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路非之前所见的木人都像是戴着大头娃娃的头盔，而此刻身边会活动的染识鬼众，虽也都是一颗颗硕大的头颅，但每个肉瘤似的脑袋上，都长着一层约半寸的黑毛，脸型和五官跟活人一样，只不过布满裂纹的皮肤如同干裂开缝的蜡像或木雕，眨眼、张嘴、四肢的动作僵硬缓慢，呆滞的大眼珠子斜盯住四人这边，极其惊悚可怖。

就近的染识鬼众已聚拢到四人周围，仅仅三五步的距离，将他们围在一个圆圈内，远处不知尽头的黑暗中，仍有不知其数的染识鬼穿过一座座巨坟，向摄魂灯的方向踉跄而来。四个人刚才本就感觉到这里有种反常的寒冷，此时随着周围鬼众数量的增加，那股寒意有增无减，只是片刻的功夫，周围的地面和四人身上，都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可韩路非脑门上的汗珠却止不住地往下滴，阿炜侧过头用威慑凌厉的眼神看住韩路非，让他不要分神，立刻改念甘露水真言，再让齐曼和张小索分别念诵普供养真言和变食真言，祂自己则以准提咒加持。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阿炜头顶的准提镜上，强迫自己不要理会这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

咒音交错间，已有染识鬼伸出蜡质的手，伸向张小索的后背，刚碰到摄魂灯的光束，那只手就被融化，滴下黑油般的东西，散发出一股鱼腥草的味道。四人在危急关头也不做理会，不消多时，韩路非身前铜碗内的黑水，连同一旁的黑河都变了颜色，变得非常清澈；齐曼碗中的石露丸一化十、十化百，转瞬间已遍布整片旷野坟场之上；张小索面前的铜碗内，黑色的食子燃烧的青烟，从他双腕间穿过，自大莲花印内幻化出无数白雾状的塔香，飘浮在四周的空间内。

不计其数的染识鬼，原本听命于戏偶鬼王，与其同作幻术，意欲将四人困死在这无限循环的幻境之中，可这会儿瞧见那白雾状的塔香食子，在各自眼中变成各式各样生前最为钟爱的美食，又见那黑河化作甘露泉水，突然就顾不得许多，托着僵硬的身躯或蹒跚而行，追着白雾食子而去，或连滚带爬地靠近那条河，痛饮里面的清水。

正当此时，那戏偶鬼王又唱道：“多承你伴我月夕共花朝，几年来一同受煎熬，实指望与你并肩共欢笑，谁知道风雨无情草木凋……”一干鬼众当即愣在原地，随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又都转身爬上各自的坟头。同时，空中倒挂的元宝串儿都向下延伸，慢慢接近那些坟墓的顶端。

三人见状也都有点慌，齐曼用目光询问阿炜怎么办，眼见那些染识鬼都抓着一串串的纸元宝串向上爬，也不知要爬到什么地方去。阿炜心知这是鬼王用戏文音声作戏识之术，令鬼众远离四人的坛城，立刻顶上散印，催动右手掌中真火，小小一簇火苗自掌心飞出，融入高空的月轮之中，那月轮突然变成深黑色，上面的九个种子字也开始旋转，发出青色光芒，月轮四周烧出一圈赤红色的火焰。

此时阿炜的眼眶内也像是灌了岩浆，火光闪耀间，那月轮正中的种子字内，喷出成百上千的火苗四散飞溅，落在那些纸扎元宝上顿时烧成一条火蛇。已经爬上去一段距离的染识鬼众纷纷坠落，身上一碰着火苗就立刻烧得像浇了汽油一般。它们神情痛苦，或爬或滚，过度地张开嘴做哀嚎惨叫状，但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像口哨一样鬼魅的呼啸声。

阿炜左右转头示意三人，四人均结了一样的手印，齐整一致地反复念诵：“吽扎隶诸隶准提吧喇喃咖哆吔吽?吒……”只见准提镜内，浮现出一尊精妙小巧的准提菩萨像，通体青黑法相威严，表情姿态如怒目金刚，虽只显现四臂却各持羂索、宝剑、钺斧、金钩等法器。

阿炜眉头紧锁，以忿怒心相应，别的三个心里也莫名生出一股强大的勇气，方才的紧张惧怕全都抛于脑后。与此同时摄魂灯的红莲也变成了青黑色，空中的纸元宝、四下里的纸钱被阴风吹动越烧越旺，不计其数的染识鬼也被真火焚身，一时间旷野坟场以那条河为界，烧成了两片火海。

这些染识鬼在鬼境之中，原本每日就要经历七次业火焚身之苦，此时被阿炜的真火焚烧，既无法烧成焦炭从中重生，又自觉此时比业火焚身更为痛苦，反倒破尽戏偶鬼王的幻术，一个个清醒了过来，可怜它们只能发出惨痛的哨声，不能像鬼王那样用人的语言来表达。

那戏偶鬼王不知何时已不唱了，阿炜见纸扎的元宝串儿均已烧尽，空气中到处都飘着黑灰，于是让三人改念六字大明咒，自己换了一个手印念动密咒，空中的石露丸滴落在染识鬼众的头顶身上，它们身上的烈火当即熄灭，三五成群地恢复成身高不到一米的老*女，脸上的裂纹也随之愈合，不仅头颅变成了正常的比例，就连眸中目光也多了活人的灵动感。

虽然它们还是不能说人话，但有了清醒的自我意识，向着四人的方向拱手躬身，然后追着四下里飘着的白雾食子向那条河的方向汇集而来。四人身边也有无数鬼众擦身而奔，阿炜的咒力催动食子落入河中，前仆后继的鬼众也纷纷一跃而入。

阿炜等最后两拨染识鬼跳入河中之后，大喝一声“破！”，然后示意大家于顶上散印。上空的红莲和月轮重新恢复了本来的颜色，月轮四周的火焰也渐渐退去，那条河流中的水也恢复成漆黑的颜色并且不再冒泡，仿佛一大块黑色的玻璃。

韩路非拿起地上的铜碗，见里面的黑水已经干涸无余，问道：“我糙，老大，这他

妈跟下饺子似的，都跑了还是钻地底下去了？”

“是不是被封印在这条河里了呀？”张小索伸开两条已发麻的双腿，仍不放心地看看身后。（本书三校、修改、完整版仅在签约网站“磨铁中文网”独家连载更新，写文不易，敬请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们，抵制非法盗文网站，支持磨铁正版阅读！在B站搜索书名或作者名，即可收听收看《贯耳阁》带字幕的视频版广播剧。）

阿炜定睛细看后说：“第一重幻境已破，此方染识鬼众已不再受制于戏偶鬼王，它们还在鬼道之中，不过是各自逃散罢了。”

“既然已破幻境，为什么我们还……哦！是了，”齐曼突然明白过来，一个翻身起来，走到凝固的黑河之上，转头用目光询问阿炜，阿炜点头，她便蹲下来用右手无名指在黑河上书写“嗡啊吽”三字明的种子字，阿炜在这边便抬手抛出一枚铜针。

韩路非和张小索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只听前方不远处，铜针像是碰到了空气中什么无形的障碍，叮铛一声后，眼前的空气中出现一条裂缝，如石击薄冰一般，迅速蔓延成数千数万条裂纹，不一会儿四维上下都像是到了盘丝洞，张小索看见这密集的景象，不由自主挠了挠手臂。

齐曼转身回到摄魂灯的光束内，周遭的裂纹像是有意识般汇集在四人脚下后，以一种无声无息却蔚为壮观的景象，碎为微尘隐没消散。如果让韩路非来形容眼前的一幕，他一定会觉得是周围的空气结冰了，敲碎了，蒸发了。

这时暗道出口外的真实环境显露出来——这里只是一间约有两百平的空旷石室，身后、上下左右五面均由面积很大的巨石交错砌筑，正对面应该也是一面石墙，却被一道白色略透明的纱帘幕布接地顶天地隔开，只不过在人道之中看不见这道白幕——这是戏偶鬼王的第二重咒术结界，看着像薄纱一般，实则坚硬无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