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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绝壁、冰泉(1)

镖客

作者:魔风

第一章:绝壁、冰泉

晚霞是绚丽的。

有晚霞的日子,晚霞总会在这里消散。

这里便是落霞镇。

落霞镇并没有绚丽之处。

它坐落在穷山恶水之地,放眼望去,尽是萧条破败景色。

茶楼、酒肆、客栈、商铺各两家,任谁进了其中一家便会后悔没有去另一家。

镖局一间,里外两进,布置为前厅后宅。

无论厅宅,均是缺砖少瓦,窗破门损。

唯一的好处是透得风雨。

地面上铺就的青石该是镖局中最为华丽的装饰了,所以镖头剑大麻子每日清晨都要将它擦扫一通。

剑大麻子既是镖头也是总镖头,总理镖局内一切大小事物。

落霞镇没人知晓他的真实姓名,便索性将他斜插在身上的这把破剑以及脸上那无数的麻点儿当作了称呼,久而久之,“剑大麻子”变成了他的名字。

镖局内还有一男一女两位镖师,一男一女两位趟子手,共两人。

镖师便是趟子手,趟子手便是镖师。

男的名叫破七。

因为他的长衫上补有七个补丁。

女的叫脏三。

剑大麻子与破七一致认为镖局中数她最为邋遢,所以便这样来称呼她。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但脏三对这个称呼竟也可以坦然接受。

日落西山,脏三不再那么坦然。

她用黑漆漆的手指抹了抹鼻子,再按了按咕咕叫的肚子,斜着眼睛看向了剑大麻子,“总镖头?是不是该吃饭了?”

“饭有。”

剑大麻子慢腾腾的端出了一盘青菜。

脏三叫道:“这不是我的‘饭’!”

破七正缝补着自己长衫上的补丁,闻声抬头,苦着脸道:“也不是我的。”

剑大麻子只吃菜,青菜。

他在镖局后院开有一块菜地。

现在正值盛夏,随时都有新鲜的蔬菜可以食用。

破七不吃菜,只吃鸡,不多不少,一顿一只,最好是那种又肥又大的老母鸡。

脏三不吃菜,也不吃鸡,只吃酒。

只要有酒摆在她眼前,她宁可不眠不休,总是要把酒吃得干净才肯作罢。

剑大麻子是镖头,总镖头,可他供不起破七要吃的鸡,更供不起脏三要吃的酒。

整个夏天,镖局仅出过一趟镖。

那是为王员外向临镇的准亲家押送财礼。

镖局倾巢而动,得到了五十个铜板。

此刻,剑大麻子慢条斯理的咀嚼着嘴里的菜叶,一字一句的道:“没有鸡……也没有酒……”

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没有鸡,可破七有,而且还是一只又肥又大的老母鸡,珍品中的珍品。

他也没有酒,可脏三有,而且还是一坛好酒,封泥刚刚拍开,酒香便已经弥漫了整间屋子。

但他不仅没有因为两位镖师可以享用这顿“饭”而高兴,反而皱着眉头叹息起来,并提醒道:“这可是你们仅存的珍藏,今天吃光了,明天可就没有了。”

破七与脏三瞪了他一眼,齐声道:“若是顾着明天,今天可就没得吃了。”

剑大麻子苦笑,“你们不该走镖,应该去当杀手,只有杀手才要过有今天没明日的日子!”

破七叹道:“上错了船!”

脏三叹道:“跟错了人!”

院外有人苍声叹道:“这也能算是一间镖局?”

剑大麻子知道,大门门楣上的那块牌匾久经虫吃鼠咬,早已不堪入目。

破七知道,牌匾上的“安远镖局”四个字写得张牙舞爪,一样不堪入目。

但这不能怪他,虽然那四个字是他想出来的,取得是平安长远之意,可却是脏三硬逼着他写上去的。

脏三知道,牌匾再破也还存在,可大门却已经不复存在了。

因为她刚刚听到一声嘭响,所以猜想镖局的半扇大门一定安安稳稳的躺在了地上。

还有半扇大门,

却是早已经在月前便被王员外先行推掉了。

脏三道:“大门掉了。”

剑大麻子笑了,“生意来了!”

破七道:“不错!大门掉了便一定有生意上门。”

有王员外作为先例。

“有人吗?”来人问着。

剑大麻子刚想回答“有”,但话还未出口,来人已经到了厅门前,嘭嘭两声,厅门的两扇门板也躺在了地面上。

剑大麻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是来找镖师的,还是来找茬的?”

破七嘬着鸡骨,“我看他是专拆人家门板的!”

脏三抱着酒坛,捧着笑容,问:“老人家,有什么镖要保?”

来人是位老头,一身素白。

不仅是衣衫,或许是年岁大了,就连头发与胡须也都是雪白。

破七吐去了嘴里的鸡骨,道:“我说他怎么这么大火气,原来是家里死了人!”

长衫破,可他的嘴更破。

老头并未与他一般见识,只是道:“有镖,你们接不接?”

“接。”剑大麻子与脏三同声应了下来。

“不问问走的是什么镖?”

剑大麻子想也未想,“不用问,送上门的镖我们都接。”

老头点了点头,“那就好!”由袖中取出一件东西,甩手丢来。

嗵的一声,一块黄灿灿的金锭子落在了剑大麻子的盘子里,剑大麻子的眼珠子鼓了出来,险些也随同这锭金子掉到盘子里去。

他舔了舔嘴唇,问:“这金子要送到哪里去?您准备出多少保银?”

一锭黄金,足足有二十两,可以折合成一千两银子。

按规矩“安远镖局”可得五十两银子做保银。

五十两银子,重新盖一座“安远镖局”也绰绰有余。

破七的眼睛也在这锭金子上,呐呐的问:“送去哪儿?交给谁?”

“送给我就行了。”

声音怪怪的,是个女的。

是脏三在回话。

剑大麻子斥了一声:“别闹!”抬起头来,却是不见了那白衣老头。

脏三笑道:“人家已经走了。”

“走了?”剑大麻子用手指挠了挠脸上的麻点儿,“没有送货地点,也没有接货人,我们接得算是哪门子镖?”

脏三喝了一口酒,道:“金子在我们手里,不安心的应该是他。”

破七捧着一根鸡腿,点着头道:“是!就是!”

剑大麻子却不再吃菜,因为菜里有一锭金子。

他把盘子端起来,对着这锭金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

清早!

剑大麻子似乎已经将那锭金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照例把镖局的青石地面擦扫一遍,而后去了后院,浇灌他的菜地。

后院左右两侧的厢房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开,脏三与破七站在了各自的房门前,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脏三又再打了个酒嗝,喷香的酒气令她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破七用一根细木条抠了抠牙缝,咂了咂嘴,呸的一声,将一小块鸡骨头吐在了地上。

“早!”两人相互打着招呼,结伴向前厅行来。

厅内的桌子上放有剑大麻子的一盘青菜,破七的一只鸡,脏三的两坛子酒。

这是三人的早餐。

青菜是菜地里摘来的,肥得流油的老母鸡与纯香扑鼻的美酒是剑大麻子在酒肆中赊回来的。

桌子上的三样东西分别代表着镖局内这三个人不同的嗜好,正因为他们各有所爱,所以他们对别人的菜肴看也不屑看上一眼。

破七与脏三很是意外,瞪大的眼睛闪闪发光。

肥鸡与美酒不会让他们感到意外。

因为剑大麻子已经有了银子。

只要他怀里有银子,那他便绝对不会让他们饿肚子。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坐在桌子后面的这位年轻人。

年轻人吃了一口菜,咬了一口鸡,喝了一口酒。

破七与脏三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狠狠的咬他一口。

但他们只是慢慢的走上,缓缓的坐在了桌旁,一声不响的盯着他吃喝。

年轻人头也不抬,一心进食。

顷刻之间,桌上的青菜、肥鸡、两坛子酒已经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又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角上沾染的油污、酒渍,痛快的打了个饱嗝,而后看了看三人,微微一笑,道:“早!”

剑大麻子此刻已经浇完了菜地,正双眼发直,对着桌子上的空盘子发呆。

年轻人收起了手帕,再道:“有茶没有?”

三人齐齐摇头,同声回道:“没有!”

年轻人噢了一声,站起身,在厅内踱开了脚步。

他四下里指指点点,“上面少了几片瓦,漏雨!这里少了几块砖,窗纸也破了,漏风!还有你们这厅门……”

脏三叫了起来,“够了!”

年轻人一怔,收起了话语。

剑大麻子问:“你是谁?”

年轻人笑了笑,回道:“辜独!”

脏三道:“孤独不孤独是你的事,我们与你无亲无故,你总不能跑到我们镖局里来混吃混喝的吧?”

年轻人解释道:“我姓辜,辜负的辜。家父七十岁高龄之时才有了我这根独苗,所以取名一个“独”字。”

脏三挑了挑眉毛,问:“天下有姓辜的吗?”

破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剑大麻子没有计较这位年轻人的姓氏,只是问:“辜公子?你来‘安远镖局’有何贵干?”

脏三偷偷的握起了拳头,

如果这个辜独没有给出一个好的理由,她的拳头马上会对着他的脑袋砸过去。

破七苦着脸打量着桌子上这堆鸡骨头,还在心疼那只肥得流油的老母鸡。

辜独疑惑的看着剑大麻子,反问道:“难道辜某家中那位老门房没有把保金送过来吗?”

破七的目光马上由那堆鸡骨头上挪到了辜独的脸上,点头哈腰的道:“是那锭金子吧?那位老先生已经送过来了!”

辜独道:“那就好!我们上路吧?”

他说走便走,此刻已经抬腿走向了厅外。

“慢……慢!”剑大麻子叫住了他,瞥着他空空的双手,问:“你要我们保的镖在哪里?”

辜独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就是你们要保的镖!”

脏三问:“送你上路?”

辜独皱了皱眉,道:“姑娘!这话说得有些不吉利!”

破七一笑,道:“我们一起上路。”

呸呸呸……剑大麻子对着地面唾了一通,道:“更不吉利!”

吉利与不吉利是要货主说了算,现在“货物”要走,镖师与镖头也是没有办法,只得随他上路。

辜独上了马。

这是一匹精神抖擞的高头青花大马。

行出落霞镇十里,辜独终于发问:“你们三个怎么没有马骑?”

破七打起自己的小算盘,“公子要是看着我们赶路辛苦,可以买三匹马给我们骑,我们绝对不会介意的。”

辜独真就带着他们去了马市,破七急忙跑去与马贩子品马论价。

马没有买,因为辜独不是来买马的,他反而把自己马卖给了马贩子。

破七哭笑不得。

但行出百里之后,破七却笑了。

东风镇,夜里却在刮着西风。

镇子里的人知道这个规矩,所以给客栈起了“西风客栈”这样一个实至名归的名字。

破七之所以笑,是因为他的面前摆上了一只又肥又大的老母鸡。

这只母鸡绝对够大,破七现在才知道东风镇的母鸡要比落霞镇的母鸡大很多。

他恨不能立刻便要恳求剑大麻子把这间“西风客栈”兑下来,然后再把“安远镖局”搬到这里。

但他没敢开口,因为剑大麻子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似乎他面前的那盘青菜炒得并不怎么样。

脏三的脸色不是很难看,但也没有笑容。

虽然她正捧着一坛子好酒。

其实剑大麻子的那盘青菜并不难吃,这里厨子的手艺要比他的手艺好很多。

他脸色之所以难看是因为辜独。

这张桌子已经足够大,可辜独却偏偏要去坐别人的那张桌子。

不巧得很,那张桌子的主人偏偏又不喜欢与别人同桌进餐。

这张桌子的主人名叫沈百川,是沈家霸王刀的主人。

曾经也有人强要与他同桌,但不是被折断了手臂便是被折断了大腿,而后便再也无人敢去招惹他。

辜独刚刚坐定,掌柜的急忙跑了过来,陪着笑脸道:“这位小爷,您多见量,这张桌子被沈爷包下来了,您是不是换另一张?”

沈百川径自吃喝,看也不看辜独一眼。

辜独一笑,道:“掌柜的有所不知,我与这位沈爷是多年的交情,他是不会介意与我同桌的。”

掌柜的一愣,偷偷的扫了沈百川一眼。

沈百川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的摆了摆手,掌柜的咧着嘴道:“得嘞!”颠儿颠儿的退了下去。

剑大麻子的脸色更加难看,因为这沈百川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不仅不善良,简直可以说是恶贯满盈。

他曾经也走镖,可他却杀了货主,私吞了镖银,还把货主的女儿抢了去,做了自己的老婆。

辜独既然与这沈百川有着多年的交情,那他也绝非善类。

剑大麻子有些后悔,后悔接下了这趟镖。

脏三嘲笑了一声,似是在讽刺辜独竟然会有沈百川这样的朋友。

嘲笑过后,她的酒喝得更凶,每一口都要超过半斤。

破七知道不必为她担心,因为她的酒量可以夸作天下无敌,从来不曾醉酒。

但沈百川却在为辜独担心。

因为对面这位还算得上英俊的年轻人即将要丢掉一条胳膊。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手摸霸王刀,冷冷的问:“你想留下左臂还想留下右臂?”

辜独将一双胳膊伸出,平落在桌面上,微微一笑,道:“原本要左臂还是右臂都该由你,可现在你却先得去问问我那三位保镖!”

沈百川的手已经摸到了霸王刀,可脸却转向了剑大麻子,“你们是他的保镖?”

剑大麻子的脸色好了一些,点头承认:“不错!”

“你们是不是想会会沈某的霸王刀?”

剑大麻子转过身去,叹道:“我们是走镖的,总不能眼看着货主受人欺负吧?”

破七道:“也不能杀了货主,私吞镖银!”

脏三道:“更不能抢了人家的女儿做老婆!”

辜独嚷嚷道:“我没有女儿,而且你也不能娶老婆。”

脏三确实不能娶老婆,她只能嫁给别人当老婆。所以她气呼呼的瞪了辜独一眼,喝了一声:“闭嘴!”

沈百川更是火冒三丈,因为这三个人一唱一和,全是在揭他的短。

霸王刀已经出鞘,刀光冰冷骇人。

食客们顷刻之间逃了个干净。

辜独竟然也跟着食客们逃了出去,又扒着门板向内观望。

事情因他而起,他此刻却变成了看热闹的闲人。

脏三有气,又再咕咚咚灌下一大口酒。

剑大麻子无奈的站起了身来,迎着冰冷的霸王刀走去。

可他的剑还斜插在腰带上,不曾抽出。

沈百川没有要求他亮剑,即便他此刻想要撤出这柄破剑,沈百川也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这就是沈百川的为人。

不由分说,一刀劈下。

霸王刀砍在了脖颈外侧,入肉超过半尺。

但霸王刀已经不在沈百川手中,刀柄握在了剑大麻子手里。

刀身倒是镶嵌在沈百川的脖颈中。

辜独拍着手跳进了门来,欢笑道:“好啊!看你还不死?”

沈百川确实不能不死,当剑大麻子松开手,他携带着心爱的宝刀,径直扑倒了下去。

辜独重新打量着剑大麻子,问:“剑大哥?你怎么一下子便把他的刀夺了过来?又怎么一刀便把他砍死了?”

剑大麻子理也不理,返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享用起属于他的青菜。

破七得意的道:“怎么样?‘安远镖局’的总镖头可不是浪得虚名吧?”

辜独自然很是满意,赞道:“不错!不错!剑镖头的身手真是没得说!”

剑大麻子很快吃光了盘子里的青菜,高声道:“掌柜的?退房……清帐……”

房间还没有住,可他现在却要退房?

破七已经吃完了整只的肥鸡。

脏三也已经喝光了两个坛子里的曲酒。

二人整理好行囊,似乎只待掌柜的算过帐便要上路。

辜独却是不慌不忙,尤自坐在原本属于沈百川的那张桌子旁,品酒、试菜。

瑟瑟发抖的掌柜的由柜台下爬了出来,颤抖着声音道:“大爷……您……您可别连累了小店呀!”

命案发生在他的客栈里,说不连累也是白说。

剑大麻子平静的道:“这沈百川要劫我‘安远镖局’的镖,虽然我杀了他,可于理于法都是说得过去的。”

掌柜的连连点头,“是!是!这沈百川确实该杀!”

这倒是他的心里话,因为沈百川已经在他的客栈里白吃白喝了一整年,从他的利益着眼,他认为这个混蛋的确该杀。

剑大麻子道:“该杀不该杀用不着你来评论,算帐吧?”

掌柜的早已经把帐算妥,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道:“这位爷,三钱银子。”

剑大麻子掏出了身上唯一的金锭,丢在了柜台上。

掌柜的直了眼,结结巴巴的道:“这……这……小的……找不开……”

剑大麻子瞪起了眼睛,吼道:“找钱!剑大麻子可不赖人家饭钱。”

掌柜的苦着脸道:“这位爷,这是二十两一锭的金子,小的就是变卖了客栈也凑不齐银子把它找开!小的求求您了,饭钱您就别给了,这顿饭就当是小的请客,好不好?”

求人家不给饭钱的掌柜的,他或许是世间第一位。

“不好!”剑大麻子和辜独一起叫了起来。

剑大麻子愣了愣,看向辜独,“怎么?你想结帐?”

辜独点了点头,丢来一小块碎银子,笑道:“掌柜的,不用找了。”

掌柜的收下碎银,连连作揖,道:“谢这位小爷!”

却又轻声嘀咕:“正好是三钱银子,凭什么还要找给你?”

辜独“嗯?”了一声,问:“掌柜的?说什么呢?”仅听口气,已知他心中不悦。

掌柜的倒也圆滑,急忙解释:“小的是说……这沈百川已经被你们杀死……要是让沈家的人得到了风声,一定要来寻仇的。依小的看……各位还是早走为妙。”

剑大麻子道:“不错!若是他的家人赶来闹上一通……也确实麻烦!”对着破七和脏三招了招手,“我们走。”

三人已经走到门口,辜独还是不动,径自饮酒吃菜。

剑大麻子催了一声:“咱们走了?”

辜独晃了晃手中的竹筷,道:“不急!我还要等一位朋友。”

脏三叫道:“你还有朋友?”

她认为辜独要等的所谓“朋友”,应该还是象沈百川这样的人。

辜独道:“是!但不用等多久。”

前言未落,他竹筷一指,笑道:“呦?说到还就到了!”

顺着他的手指,一位有着几分姿色的少妇步入客栈。

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沈百川,苦涩的笑了笑,又走到辜独的桌前,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委身坐在了辜独的对面。

掌柜的认得这少妇,失声惊叫:“沈夫人?”

破七与脏三怔怔发呆。

剑大麻子的一张脸变了颜色。

他绝对没有想到,辜独要等的下一位客人竟然会是沈百川的老婆。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

沈夫人摸出一锭金子,交与辜独,道:“说好的四十两金子,这是尾数,您收好了。”

辜独掂了掂金锭,随手揣入怀中,笑道:“数目对了!”站起身,向着发呆的脏三走来。

沈夫人急忙站起身,追问道:“这位小爷?是谁杀死了百川?”

辜独指点着剑大麻子,“是他!他一刀便把你丈夫给砍死了!”

剑大麻子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却又没能说出口来。

破七与脏三看着辜独,满脸的疑惑。

沈夫人走上,对着剑大麻子盈盈拜下,啜泣道:“大侠为小女子报了血仇,小女子在这里给大侠叩头了!”

剑大麻子“噔噔噔”退后三步,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辜独上前,将沈夫人扶起,道:“夫人大仇得报,可喜可贺!我们……就此别过吧!”拍了拍破七、脏三,“我们可以上路了。”

沈夫人突然喝道:“来人?”

话音刚落,已经有四位壮汉窜入。

剑大麻子皱了皱眉头。

辜独却只是“呵呵”一笑,解释道:“不要怕!他们不是找你寻仇的,是进去抬尸体的!”又对着掌柜的招了招手,“也免得给掌柜的添麻烦不是?”

掌柜的满脸感激,“这位小爷想得真是周全!”

剑大麻子哼了一声,大步行出客栈。

除去这间客栈,百里之内再无别家。

四人只好露宿荒野。

辜独挖空心思想出了几个自以为很好笑的笑话,讲与三人听。

可三人并不理他,各自枕着包裹睡去。

天刚刚亮,一场急雨突降。

四人落荒而逃,来到一棵大树下避雨。

远处有位头戴斗篷,身穿蓑衣的农夫。

破七招呼道:“老乡?要不要一起避避雨?”

农夫不语,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辜独问:“你知道今天会下雨?”

农夫回道:“我不知道。”

辜独道:“那你又事先准备好了斗篷和蓑衣?”

农夫道:“未雨绸缪是我的本性。”

两相再无话语。

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刚刚还是乌云密布,此刻已是碧空万里。

农夫掀下斗篷,除去蓑衣。

破七双眼一亮。

因为他看到农夫的蓑衣之内藏着一把镰刀。

镰刀是农夫日常劳作用具,出现在农夫的手中一点也不奇怪。

但这位农夫很奇怪,此间没有劳作,可他的手中此刻却牢牢的握着那把镰刀。

他的镰刀也有不同,寻常的镰刀只是在里侧开刃,可这把镰刀却是开有双刃。

里外两侧均被开出锋刃的镰刀自然要引人注意。

破七突然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剑大麻子和脏三注意到他的异常,也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位农夫来。

辜独突然道:“这场雨耽误了吉时!”

农夫道:“我并没有错过约定的时间。”

辜独点头,“不错!你的确很守时!”

剑大麻子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地煞星谷储!

破七问:“你便是地煞星谷储?”

农夫道:“既然你们相约谷某前来,又何必多此一问?”

他真的便是谷储,曾经倍受江湖人所尊崇的西蜀大侠。

但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一位侠客,而是一名杀手;乔装易容,隐藏真身,靠杀人来维持生计。

原因在于他出卖了自己的良师益友,苏州城“神剑无敌”叶飞扬叶老剑客。

他曾经依靠叶老剑客传授的三招叶家剑法锄去众多武林败类,却又转过头来,用这三招剑法去对付叶老剑客本人。

虽然叶老剑客并不是死在他的剑下,可却是在他的偷袭之下受伤在先,随后又被来犯的十七位武林高手打成重伤,最终伤重不治,撒手西去。

叶老剑客至死也没能瞑目。

谷储便是他没能瞑目的原因之一。

据说谷储在偷袭苏州叶家中立有大功,主使之人赠送给他一套少林派的草镰镰谱作为奖赏。

但这套草镰镰谱的代价却着实太大,换去了他“西蜀大侠”的美名,令他成为了武林之中人人唾骂的卑劣小人。

现今,他只能靠这套镰谱以杀人为生。

他那张易了容脸什么表情也没有,喜怒哀乐似乎已经由他身上消失不见。

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变得麻木。

但他确实是在麻木的发问:“你想让我杀谁?”

辜独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

“好!”谷储伸出左手来,问:“银子呢?”

辜独掏出沈夫人交给他的那锭金子,抛了过去,“二十两金子。”

谷储将金锭接在手中,道:“够了!”镰刀一摆,转眼之间已经冲到辜独的身前。

辜独请人来杀自己?

剑大麻子无法理解,可他知道这个辜独很是麻烦。

谷储完全不在意雇主要杀的是什么人,即便现在要杀是雇主自己,他也毫不犹豫的冲了上来。

杀手也有杀手的规矩,他做杀手做得也很好,起码很守规矩。

破七却不能眼看着雇主被杀,因为辜独不仅是谷储的雇主,也是安远镖局的雇主。

二十两金子的保银,如果折镖,十倍返赔。

二百两金子,一万两银子,

安远镖局赔不起。

破七根本没有顾及自己的安危,或许他认为那一万两银子才是最为重要的。

所以他赤手空拳冲了上来,拦在了辜独身前,迎向了谷储的镰刀。

谷储手中的镰刀暴射着寒光,风驰电掣般攻出三十六路。

“老君封门”、“狂牛奔坡”、“猛虎攀山”、“野马踏川”……三十六路少林草镰镰法如同刚刚经过的那场暴风骤雨,带着呼啸之声将破七罩在镰刀之下。

谷储已经麻木,可他的武功并没有麻木。

他现在的武功至少要比当年偷袭叶老剑客时高出一倍。

但他的三十六路少林草镰镰法竟然没能伤到破七。

待他的三十六记杀着尽皆使毕,招式已经走老,破七终于出手。

破七手中的缝衣线勒住了他的喉咙,膝盖顶在他的后腰。

他先是拼命挣扎,而后瞪大了无神的眼睛,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有话想说。

可惜他的喉咙被勒,一丝声音也无法吐出。

终于,他眼中流淌出两行浊泪,被破七手中一根缝衣线勒死在辜独的眼前。

脏三喃喃着:“他也有泪?”

破七收回缝衣线,一脚蹬开谷储的尸体。

谷储跌出三尺,扑倒在淤泥之中,左手却还是紧紧的握着辜独抛给他的那锭金子。

辜独踮着脚跑上,掰开他的手,又将这锭金子拿了回来。

脏三站到辜独身前,两人迎面相对,距离不过一尺,

“你为什么要杀自己?”

“没有。”

“可你雇了他?”

“他并没有杀死我。”

剑大麻子道:“这样的玩笑并不好玩!”

辜独笑道:“二十两金子总不是好赚的,你们多少要冒些风险。”

破七已经张过了两次嘴,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可真是会做无本的买卖,先是拿了沈夫人二十两金子雇我们做保镖,又让我们替你杀了沈百川,你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做,却是白白赚到了二十两金子。”

辜独满脸的不高兴,道:“谁说我什么事情也没有做?我算计好沈夫人肯出钱请人杀他的丈夫,算好了你们会接镖,算好了你们能杀掉沈百川,所以这桩生意才能做成。”

破七嘟囔道:“你只是算计,又没有动手。”

辜独更加不高兴,“你去找个女人,说你能为她杀了她的丈夫,并谈妥四十两黄金的价钱,我替你去杀了她的丈夫,好不好?”

放眼天下,或许只有沈夫人才肯出钱请人去杀她的丈夫。

要破七去找第二位,破七找不出来。

所以破七只是努了努嘴,没有再言语。

剑大麻子问道:“这个谷储呢?你为什么要杀他?”

辜独摇了摇头,“不是我要杀他,而是他要杀我!”

剑大麻子眨了眨眼睛,“好!好!那他为什么要杀你?”

辜独笑道:“因为我给了他金子,请他来杀我。”

剑大麻子用手指不停的挠着脸上的麻子,似乎被他的话绕了进去,不知道再该问些什么。

辜独却已经径自走开,边走边道:“谷储做杀手还是满守规矩的,要他杀谁他便杀谁,一句废话也没有!”

说得是谷储,又似乎是在埋怨剑大麻子多嘴。

脏三冷冷的道:“既然他那么守规矩,你何不请他自己杀自己,也省得麻烦破七。”

辜独想了想,点头道:“不错!不错!你似乎比我还要聪明一些。”

聪明的人往往不会承认自己聪明,笨蛋却会因为别人夸赞一声“聪明”而得意忘形。

脏三不是笨蛋,她只是一个好酒的酒鬼。

但她现在却与三个笨蛋站在了一起。

这儿有位上了年纪的老酒翁,酒摊摆在路边,三个笨蛋正在摊子旁饮酒。

酒气四溢的诱惑是脏三无法抵御的,所以她跑来了酒摊,沽了两大碗酒。

天很热,时令正是三伏的末伏。

老酒翁的额头上已经有汗,来不及擦拭的汗滴滴答滴答的溅落在正在打酒在这个酒缸之中。

脏三筋了筋鼻子,脏兮兮的手指指向了另外一缸酒,道:“那缸酒已经被你弄脏了,打这一缸的酒来喝。”

老酒翁自知是汗滴弄脏了酒,急忙赔不是:“对不住!小老儿再为姑娘换过两碗。”端起两个酒碗,准备将这两碗酒倒掉。

同时有六只手按住了两个酒碗,三个声音齐道:“好端端的酒,倒掉了岂不可惜?”

三个笨蛋中的两位抢去了酒碗,咕咚咚喝了个底朝天。

没有喝酒的笨蛋讲起了价钱,“这两碗酒是你打算倒掉的,可不能算在我们的酒钱上。”

老酒翁连连答应:“不能!不能!”

脏三开始重新打量这三个笨蛋。

他们知道占老酒郎的便宜,或许还不是太笨。

但她跑来酒摊之前明明听剑大麻子说:“这三个笨蛋怎么会在这里?”

剑大麻子没有错,

这三个人乃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笨蛋,钟离三兄弟。

河南的钟离世家乃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但他们却并不是出自钟离世家。除去姓氏,他们与钟离世家扯不上一点关系,可他们的武功却绝对不会逊色于钟离世家任何一位同辈中人。

然而他们确实又是真真正正的笨蛋,出道至今,他们曾经做过十九桩买卖,却是没有一桩能够做成。

辜独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

或许是在笑脏三,因为邋遢的她竟然会在意老酒郎的酒干净与否。

钟离三兄弟的脸上也露出了古怪的笑,他们丢掉了手中的酒碗,拦在了辜独的身前,齐声问:“听说你身上带有一块名贵的玉佩?何不拿出来看看?”

辜独笑着道:“好!”

伸手在怀中掏出一块墨绿色的玉佩来。

玉佩的形状象是一只鸟,

漂亮的鸟。

钟离三兄弟的脸上全是一副垂涎欲滴的贪婪状,问:“这是一� �凤凰吧?”

他们的眼力还不错,这块玉确实被雕作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

辜独却连连摇头,“这不是凤凰!是凰!”

钟离三兄弟齐声叫了起来:“凰?凰是什么东西?”

辜独耐着性子为他们解释:“凤凰是一种代表着吉祥的鸟,雄鸟称之为凤,雌鸟称之为凰。这玉佩原本是一对,还有一块,那一块雕得是凤!”

“那一块呢?”

“在我未婚妻的手里。”

“先把这块给我们弟兄吧?”钟离三兄弟一齐伸出了手来。

辜独叹气。

钟离三兄弟道:“不用叹气!即使你不将这块玉佩交给我们,你自己也保不住它!”

剑大麻子也在叹气,因为他知道麻烦又来了。

破七陪同着叹气,因为仅凭剑大麻子一人未必能是钟离三兄弟的对手。

钟离三兄弟已经伸手来抢辜独手中的玉佩,辜独既没有缩手,也没有躲避,因为剑大麻子已经抽出腰间的破剑,一剑挥来。

剑紧贴着辜独的指尖扫过,辜独的眼睛眨都没眨。

剑大麻子觉得很意外。

破七也觉得很意外,因为钟离三兄弟不进反退,已经飞快的退在了三丈开外。

但他们并不是逃跑,而是在呼喝着划拳,似乎打算以划拳来决定出要由谁来对付剑大麻子。

脏三更觉得意外,因为他看到辜独竟然亲自出手来对付这钟离三兄弟。

辜独飞快的击出了三拳。

这三拳在拳路上看不出多少变化,可钟离三兄弟竟然躲避不开。

三人鼻梁中拳。

鼻梁自然脆弱,中拳的钟离三兄弟顿时泪流满面,一双双大手捂住鼻梁,原地跳跃,嗷嗷乱叫。

剑大麻子早已看出辜独身怀武功,却没有想到他的武功竟会如此之高。

辜独板起脸,眼光中透射出霸气,高声吼道:“你们这三个狗崽子,如果让晏小山知道你们几个竟敢对本少爷无礼,看他不打断你们的狗腿才怪。”

剑大麻子将手中的破剑插回了剑鞘。

破七的手指轻轻一拨,藏在掌心中的两柄飞刀悄然射回到衣袖之内。

辜独只说了一句话。

但他们却已经知道再不必与钟离三兄弟动手了。

因为辜独提到了晏小山。

钢铁罗汉晏小山!

江湖中可称为大老的人物并不是很多,但晏小山绝对可以算做是其中之一。

晏小山出道近四十年。

四十年来,黑白两道都要让他三分。

若说侠义,西蜀大侠谷储出卖叶老剑客之前,侠名已经够响亮了,但晏小山的侠名较他却要响亮得多。

若说邪恶,整个江湖应该首推邪神,可与他相比,或许就连邪神胡栓也要自叹不如。

江湖中人谈论起晏小山是要道一声罗汉爷的,敢直呼其大名的人并不多。

辜独的年纪还不足二十,可他竟然敢直呼钢铁罗汉的大名。

钟离三兄弟擦了擦痛出的眼泪,问:“小子?你与家师有什么渊源?”

钟离三兄弟竟然是钢铁罗汉的弟子?

江湖上少有人知。

剑大麻子也不知道。

他暗暗庆幸,如果刚才卤莽出手,后果一定很严重。

钟离三兄弟或许连他们师父武功的十分之一也及不上,可晏小山出了名的护私,谁要是胆敢欺辱他的弟子,他肯定要跳出来。

要剑大麻子、破七、脏三联手去对付晏小山,他们九成九要落败。

败在晏小山手下没有活人,只有死尸。

辜独没有让剑大麻子他们与钟离三兄弟交手,或许正因为他了解晏小山的性情,所以他才将祸事拦在了自己身上。

招惹晏小山也未必便是祸事,有些人可以例外。

剑大麻子似乎已经猜到了辜独的身份。

果然,辜独道:“我叫辜独,家在杭州。”

杭州只有一家姓辜,那便是无敌神剑辜伸道辜老剑客。

神剑无敌叶飞扬叶老剑客的剑法放眼整个江湖已经难有敌手,但无敌神剑辜伸道辜老剑客的剑法较他却还要略胜一筹。

他们之间曾为争夺“神剑”之名有过十次比剑,结果叶飞扬败了十次。

辜老剑客的剑法或许并不比叶飞扬高出多少,但他每次都可以获胜,而且都是在第三百招时获取胜利。

辜伸道的武功长于剑,钢铁罗汉晏小山并不使剑,武功也绝不低于他。

但江湖中人都知道,晏小山绝对尊敬辜老剑客。

晏小山有一个长处。

他自幼丧失父母,由师父抚养成人,所以他对师长很是尊敬。

而辜伸道恰巧便是晏小山的师叔。

辜独之所以敢对钟离三兄弟动手,因为他是辜伸道的儿子,晏小山的师弟。

钟离三兄弟的脸上又再流出了泪水,这回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惧怕。

晏小山的脾气不是很好,每次他发起脾气来,手下弟子便要倒霉。

钟离三兄弟清楚的记得,二师兄的半边胳膊、三师兄的一条大腿便是在师父发脾气的时候给砍掉的。

辜独又再冷声呵斥:“既然知道怕了那还不滚?”

钟离三兄弟齐齐跪倒在地,哀求道:“辜师叔……我们不知道您老人家……”

辜独不耐烦的摆着手,“好了!好了!我不会去晏师兄那儿告你们的状便是了!”

有了这个答复,钟离三兄弟走得很快,转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比三兄弟走得更快的是那卖酒的老头,或许他害怕累及自身,所以早早便逃命去了。

两只大酒缸还放在路旁。

缸中的酒也在。

脏三的智慧绝对不逊色于钟离三兄弟,三兄弟尚且知道占那两碗烧酒的便宜,现在整缸的烧酒摆在眼前,她是绝对不会白白舍弃的。

一大缸酒少说也有五六百斤,看似弱不禁风的脏三竟然只用了一只手便将它抬了起来。

当然,她“拿”的是那缸干净的酒。

滴有卖酒老头汗滴的那缸酒她却是看也不屑看上一眼的。

世上捧着个大酒缸喝酒的人很是少见。

捧着个大酒缸喝酒的女人更是绝无仅有。

还好这里地处荒野,人迹罕至,否则脏三的举动定是要惊吓到路人的。

剑大麻子并不是一个严肃的人,但现在他的表情很严肃,问:“辜少侠?你是辜老剑客的儿子?”

辜独点了点头,“如假包换!”

破七一怔,呆呆的摆弄着手中的针线。

脏三的眼中似乎有泪光。

她剧烈的咳嗽着,似乎那泪水又是被酒气呛出来的。

剑大麻子再问:“既然你是辜老剑客的儿子,仅凭老剑客的侠名,有谁敢动你一根寒毛?你根本用不着我们为你做保镖。”

辜独将手中的玉佩提在眼前,道:“剑大哥有所不知!江湖中有人出价十万两白银来收这块玉佩,仅凭家父的名号……或许还不够!况且……家父已然过世了!”

“什么?”剑大麻子惊呼,“辜老剑客……”

辜独点了点头,道:“小弟此次便是回杭州奔丧的!”

脏三还在喝酒,又似乎已经醉酒,嘟囔道:“辜伸道今年已经八十有九,活了这么大岁数,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辜独竟然没有动怒,而且还随之附和:“不错!家父乃是寿终正寝,是喜丧,所以辜独的心中并不觉得难过。”

他确实没有难过的意思,但脏三却似乎在为这件事情而难过。

她连喝了几大口酒,泪水也夺眶而出。

辜独在笑,笑得很洒脱,可眼中也有泪光。

脏三现在有了足够的酒,这些酒足够她喝上三五个月。

破七终于知道天下没有喝不醉的人。

因为脏三每日都会醉倒在酒缸之旁。

但每日醒来,她又会捧着酒缸狂饮。

七天,辜独还没有走出一百里。

因为有个醉鬼成为了大家的累赘。

剑大麻子与破七似乎都想劝脏三节制一些,

但七天已过,二人却是连一句劝说的话语也没能说出口来。

终于有人来劝脏三,“女孩子不应该喝这么多酒!”

说话的是一个老道,身后还跟随着十二个年轻的道士。

脏三一口喝下了半斤烧酒,舌头一伸,再又吐出了八两,咯咯笑道:“臭道士!本姑娘的事情要你管吗?”

剑大麻子的手摸在了破剑的剑柄上,破七的手心中捏出了两把小飞刀。

道士冷笑着道:“贫道法号虚妄!人称……”

“银鞘无双剑!”醉醺醺的脏三已经替他把雅号道了出来。

虚妄的鹰眼之中寒光一现,恶狠狠的道:“既然知道贫道,你们几个后辈还不让开?”

辜独在叹气:“我的玉佩并不容易得去!”

虚妄道:“贫道眼中从无不容易之事!”

他的眼中又在放光,却不是寒光,而是贪婪之光。

因为辜独已经将玉佩提在手中,引诱的微笑也表露在了脸上。

价值十万两银子的玉佩当然不会轻易被人夺了去,否则这块玉佩早已经不在辜独的身上了。

当然,以前辜独还有父亲的名号可以威慑心怀叵测之人。

但现在,辜独是否还能保住身上这块玉佩便要多多仰仗这三位镖师。

虽然他本身也是位少年英雄,但双拳难敌众掌,凭他一人之力怕是难以同时对付虚妄以及他那十二位弟子。

虚妄并没有妄言,在他眼中确实没有过不容易的事情。

他曾经去金刀门抢夺人家的镇门之宝,那一柄足足有八十六斤重的金刀。

虽然他并不喜欢那柄金刀,但他却喜欢金子。

在他眼里,那柄金刀不过是八十六斤黄金而已。

为了八十六斤黄金,他带领十二位弟子一举灭掉了金刀门。

他也曾偷入武当山,盗取了武当派的镇观三宝。

那一次,他不为黄金,只为名气。

果然,他名气大震。

但他被武当一十三路、数百弟子,天南海北整整追杀了八个月,而后终于被逼无奈,一步一跪,拜上武当山门请罪。

看在主动送回了镇观三宝,又同为释门中人,武当派网开一面,只是对其杖责八百,而后将他丢下了山门。

一成一败,虚妄的名气已经足够他在江湖中招摇的了。

有了名气,好财的本性更是有增无减,因为有人出价十万两白银,所以他现在打算来抢辜独的玉佩。

他似乎看到玉佩已经到了自己的手中。

又似乎看到了由玉佩而换得的十万两白银。

但他最先看到的却是剑大麻子的剑!

剑残破不堪,剑身上有七处缺口,缺口经风而鸣,鸣声烦人心神。

虚妄嘲笑道:“破剑!”

剑大麻子摇头,“剑虽然破,但与其它锋利的宝剑一样,一样可以砍下你的脑袋,刺穿你的心脏。”

虚妄的脸上不再有嘲笑之色,因为他懂得这些道理。

他已经决定来迎战剑大麻子,但出手的却不是他,而是他带来的十二位弟子。

剑阵。

十二位年轻道士将凝合出无懈可击的绝妙杀招。

剑大麻子置身其中,还没交手,却已经感觉到剑阵所隐射出来的强大压力。

好在身处阵外的破七偷偷的丢出了两把小飞刀,飞刀无声飞去,贯入在两名道士的背脊之中。

剑阵刚成,转眼之间又告破败。

剑大麻子再无顾忌,三招之间便将一位道士刺死在剑下。

破七也随之加入了战事。

虚妄动了起来,奔得是辜独手中的玉佩。

但辜独并不容易对付,他低估了辜老剑客唯一的后人。

银鞘剑终于出鞘,风驰电掣般刺出了七剑。

剑大麻子冷眼瞥见了虚妄的剑招,暗暗心惊。

如果换做他,七剑之下,绝对无法全身而退。

可辜独却轻轻松松避开了如此犀利的七记杀招。

七剑之后又是七剑,整整七七四十九剑,却没有一剑可以伤到辜独。

虚妄感到心惊肉跳。

即使是辜老剑客在世,也绝对不敢如此托大,赤手空拳来接自己这四十九招快剑!

难道……

辜独的武功竟然在他的父亲之上?

虚妄心头狂叫:“不可能!辜伸道终其一生苦练剑法,所以在剑术上才会有那么高的成就。这辜独年方几何?怎么可能修练出如此高强的武功?”

剑大麻子手中的破剑已经刺死了四位小道士。

破七又是飞刀、又是飞镖、又是钢珠,再又连毙五人。

唯一幸存的小道士怪叫一声,丢弃利剑,掉头便跑。

剑大麻子与破七都没有去追。

小道士的年纪还小,应该给他一个弃恶从善的机会。

即使他要继续为恶,凭他的武功在江湖中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脏三一直在注意虚妄与辜独的打斗,剑大麻子与破七在此时也看了过来。

虚妄的四十九招快剑已经使用了两遍,此时又再从头使来。

辜独突然探了一下手,这一出手快若火光一现,将虚妄手中的银鞘剑夺了过去。

虚妄大惊,脱口道:“你……”

他只吐出了一个字,因为辜独手中的银鞘剑已经脱手而出,由他张开的嘴巴射入,再由后脑贯穿出半尺剑锋。

一剑毙命。

死人自然是不能再继续说话的。

但辜独可以说话,“我说过,我的玉佩不会被人轻易夺去!”

话语音落,虚妄直挺挺的摔倒了下去。

脏三还在喝酒,似乎并没有因为辜独身怀惊世骇俗的武功而感到意外。

剑大麻子却张大了嘴,喃喃着:“怕是令尊也没有少侠这般武功修为。”

辜独叹道:“家父的武功很好,剑术更是天下无双,可他上了岁数,武功与剑术一直在退步!若与三十年前相比,他的武功在五年前便已剩下不足两成!”

人都会衰老,任谁都改变不了这个宿命。

“是啊!”有人在叹息,“老夫也已经上了年纪,不想与人打打杀杀的!”一个老头由树林中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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