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承淮看了眼门外，对身后的小李子道：“你悄悄去月儿那里一趟，告诉她这几日尽量少出门。”

小李子一听，立刻不满道：“皇上，上官明月这样待您，您又何必……”

“行了，去吧，这是命令。”荀承淮也知道现在的自己表现得一点也不想他自己，但是没办法，就算再如何生苏盼月的气，他也始终做不到伤害她。

听到小李子传话，苏盼月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问完之后，苏盼月突然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了，因为她从小李子的眼神里看到了不满和指责，她也在瞬间明白了荀承淮不让她出门的用意。

果然，小李子十分不高兴地说道：“你以为皇上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是不知道你同皇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根本不值得皇上为你做这么多，你配不上皇上。”

小李子是替自家主子感到不平的，事到如今了，他家主子还在想着维护苏盼月，但苏盼月却表现得好像完全不在意荀承淮的心意一般。

小李子会生气是苏盼月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对于他此刻的斥责她也并不感到意外，只是问道：“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你做了那样的事，朝臣们必然不会放过你，但皇上却一意孤行要护着你，现在……那些大臣们都跪在殿门口，求皇上废了你。”

“那皇上是什么态度？”

“还能是什么态度？因为担心你会被那些朝臣看见而对你不利，皇上特意吩咐奴才过来传话，你难道还看不出皇上对你的态度？”小李子不满地反问。

“是吗……”苏盼月若有所思道。

“是吗？”小李子实在看不过苏盼月的态度，不由道，“你的反应就只是这样吗？你没有什么话想要对皇上说的吗？”

“那你又希望我对承淮说什么呢？说我很感激他，我很感动，还是说我喜欢他，会一辈子陪在他身边？如果这些话不是真心的，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你……”

“小李子，我知道你对我诸多不满，但……”苏盼月打断了小李子的话，道，“有些事情不是对错就能够说得清楚的。承淮对我的好，我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但是……很抱歉，我也有我自己的立场。我只能说，就算他将来要恨我、要找我报仇，我也无所谓，从一开始我跟他就注定了会是仇人。”

“什么‘仇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刚刚的那一番话，你可以转达给承淮，也可以什么都不说，我并不在乎。如果承淮想要一个理由，在事情结束之后，我愿意给他一个解释。”

小李子探究地看着苏盼月，似乎想从苏盼月的神情里看出什么端倪，但苏盼月却下了逐客令，“好了，承淮的话，我已经收到了，我会听他的吩咐，尽量少出门，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虽说小李子还想仔细问问方才苏盼月所说的“仇人”是怎么一回事，但见苏盼月态度坚决丝毫没有想要继续谈下去的打算他也只好作罢，不情不愿但最终还是朝苏盼月行了个礼，之后才退下。

见小李子回来复命，荀承淮立刻问道：“怎么样，月儿她有说什么吗？”

“娘娘说，她知道了，她会按照皇上您的吩咐尽量不出门。”小李子回复道。

“那她还有没有说别的？”

小李子摇摇头，但眼神里却有些犹豫，他在想要不要将方才苏盼月告诉他的那些话说给荀承淮听。

荀承淮自然没有错漏小李子的犹豫之色，于是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其实，淑贵妃娘娘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她对奴才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她对奴才说，说……她与皇上您注定是‘仇人’。奴才有些不解，不明白淑贵妃娘娘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她还说，若是皇上需要一个答案，在事情结束之后，她会给您一个解释。”

荀承淮听着不由一阵恍惚，“仇人吗……”

虽然苏盼月说的是事实，但……

“皇上，究竟淑贵妃娘娘为什么要这样说？您和娘娘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如真是误会便就好了……”荀承淮喃喃道。

小李子一愣，“皇上，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荀承淮挥挥手，“退下吧。”

对于苏盼月所说的“仇人”，荀承淮没有什么好辩驳的，因为这都是事实。只是，现在的荀承淮依旧以为苏盼月口中所说的“仇人”仅仅只是针对他当年下令将北辰王府灭门一事，却不知苏盼月所说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仇人”还包含了他杀她父母之仇。

直到半年后，异军突起，一支自称前太子遗留势力的队伍打着“讨伐昏君”的口号发起了叛变，并迅速占领了京都城郊，直逼皇宫，而这支军队的领头人赫然是原本应早已死去的北辰王——元业辰。

直到这个时候，荀承淮联想起种种才察觉到苏盼月身份有异。

“坐。”对于荀承淮今晚的到来，苏盼月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甚至还早已备好了饭菜。

“你知道我要来？”荀承淮问，语中带着些许意外，毕竟这半年来其实他来见她的次数并不多。

苏盼月摇摇头，“只是猜想到你近日可能会过来而已，所以每晚都有准备饭菜。”

若是以往，听到这样的话，荀承淮定然会倍受感动，甚至会想苏盼月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原谅了自己、接受了自己，但时至今日，他已经不会再有这样的妄想了，只是平淡地问道：“这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

“大概能够猜到一些吧。”苏盼月说着，向荀承淮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坐下吃饭。

荀承淮倒也没有拒绝，顺从地坐到苏盼月的身边，而后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告诉我实情？”

“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实情？”苏盼月问。

“关于你的身份和你的目的。”

“这些事情，你不是早已知晓了吗？”

“我想听你亲口说。”荀承淮坚持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执着什么，但事情就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样，我的确是他们的女儿，是被你杀害的前太子和前太子妃唯一的女儿。至于业辰，我也一早就已经知道了他并没有在那场灾难中死去。至于我的目的……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并不想再继续找你报仇，这句话并没有撒谎，所以我做这些事情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报仇，只是为了帮助我所重视的人。”

“你……竟是他们的遗孤……”虽然已经猜到了这样的事实，但亲耳从苏盼月口中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荀承淮还是感受到了不少的冲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是苏盼月的杀父仇人。

沉吟了半响，荀承淮终于喃喃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但却一直问不出口的话：“你恨我吗？”

“曾经恨过，在得知是你杀害了业辰和天昊的时候。但后来我知道业辰跟天昊并没有死之后，慢慢的，也就不那么恨了。”

“那……杀父弑母之仇呢？”荀承淮问。

苏盼月摇摇头，“老实说，在最初得知自己身份的时候，我更多的感想并非是仇恨而是不真实。我对自己的父母并没有任何记忆，所以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虽然知道当今圣上就是害得我失去父亲和母亲的仇人，我却没有多少恨意，因为不知道从何恨起。”

“你……难道就从未想要要替自己父母报仇，夺取原本属于你的江山吗？”

“我还记得，我曾经跟业辰说过，说不管你曾经对我的父母做过什么，至少，我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太平盛世，虽然你用了卑劣的手段，可是却不能否认你的确是一个好皇上。如果我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就擅自向你复仇，最终却搅得天下大乱，这样究竟有什么意义？”

居然……荀承淮霎那间愣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他没有想过眼前这名女子竟有着如此伟大的胸襟，竟然可以为了天下安定而放下杀父弑母之仇。

看着荀承淮惊异的神色，苏盼月便知道他误会了，于是笑着解释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私又懦弱，我没有办法为了从未见过面的父母而让自己背负起杀君复国这么大的责任。若我果真有那么大的胸襟，此刻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与你交谈了，毕竟我最初进宫的目的是为了替业辰和天昊报仇。你看，我就是这样自私，对于自己在意的人，我可以背上遭天下人唾弃的骂名而潜入进来杀你，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哪怕是自己的生身父母，我也不愿意为了他们之仇而陷自己于危难。”

荀承淮听着却突然笑了起来，“你会这样说，是因为朕让你失望了吧，朕作为皇上让你失望了吧？”

苏盼月一愣，没有答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