,往ri里把夏紫嫣视为禁脔的大帮主到现在也没个反应,仍是颇为悠闲的喝茶。只见他一杯茶喝完,站起身向那黑脸汉子拱手道:“在下就不打搅吴兄雅兴了,告辞了。”那黑脸大汉也拱手回道:“何兄慢走,家兄新官上任,以后还需何兄多多照顾。”

“好说好说。”当下何大海就带着手下离开。

等到何大海的人都走光了以后,那黑脸大汉继续朝着那夏紫嫣走去。

夏紫嫣见那黑脸大汉瞪着两只凶眼朝自己走过来,顿时吓得花容失sè,拉住孙妈妈颤声哀求道:“妈妈……妈妈,快……救我……”

孙妈妈也一时没了主意,急的伸手拦住那黑脸大汉,连声说道:“吴大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

黑脸大汉冷笑一声,道:“小白脸儿们使得,我就使不得么?莫非你们嫌大爷我脸儿黑?告诉你,大爷我脸儿虽不中看,可老子的金枪比那些小白脸的银样蜡枪头好使唤多了,保管叫这小**满意。”

粗豪汉子们哄然大笑起来。

夏紫嫣又羞又怕,双手掩面,yu逃无路,yu躲无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孙妈妈急得不知该如何应对,陪着笑脸儿说道:“吴大爷,您老先消消气,姑娘没伺候好您,我叫他再换个曲儿给您听就是了。”

“不行!”黑脸大汉吧大脑袋一拨浪,蛮横的说道:“曲儿我早就听够了,今夜,我定要瞧瞧这小婊龘子话儿究竟开没开。”

“可是……吴大爷,您老只是花的陪客唱曲儿的钱。”孙妈妈料知今夜这场祸是躲不过去了,便狠了狠心道。

“哈……”黑脸大汉纵声狂笑起来,笑罢说道,“怎么,你怕大爷我没钱么?”

孙妈妈道:“吴大爷当然出得起钱。不过,夏姑娘是我们天香院的一颗明珠,又是黄花女儿身,多少爷儿们yu出大价钱想梳弄她,我都没答应。吴大爷想piáo夏姑娘,老婆子不敢不从,只是这价钱上要公道些,不然,我这小买卖可就蚀了本儿了。”

“好!”黑脸大汉双手一拍道,“吴大爷做买卖最讲公道,梳弄这姐儿要多少银子,你开个价儿吧。”

“这……”事情变化得太突然,孙妈妈毫无准备,一时间竟不知该要多少钱才好。

黑脸大汉并非想要玩弄夏紫嫣,初时只是要看一看那漕帮帮主何大海是否服软。之后那夏紫嫣百般不从,则让他心中大怒,想要戏耍羞辱于她。这时见老龘鸨儿迟疑,转了转眼珠儿,对孙妈妈说道:“鸨儿娘,既然你开不出价儿来,我们便来赌一赌好不好?”

孙妈妈一愣,不明所以地问:“赌?怎么个赌法?”

黑脸大汉道:“我们以这姐儿为彩头,吴大爷我来坐庄,在座的各位爷儿们,不论老少都来押一押。不管是谁,只要出的价钱高,又能当场拿出银子来,今夜这姐儿就归谁。”

汉子们跃跃yu试,同声称赞:“妙啊!吴大哥,我们也来凑个兴!”

黑脸大汉转身又问孙妈妈道:“鸨儿娘,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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