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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命盘交错,执命难合

入不得嵌花楼,便也见不到灵华君。

想到此,我的心仿似落入深潭,被一片冰冷笼罩。想来三皇子已瞧出我神色中的失落,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下了马车,缓缓撂下了车帘。

很快马车颠簸着前行,可那吱呀吱呀的声音却像是石磨一样,一点点地碾碎了我的心。

将头靠在一旁,我忽然觉得疲累至极。轻轻合上眼,竟然有一滴泪顺着脸颊掉落。

“吱”。随着一声轻响,马车竟猛然停了下来。

我尚未来得及擦干眼泪,便见车帘掀起,绵蛮温柔的眉眼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显然她是瞧见了我眼中的泪,她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移开了视线轻轻拂了一礼道:“绵蛮恭迎皇子妃。”

短短几字却听得十分刺耳。

看着绵蛮低垂的眼帘,唇边温柔的浅笑。仿佛在教舞坊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她刻意的试探,不明缘由的以身相救,也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下意识地拂过自己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教舞坊所受的伤。而绵蛮那羊脂一般的手臂上,也有着被同一把刀割出的伤口。不同的是,她的伤口,让灵华君疼惜。

不得不承认,我的心中生出一丝深切的嫉妒来。急急瞥过头,拭去脸上的泪痕,转而再看向绵蛮的时候,我的脸上多了几分疏离的笑来:“有劳楼主了。”

我着实没有料到,三皇子并未让马车载着我回府,而是绕过嵌花楼的正门,在一处不起眼的偏院停了下来。这里连通着嵌花楼,倒是个避人耳目的好地方。只是他叫绵蛮候在此处,的的确确让我措手不及。

扶着绵蛮柔若无骨的手缓缓下了马车,便由她引着我行往院中一间屋子。

“已经备好了皇子妃要更换的衣物……就让绵蛮替皇子妃……”绵蛮一如既往地温柔,可她没说一个字,我便自惭形秽一分。

“不必了。”我匆匆打断她,自顾自地走近屋中:“我自己来便是。”

说罢,我便转身合上了屋门。

绵蛮那张脸消失在眼前的一瞬,我顿觉无力,沿着门壁缓缓滑坐在地,我才察觉到自己的双腿都是软绵绵的。原来我没有丝毫勇气去面对,哪怕面前的这个“绵蛮”只是个凡人。我不敢去想象,若是真正的绵蛮仙子站在我面前又会是怎样。只怕那时,我连灵华君的衣摆都不敢再多瞧上一眼了……

半晌之后,我换了好衣裳,瞧上去倒是位年轻公子的打扮。门外候了许久的绵蛮也轻声催促起来。

深吸一口气,我打开门,迈步行出。绵蛮瞥过我的目光中一时有些惊诧,但旋即便掩了神色,抬起薄纱云袖覆盖的手柔声道:“请。”

跟随绵蛮绕过一处阁楼,便入了一通狭窄的木梯。缓步登上,又是曲曲弯弯几处走廊行过,继而穿过一个暗道之后,楼中的嘈杂之声便愈发响亮。我知晓这便是入了嵌花楼。

越是往前行,我的心下越是沉重。虽知道嵌花楼并非眼中所见的那般简单,可我却从不知晓在这楼中竟会有这般多的暗道机关。可引我前行的绵蛮却是如此的轻车熟路,看来她的确是深得灵华君信任。

苦涩在心尖徐徐蔓延,我只顾体味着心中杂陈之感,却未察觉自己已经行至一处屋前。绵蛮推门而入的一瞬,我便听到三皇子沉着的声音。

“并非因得她是霍将军之女,我才看重她。我看重的,从始至终,都只是她,仅此而已。”

听到这话,我猛然抬头,迎上的却是灵华君投来的目光。一刹那,我便沉沦在那双眸中,再也无法挪开视线半分。许久不见,我原以为能从灵华君的眼中看到些许久违的欣喜。可那双再未被素绫覆盖过的双眼却沉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坐在桌边的灵华君,微微侧身,目光似是穿透了一切,淡淡落在我身上,却让我察觉不到丝毫温热。

“师……”我轻轻启齿,想以安歌之口唤他一声。可旋即便意识到如此的身份已是不妥。

“毓儿,来。”

就在我愣神之时,坐在灵华君对面的三皇子忽然抬起手,轻然朝我摆了摆,这带着几分亲昵的称呼是素日里都不曾有过的。不必猜也能知晓三皇子是刻意而为。可我不明白的是,在知晓一切的灵华君面前如此行事又有什么意义。

“见过皇子妃。”

听到三皇子开口,原本坐在那里的灵华君缓缓起身,朝着我微微施了一礼。我自知这一礼是受不得的,赶忙转了身子急急朝着三皇子身侧座位行去。

但见灵华君低垂着眼眸,收了手臂缓缓落座,便看向三皇子道:“如此说来,三皇子已经有了打算?”

“父皇此番是有意试探也好,另有圣意也罢,于我而言,这都是一次不得不应的征战。朝中有多少人在暗中谋算,我并非不知。可你也该知,这一战之后,局势便大有不同。”三皇子端起面前一杯酒,轻抿一口,淡淡说道。

绵蛮见状,款款行上前去,伸出纤纤玉手,执起桌上的酒壶,为三皇子和灵华君分别斟满,便退到灵华君身后,眉目含情地注视着灵华君。

但灵华君似是对身后绵蛮并不在意,只看向三皇子道:“难道三皇子此去就不怕宫中有变?”

听到这话,原本在桌上轻叩着手指的三皇子不免顿了顿,继而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留不留在宫中,这宫里的风云都是要变的……”

有那么一瞬,我似乎在三皇子的神色中读到了一丝落寞。生于帝王之家,这样的残酷是他无可奈何却偏偏需要去面对的。没有寻常百姓家中的和乐,有的只是对那个高高在上皇位的贪恋和渴求。而这样的心思,只会让他们互相撕扯,彼此伤害,就像被困在笼中的兽一般,只有最凶猛最残忍的那一只,才能活着,浴血踏上王座。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有着鲜活血肉的人,胸口里的那颗心也有着寻常人的喜怒哀乐。总会有那么一瞬,他们都会觉得孤独……

“三皇子所言极是。”灵华君轻轻挑了挑眉,又道:“如此说来,三皇子目的明确,是为了将兵权掌控于手。但皇上不会不做丝毫提防,朝中局势诡谲,三皇子又怎能确保握在手中的,定是一把锋利之剑?”

灵华君这番话,意思已十分明了。看得出,对于三皇子口中所言的征战,他并不十分赞同。我知道如今灵华君是在扭转命盘,但我却不知晓,这所谓的征战又是否在他扭转命盘的计算之中。

“我自然无法确保,所以今日一出宫便直奔嵌花楼。”三皇子对灵华君倒也不打算藏掖着什么。

灵华君瞳眸一颤,随即低垂眼帘,起身应道:“度卿知晓了。”

我瞧见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从三皇子的唇边渐渐浮现。他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如今尚有很多事需要安排,我也不便在此多耽搁。既然你心下明了,我亦是安心。”

虽不懂三皇子这番含糊不清的言语,可从灵华君的神色中已经猜到,他对三皇子所言之意已是了然于心。而我也知道,三皇子是要起身离开嵌花楼了。

果然话语方落,三皇子便拂袖起身。我急急随行,却见三皇子看向我道:“你同度卿有些时日不曾见了,今日便留你们师徒叙叙旧。一炷香的时辰后,照原路坐着马车回府便是。人手我有安排,无需忧心。”

说罢,三皇子抬手将我耳鬓的一缕发别在了耳后,又转眼看向灵华君道:“有些事还是你同她来说更妥当些。”

话语落定,三皇子便由绵蛮引着大步离开屋中。

直到屋门闭合的一瞬,我都未曾反应过来,三皇子是将我独自留在这嵌花楼中了。而眼下,这屋中,只有我同灵华君二人。

我怔怔望着闭合的房门,以为绵蛮很快便会折回。然而等了半晌也不见那扇屋门有任何异动,倒是身后传来几声轻响。

回过头,便见方才桌上的酒杯被灵华君撤到一旁,已摆上了一张棋盘。

“师……父……”

许久,我才嚅动着,轻唤了一声。

只见灵华君从棋盒中执了一枚棋子缓缓落定在棋盘上,这才开口问道:“可好?”

短短两字,我几欲落下泪来。

我多想扑上前去,告诉灵华君我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深陷皇子府中,一切都让我难以应对,无论是这看不清的局势,亦或是三皇子突如其来的关心。我更想告诉灵华君,即便如此,我也在努力修正着曾被我拨乱的命盘。至少许晋如今已在三皇子府中。

可我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这并非是九重天,我不是倾玉,眼前的灵华君也只是那个被唤作“元度卿”的谋士。

他绝不会如同在天府宫时那般,抬手轻抚着我的头,再温柔地唤上一句:“倾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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