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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山有木兮

光阴流转,五年一晃而过,已是民国二十五年。

是日,骄阳似火,蝉声如潮,亓恪道躺在铺罢水青竹席的软榻上安然入眠,身旁丫鬟卿雪轻挥绢扇为他送凉。

檀木矮桌上沉香炉里青烟袅袅,偶有清越的鸟鸣传来,绮丽婉转,添得几分雅趣。

蓦地睡意袭来,卿雪只觉眼皮沉重不堪,还欲坚持,动作却愈发迟缓,终是半倚在榻边合眸睡去。

绢扇自手中脱落,跌在绵绵软软的绣金毯上,悄然无声。

亓恪道一觉醒来,但见方卿雪伏在榻尾睡得香甜,不由蹙眉低叹:“你呀,这样睡着待会儿起身岂不又要头痛?”

说罢轻手轻脚爬下软榻,揽起姑娘移至榻上,安放好后,歪头想想,复又扯出薄被仔细盖着,这才缓步退出卧房。

卿雪迷迷糊糊睁眼已是黄昏,她十分惊诧地摸摸鹅黄色的薄被坐起身来,环看四周,寂无一人,自顾喃喃:“我怎会躺在床榻?方才似是为少爷打扇,难道……”

不由拥紧被子抿唇轻笑,少爷当真细心呢。

当――

自鸣钟略显沉闷的报时声缓缓传来,六下,恰是要开晚饭的节点。

卿雪慌忙翻身下榻,好巧不巧,一脚踏在之前掉落的绢扇上,待捡到手中,雪白的扇面已然印上团漆黑的污迹。

懊恼不已,她咬着牙低声痛骂:“你好生蠢笨!劳烦少爷照顾也就算罢,竟还弄脏他心爱的墨兰扇,当真是……”

心乱如麻,索性将绢扇掩到书下不予理会,伸手整理软榻,薄被抖开,亓恪道身上常存的清冷皂香扑面而来,卿雪垂眸轻嗅,不觉心神荡漾,情愫缕缕,随之涌出。

忽闻门轴响动,只当少爷回房,自是紧紧捏住被角红着脸道:“卿雪在此谢过少爷。”

丫鬟燕燕受亓恪道的差使前来卧房寻方卿雪下楼用饭,推开房门,恰巧听得这声谢,知是她误会来人,不由玩心大起,故意粗着嗓子回答:“无妨,你能安睡便是――”

卿雪恍惚之中未能辨出燕燕声音,头也不回,诺诺接口,“卿雪打小随爹爹待在亓府,早就听闻少爷是个顶好的好人,只是一直没能见到。”

“五年前爹爹被选作少爷的随身管家,这才得以见着少爷。时常听起旁人谈说少爷难成大器,可在卿雪眼中,您满腹经纶,又随和亲善,左不过嘴笨一些……”

燕燕知她逾矩,不敢再玩闹下去,赶忙正经唤道:“卿雪姐姐,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还不快随我下去,大家可都只等你一个呢!”

卿雪恍若未闻,中了魔怔般自顾自地继续说:“少爷可能早已忘记,你我第一次相见,是五年前登船离家那日。”

“爹爹忙前忙后,我惧怕船与码头之间黑黢黢的空隙,久久不敢上去,身边人来人往,无一人理会。唯有你过来柔声询问,还亲自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护我上船。”

“自那时起,我便处处留意你的消息,及至今日,不瞒少爷,卿雪夜夜梦中全是你的身影……我……你……我的少爷呀!”

“你可知,我,方卿雪,倾慕你?”

最后一字声落,已然哽咽出声。

燕燕听闻瞪大眸子紧盯卿雪微微颤动的背影,呆呆愣在原地,真没想到卿雪姐姐的心气竟然如此之高――少爷,多么遥不可及的存在……

卿雪抽泣片刻,未曾得到回应,只当亓恪道对自己全然无意,松手放下薄被仔细拭去面上泪水,转过身子若无其事道:“呵,瞧卿雪鬼迷心窍说些什么混帐话!你呀我呀的,没规没矩,让少爷笑话……啊呀,燕燕,如何是你?”

猛然看清门口呆立的人影乃是燕燕,最后那句不由失声变调,刺耳得紧。

她浑然不觉,几步蹿到燕燕跟前哑着嗓子追问:“燕燕,你是几时进屋的,可曾见过少爷?”

燕燕低埋着头,十根纤细的手指绞来绞去,暗恨方才贪玩多嘴,惹得卿雪姐姐白白动情,自己亦是下不得台。

卿雪见燕燕沉默不语,以为自己近乎癫狂吓着丫头,赶忙拉过她绞得通红的十指握在手心,柔声细语道:“燕燕,莫要害怕,姐姐心急,若吓到你,姐姐向你道歉,还请你告诉姐姐少爷是何时离开。”

“姐姐对少爷的情意你适才也是听见的,现在,但求一个结果。”

燕燕怯怯抬头,望望眸子里泪光闪闪的卿雪,扭捏出声,“姐姐,燕燕对不住你,少爷他,并不曾来过卧房,刚刚是燕燕贪玩,学着少爷的声音接你的话,不想是……姐姐放心,燕燕不会告诉其他人的,绝对不会!”

卿雪听罢如释重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自是舒眉浅笑道:“就说今日说起话来没个轻重,原来是你这小鬼头捣乱。”全然是日常亲昵的口气。

燕燕心下一松,俏皮接道:“吾乃桐城白狐是也――”

二人相视大乐。

“哎呦,小姑奶奶,你们俩倒是快些下来,饭菜都要凉喽!”孙妈上得楼,见她们两个立在门口傻笑不止,又急又怒喘着粗气吆喝,恨不能一手一个把俩丫头直接揪下楼去。

燕燕这才反应过来,大惊道:“啊呀,都怨我,刚刚上来就是为寻卿雪姐姐下楼用饭的,竟给忘了!”

孙妈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努着嘴道:“你这妮子说得轻巧,饭菜发凉还不得由我来热?啧,我先走喽,你们也快些下来,自古就没有主子等奴才的规矩!”

说罢扬长而去。

燕燕吐吐舌头拉起卿雪紧跟着就要往下冲,她赶忙挣脱,指指泛红的眼圈悄声道:“姐姐这样子见不得人,你且下去,姐姐收拾妥当即刻下楼。还请你转告大家先用饭菜,莫要再等。”说罢迅速抬脚溜向房间。

燕燕在她身后急得直跺脚:“姐姐定要快些,少爷说今晚有事宣布,这才专门候着你呢――”

卿雪顾不得回头,自是满口应下。

孙妈听得一清二楚,摇头长叹,“少爷真是痴得可以,好端端非要同下人讲礼,也不看这帮小蹄子猖狂成什么样子!”

燕燕充耳不闻,待孙妈走远这才快步下楼,直奔饭厅。

亓恪道金陵的住处从选址到施工全然由他的大舅一手操办,家中送他来南京读书,托的也正是这位大舅的关系。

当初设计寓所之时大舅曾问他有何要求,恪道直言饭厅必须得大,能容下四五十人再好不过。

大舅只当外甥打算时常宴请宾客,果真依言造了个堪比酒家的大饭厅。

完工之后,亓恪道欣然为其命名:悯农厅,取“盘中餐饭,粒粒辛苦”之意。

没过多久,附近人家皆知新近从安徽迁来的亓家少爷是个怪人,竟与下人平起平坐,同居一厅用餐。

羡慕者有之,悲愤者有之,鄙夷者亦有之。

亓恪道十分泰然,继续推行这一家规,几年下来,除去极少数老辈人仍会惶恐不安之外,其余人等都已坦然接受。

悯农厅置着五张花梨木桌,四角各有一张,主桌安放中央,布局古朴大气,甚是赏心悦目。

身处墨徐玦内的苏卿雪自然看不到这些,她触目所及,尽是温润如羊脂的和田白玉。

此事说来,悲伤逆流成河。

三天前,她欢欢喜喜过完二十岁生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白玉床上,只当舍友恶搞,不以为然,翻个身只管继续睡。

忽觉手底白玉冰凉细腻,不似赝品,心下一惊,仔细打量,果真是上好羊脂玉,她慌忙起身,这才发现大到墙壁地板,小至桌椅门窗,无不是由相同质地的白玉制作而成。

这……怎么可能?

苏卿雪当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作为历史系大三的学生,她对玉石自是略有所知,羊脂白玉向来以稀少著称,如此优质的资源,不被名家疯抢制成小件才怪,怎么会有白玉房的存在。

除非……

我!穿!越!了!

思及此处,她当即仔细躺好,闭上眼睛假寐。

这样的大手笔,现代不会有,保不齐是在古代。努力回忆穿越小说里的情节,已然想好待会要说的话语,只是左等右等,死活不见便宜娘亲哭喊着心肝儿肉进来,小丫鬟都不曾有一个。

苏卿雪不由微恼,翻身下床,走到门边,费过吃奶的劲,白玉门仍旧纹丝不动。她锲而不舍,转向窗户,哪知白玉窗不过是磨得稍微透亮些,实则无法打开,瞬间担心自己会被活活憋死。

白玉屋内死,做鬼也快活?非也,她坚信好死不如赖活着。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窗外的亮光全然隐去后,无意推门,竟给轻松打开。

出得门外,这才发现自己的白玉屋实则是枚玉玦,它挂在床上熟睡之人的胸前,借着月光,苏卿雪发现少年眉清目秀,长得甚是养眼,只可惜面色苍白,显然体孱多病。

再看四周,尽是民国时候的摆设。

民国?饶有兴趣地走向搁着沉香炉的矮桌,伸手去碰炉盖,不料身体直直穿炉而过,吓得她久久不能平静。

彻彻底底的魂穿!苏卿雪满头黑线,糊里糊涂来场穿越,被拘在玉玦,还并无实体,只能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好在几天下来,她逐渐摸索出一条规律――午夜后至日出前的这几个钟头,可以出去溜达溜达,时辰一过,无论身在何处,都会被瞬间召回玉玦。

虽然仍旧很坑爹,却也聊胜于无,好歹可以解闷,于是苏卿雪逐渐淡定接受这种不用吃饭还可以来回乱穿的生活――穿越嘛,迟早都会穿回去的,希望到时还能赶得及期末考试。

此刻,她就悠哉游哉倚在白玉床上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似乎是在餐厅,一众人止不住地窃窃私语,着实好玩得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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