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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章 恨若渴,忆茫茫(二十三)

虽说于情于理,他都该将方芜带回大燕,无论是生是死。可留在这里是她最后的心愿,该有人帮她完成。

之后楚尧只无言站在原地,没有再说过一句话,面色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似是不能相信所见一切。人们总是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无视不愿相信的。他不能相信千辛万苦寻到方芜,竟是这般结局。

我捡起离青留下的招引琴,手才刚一触上去,琴弦最尾端的一条琴弦从中间崩断,琴箱也碎成几块,像一片脆弱的枯叶在风中被揉的粉碎。

贺连齐也俯下身来,皱眉看着一地残片,许久,拿起一块在手中把玩,“听说招引跟主人神思相通,如今这样……”

之后的话,尽数淹没在呼啸的江水声中。

大约也猜到他话中的意思。我默然把木块一片片收起来,目光落到琴旁不知何时多出的一副琴弦时,愣了愣,“这是什么?”

贺连齐眯起眼,若有所思:“大概,是方芜的记忆。”顿了顿,“招引能以曲忘情。若将记忆凝结成实物,是件极费精神的事。”

我从未见过招引琴,更不知道它聚成的记忆碎片竟然是七条透明琴弦,却不同于普通琴弦。弦内是中空,似乎有水波封在其中,漾着盈盈微光,像是一段鲜活的记忆。

我握着琴弦,考虑许久,还是把它交到楚尧手中,“这是她的东西,我想你该留下。”

他的眼皮终于动了动,垂眼看了半晌,目光复杂犹豫,终是摇头道:“如果这里面封着她的记忆,那只能属于那个人。物归原主,也许才是她最后的心愿。”

我很快地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是方芜惦记了一辈子的人,是她的姐姐爱上他却因此付出性命的人。而面前本该恨他的人,竟然想把方芜最后留下的东西,交给他。

不能不好奇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红颜已逝,招引琴碎,这一回去往镜中世界,实在无法用成功与否来形容。虽然我跟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只有一半,至于另一半……我望着手中的琴弦,心绪莫名复杂。

回到大燕后,楚尧第二日就悄无声息的离开,而后三日内,缉拿嫌犯的告示全部被撤下。我同贺连齐商议如何才能寻到玄青,最终决定,还是从这副琴弦下手。

窥探别人的记忆总归违背非礼勿视的原则,但这东西必须要还给他,我想,也许读出方芜的记忆会找到线索。贺连齐寻来一位琴师,又准备了一副无弦的琴,顺带问了问有没有什么能修补琴箱的法子。

琴师拿着琴箱残片看了半晌,忽然变得激动,连声音都颤抖:“这是……招引琴?”

我愣了愣,他继续说道:“我以为招引只是传说而已,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你们从哪里找到这琴的?”

贺连齐瞟我一眼,轻飘飘地道:“莫不是这琴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忙不迭的点头:“这个琴实在太古怪了,听说能让人忘记一段情伤。最诡异的是,琴弦如果断裂,不能用普通的弦替换,必须要拿琴师的手指做弦,才可再次奏乐。”

以指为弦?

我望了一眼同样震惊的贺连齐,想起地洞那一夜离青不同寻常的举止,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不是什么招引,只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琴,所以才想修复它。先生,开始吧。”

也许是贺连齐的酬金给的很足,他虽然疑惑,可仍是依言用长绢捂上耳朵,换好琴弦,奏起乐来。

琴音灌耳,脑海中像展开一幅绵延的山水图,墨迹自画卷中央而起向四面蜿蜒,最终定在一片宽阔水域。远处群山蔼蔼,初生朝阳扯破云雾,将万物镀上苍茫金色。湖边遍植叫不出名字的高大花树,淡紫色的花瓣铺了满地。树下坐了一个人,发上的玉簪歪歪斜斜,衣裳也破了几个口子,身形狼狈,却不难看出,那是十三四岁的方芜。

此时她正一顺不顺望着蹲在身前的人。那人衣着虽不显赫,可容貌清俊,将一身朴素衣裳衬得无比风流。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样貌果然同离青如出一辙,却不同于他的淡然,反倒像刻意隐着张扬。

看情况,两人已僵持许久。

有花瓣自天空落下,他顺手抚去肩上落花,抬起她的下巴,像是打量一件珍贵瓷器,声音透着玩味,“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我是谁?”她皱起眉,喃喃重复他的话,努力回想却想不到分毫,头痛得像是要裂开。她狠狠揉着额角,声音带着哭腔,“我想不起来了,哥哥,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的手移到她的后脑,那里有一个巴掌大的肿块。以以往经验来看,大约重击所致导致失忆。可想来玄青对于此道没什么经验,他微微俯身贴近她,鼻尖几乎要贴在她的颊边,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惶恐摇头,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身处陌生环境,记忆尽失,却独独对他没有丝毫戒心。

他笑了笑,失去兴趣般的站起身来,衣袍却被人扯住。回头就看到一张惊慌的小脸,乌黑的眼睛定定望着他,像是怕他就此走掉,“哥哥,你要去那里?”

“回家。”他回答的干脆,却在触到她扯住他的手时目光软了下去。

日渐东升,染红一片池水。他站在树下,眸中漾出得意神色,“我既救了你,就不会扔下你一个人。”指着头顶盛开的花盏,唇边扬起一丝笑,“你不记得你叫什么,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师父说这花叫做蓝花楹。以后,你就叫阿楹。”

他把她带回村中。这里不似寻常的村子,倒像是什么隐士高人住的,格局虽然普通,可一草一木都实在诡异。我对大燕不大了解,不知猜测是否正确。偏头看向身旁的贺连齐,他只微微皱着眉,似乎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地方。

因方芜不知道自己是谁,玄青也不知道,住的地方又称得上与世隔绝,也许外面的寻人告示已满天飞,却分毫不影响两个人的生活。

大半时日,都是他带着她到处游玩。河边钓鱼,丛中扑蝶,甚至爬树摘野果吃。我想方芜一定没有过类似经历,因为我也没有。从前学习宫廷礼仪时,走路时每一步迈出多少,用膳时坐多少椅凳,每日读多少书,练多少字,都有固定章法。所以即便是失忆,可也足够让她快乐。

自从我见到方芜起,就从没有见她笑过一回,却不知她笑起来竟这样好看。一贯冰冷的眼弯起来,像只无忧无虑的雀。

夏日的天烦躁闷热,连刮来的风都是热的。她趁着夜中无人,偷偷溜到河边沐浴,以解酷热。上岸的时候被却不慎被碎石划破了脚踝,她拖着伤腿回去时,恰好碰到出来寻她的玄青。

他的衣衫不大妥帖,想来是夜中发现她不在榻上安睡,情急之下胡乱穿的。翠竹摇曳成碧色海浪,层层竹影中,他一把捉住她的肩膀,扫过她想藏在裙下的脚,眸中隐有怒色,“深更半夜,你这是去了哪里?”

即使方才最痛的时候也一声不吭,听到他的呵斥时眼泪却止不住流下来,她扯着他的衣角,像是她经常做的那样,“哥哥,我疼。”

她从小被妥帖养在宫中,十指不沾阳春水,身上连半条口子都没有。何况一条半寸长的伤口。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乱跑,为什么这样不听话。”怒意一点点消散,他看她良久,终于叹了口气,转身背对着她,“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屋里燃着烛火,他一点点卷起她的裤脚,不是多深的口子,可落在雪白肌肤上,就分外刺眼。他打量她的伤口,目光却被伤口边上的痕迹吸引。那是块寸长的红印,状若梅花,似乎是胎记。

他摩挲着那块梅花胎记,因长久练剑,粗粝指尖抚上去,带起一阵战栗,“这是什么?”

她的双颊微红,方才还行动不便的腿却闪电般的收回去,手臂牢牢抱着膝盖,“没什么,从小就有的。”

他眼底浮起笑意,故意似得重新抓过她的脚踝,牢牢按在腿上,漆黑眸子一顺不顺看着她嫣红的面颊,“还害羞了?快过来上药。”

烛光将她的眉眼映的越发动人。窗外树影浮动,蓝花楹随风摇曳,似雪纷飞。

传言玄青是天下第一杀手,杀人时一刀毙命,从不用出第二招。可如今看来,也只比普通武士好一些,与其他杀手过招比试,也是输的比赢得多。这其实不难猜想,毕竟他日日同方芜一处,实在没什么时间练武。

他偶尔练剑时,她就在林中的树下全神贯注刻着一块砍下来的树根。刻刀将她的手磨出几道细微的口子,也浑然不觉。等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边时,收起来已经来不及。

“在做什么?”他自她手中拿过木雕,身量欣长,一双眸子似有潋滟风情,雕工虽然生疏,可不难看出她雕的人究竟是谁。他扬了扬眉,似是明知故问,“雕这个做什么?”

她定定望着他:“哥哥,从前的事我不记得,可我记得你。你别忘了我。”

他将木雕拿在手里把玩,答非所问,“你雕的好丑。”

她颊边泛起红意,嗔怪的噔他一眼,原来她这样容易脸红,作势要把小人偶抢回来,“既然丑,那你还拿着做什么?快还给我。”

他一双眉眼微微上挑,满是潋滟风情,“是丑,可是这是你送我的。我很喜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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