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绮所乘的船是在她把肠子吐出来之前的那个早晨到达江西的，在汶州的码头下了船，白瑾绮已经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

“怎么会突然吐得这么厉害？”凌守心担心的问：“莫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没事。”白瑾绮摆摆手，虚弱的说：“我想只是水土不服的缘故······”

“在一片已经住了十七年的土地上水土不服？”白成虎凉凉的扫她一眼，“这十七年还真是苦了你了。”

白瑾绮没吭声，只是软软的靠在凌守心肩上。

白家的下人们不少都早早来到了码头，他们焦急的张望着，等候他们敬重的主人早日回家。

“也不知道老爷捉到小姐了没有。”谦谦担心的说。

“这还用说？”管家白顺摸了摸胡子，笑眯眯的说：“老爷一出马，小姐肯定要乖乖伏法。”

“可是小姐也不是吃素的。”谦谦叹气，“听后院的小厮说，老爷这次动身追小姐是因为收到了赵家那个少爷的信，说是小姐在江东找到了如意郎君，要老爷去捉人。那个赵公子真是坏心眼，小姐好不容易找到的姻缘都让他给毁了。不是都说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吗？”

“哦？谦谦你好像很讨厌那位赵公子。”白顺好笑的问。

“当然不喜欢，要不是因为他，小姐干嘛跑到江东去？”谦谦哼哼。

白顺摇摇头，耐心的跟谦谦说：“我见过那位赵公子，人家是新科榜眼，才情了得，相貌也是俊朗儒雅，虽说家世一般，但也算是能配得上咱家那位爱惹事的小姐了。”

“咱家小姐怎么了？”谦谦有些不高兴，“小姐虽然是淘气了一点，可是也是我们白家的千金大小姐，还不至于要下嫁给一个吏部文书的儿子。况且小姐和六皇子青梅竹马，太老爷一心想把小姐许给六皇子殿下，咱们小姐可是未来的皇子妃。”

“这你就不懂了。”白顺摇摇头，“老爷就是不想小姐嫁进宫里，所以才答应了赵家的婚事。都说一入宫门深四海，老爷才不会把独生女儿送去那种吃人的地方。”

“那可不一定。”谦谦有些不服气的说：“六皇子殿下迟早都是要成为亲王自立门户的，那时小姐可就跟着皇子殿下住王府了，何来宫墙一说？”

“这些老爷怎么会想不到？”白顺拍了拍谦谦的脑袋，叹口气道：“老爷不是怕小姐不讨皇家人喜欢，只是怕小姐过得委屈。你想想，皇家人向来重视血统和子嗣，六皇子殿下怎么可能只有小姐一个妻子？三妻四妾是迟早的事情，以咱们小姐的性格是断断容忍不了的。那时，别说是那些后来的妻妾，就连六皇子殿下怕是也要遭殃，咱白家可就真的······”

似是联想到了什么景象，谦谦忍不住抖了抖。

白顺满意的看着谦谦的反应，刚准备安慰安慰惊吓过度的谦谦，就听到小厮张焕高喊：“回来了回来了！！！老爷他们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满心低落的谦谦瞬间像是打了鸡血，一个飞奔扎进了欢迎的队伍。

“小姐！”白瑾绮被一个高分贝的刺耳声音震得胃疼，她看向声音的来源，虚弱的笑了笑，无力的说：“哟，谦谦啊。”

看到白瑾绮的样子，原本精神焕发的谦谦忽然就变了脸，冲过来眼泪汪汪的抱住她，扭头冲白成虎说：“老爷您也太狠心了，小姐不过是出去散散心，你又何必惩罚她到如此地步？”

白成虎被谦谦吼得愣了一瞬，然后黑着脸说：“你家小姐晕船。”

“咦？”谦谦一呆，扭头问白瑾绮：“小姐你晕船？”

白瑾绮一脸怜悯的看着她，然后点点头。

谦谦松开抱着白瑾绮的手，走到白成虎面前，拍了拍衣裳，然后“噗通”一声跪下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她诚恳的说：“谦谦知罪，求老爷饶了我这次，就算让我去厨房拔鸡毛我也愿意。”

“那好吧。”白成虎一脸威严，“你就给我去厨房拔一个月鸡毛。”

“老爷。”谦谦语气依旧诚恳，“谦谦的意思是拔一次就已经极限了。”

“······”

谦谦最后还是没有去厨房拔鸡毛，因为厨子阿旺眼泪汪汪的请求白成虎饶了他和他的厨房。

回到白府，白瑾绮被塞进了院子洗澡睡觉，白成虎则遣了凌守心、赵子铭回偏院休息。安排好其他人，白成虎走进客厅，在左边坐了下来。

不是他不累，而是今天来了客人。

司徒凛在客厅上首坐了下来，他看了看一脸戒备的白成虎，然后和善的笑着说：“三位不必如此拘谨，本宫今日不过是来拜访一下白将军，并无其他意思。”

“太子殿下太客气了。”白成虎的语气有些僵硬，他拱了拱手，直截了当的说：“白某是个粗人，殿下若是有事便直说吧。”

“白将军还是这般不给人留面子。”司徒凛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有些无奈，他放下手里那杯一口也没喝过的茶，依旧友善的说：“不过既然将军您都这么说了，本宫也不跟您绕弯子。是这样的，前一阵子西域的使臣来我圣朝朝贡，设宴为其接风时他曾向父皇请求结亲。和亲毕竟是缓和两国关系的好事，因此父皇便答应了。父皇将此事交与本宫，本宫和母后思考许久之后觉得白小姐很是合适。”

“您的意思是让我家瑾绮代表圣朝与西域结亲？”白成虎反问，语气里的阴郁一览无余。

白成虎的语气听得司徒凛心中微颤，但他面上依旧淡然，很是好脾气的说：“白小姐机智聪颖，以前跟着白丞相一起进宫时父皇对她是极其喜欢的。所以本宫和母后商量之后，决定封白小姐为靖仁公主，以公主出嫁之礼，代表我圣朝嫁给西域四皇子。这可是门再好不过的亲事，将军您意下如何？”

“既然是如此好的一门亲事，臣自然不敢答应。”白成虎撩起衣摆在司徒凛面前跪下，凉凉的说：“臣谢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的厚爱，不过这般圣恩实在是折煞微臣了，况且微臣仅有瑾绮一女，实在不忍心看其远嫁边疆。说出来不怕殿下笑话，微臣实在害怕人老之时孑然一身，床边连个端药奉汤之人都没有。”

“哦？”司徒凛的声音听起来很不高兴，他起身，走到白成虎面前，语气中有些隐忍的怒意，他盯着白成虎说：“照白将军如此说，公主们也都是父皇的女儿，她们身体里也流着父皇的血统。她们远嫁边疆父皇就愿意了么？别忘了，她们可是真的公主。”

“也就是说太子殿下是想让小女作为挡箭牌了？”白成虎抬头，锋利的眼睛微眯，嘴角扬起一丝让人畏惧的笑意。

司徒凛也有些惧了，他虽身为太子，但毕竟在许多方面还是要仰仗白家的权利与声望，如果激怒了白成虎和白忠臣，他这个太子的位子还能坐多久就不好说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要尽早除掉后患。

“本宫并非此意，将军误会了。”司徒凛背上渗出一层冷汗，他重新回到位子上坐下，端起那杯被自己放下的茶喝了一口，故作镇定的说：“将军不必如此拘谨，还是起来说话吧。”

“微臣觉得还是跪着说话比较好。”白成虎纹丝不动，冷冷的说：“太子殿下若不是把瑾绮当做挡箭牌，便请怜悯微臣膝下只此一女，不要将微臣唯一的血脉送到举目无亲的蛮夷之地。况且瑾绮只是微臣的女儿，身份低微，即便被封为公主也不过是臣子之女，怕是那些西域贵族也不会同意。而虽说公主们都是千金之躯，同样不应嫁去那般蛮夷之地，但公主们毕竟血统高贵，即便嫁去远僵也会被奉为上宾，说出的话自然也有地位，这样······”白成虎抬头，盯着司徒凛说：“和亲才有意义不是么？太子殿下。”

司徒凛身子一僵，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几滴茶水便抖了出来，落在他华贵的明黄色锦袍上。

“既然如此。”司徒凛将茶杯重重的搁在桌子上，冷笑道：“将军既然如此坚持，本宫也不再说什么，就此告辞。不过走之前还是要奉劝将军一句，人贵有自知之明，怎样做才是聪明人的做法还请将军先好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微臣恭送太子殿下。”白成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微臣他日会亲自向圣上负荆请罪的。”

已经走出客厅的司徒凛僵了一瞬。

送走那位难缠的大人，白成虎独自回到客厅坐了下来，放在膝上的双手攥得紧紧的。

“老爷。”白顺将新泡好的一杯茶递到白成虎面前，有些忧心的说：“这是丫鬟新泡的君山银叶，您喝一点顺顺气。”

“白顺。”白成虎没有接那杯茶，而是有些无力的叹口气道：“我是不是应该将瑾绮送到别的地方去？司徒家的人全都是狼，让她留在这里，就算我给她安排了亲事，最后怕是也躲不掉。”

“您姑且放宽心啊老爷。”白顺安慰道：“这件事还是先告知太老爷比较好，毕竟此事牵扯到整个白家。若是因此而激怒了圣上，怕是······”

“圣上怎么会做出如此欠考虑的决定？”白成虎眼神阴厉，“这件事是太子和皇后的决定，无非是想断掉其他皇子想与白家结亲的念头，然后再借此断了其他皇子将我和父亲收为势力的可能。哼，这般器量，我看他最后坐上皇位的可能还比不上翎儿。”

“那······”

“别管他。”白成虎接过白顺手中的茶，轻抿一口道：“皇上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