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晚看了看倒在地上已经气息全无的女子，微微摇头。再抬眼看向汤嬷嬷的时候，眼底已无怜悯。她仿佛变得像汤嬷嬷一样无情：“方才方妹妹失言，我只是让她不要多嘴。”

方如原本还得意洋洋，听到这话顿时反诘：“你胡说！”

汤嬷嬷立刻过去赏了她两巴掌：“不要脸的东西，我叫你说话了吗？”

方如捂住脸，汤嬷嬷的手掌就好像晒得硬邦邦的干柴，两巴掌打在她的细皮嫩肉上，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脸肿成了烧饼。她眸里含泪，恶狠狠地瞪住即墨晚。

即墨晚叹气：“方妹妹，你方才说汤嬷嬷不自量力，妄图以颜国的名义欺压我等离国没了家园的弱小女子，迟早有一天，离国是会复国的，届时颜国将再难立足。且不说离国已经气数已尽复国无望，单单说这强大的颜国，又怎么会为难我等区区几个女子？我怕这番话传出去，对汤嬷嬷甚至颜国的声誉有损，就私下劝了你几句。哪知你非但不听，还说……”

“你，你……你这贱人，你胡说八道……”方如气坏了，也顾不得捂住脸，就要上去扭打即墨晚。

谁知汤嬷嬷竟在中间拿刀一挡，刀光闪过，顿时骇住了张牙舞爪的方如。

“说什么？”汤嬷嬷冷森森地问。

“说……总有一天，她要杀了汤嬷嬷你，为巧儿报仇。”

被杀死的就是巧儿。

“哈……”汤嬷嬷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笑话，目光转悠悠地定在方如身上。

方如头皮发麻，吓得浑身跟电动马达似地，膝下一软就跪了下去：“我没有我没有，嬷嬷，我没有这样说过……”

“大家都听到的，嬷嬷若不信，可以问问大家，方如是否有说过这话。”即墨晚道。

汤嬷嬷的眼睛向众人一扫，那些美人吓得莲步后退，哪里还有剩余的力气去思考刚才方如到底说了什么。只是都沉默着，仿佛应证了即墨晚所言非虚。

汤嬷嬷见无人反驳，便突然倾身，凑近方如细细打量，“你有没有说过我不想知道，但是你这张嘴。啧啧……把舌头伸出来！”

“……”众人都吸了一口冷气。

方如害怕地眼泪鼻涕一把，在地上苦苦哀求：“嬷嬷不要，不要啊……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来人，拉住她！”

顿时上来两个侍卫，一边一个将方如按在地上。

方如剧烈地挣扎，她透过汤嬷嬷肩头，触及到即墨晚冰冷的目光。

她不该，不该惹这个荡妇！

即墨晚，即墨晚你不得好死——

方如来不及破口骂出，尖锐的痛就已经像钢针一样挑断了她的思维。鲜红的舌头热腾腾的被丢在地上，血流满地，晕染在颜国王宫的大理石地面。

“拖去城外小户营，那帮小子们可是饿了很久了。”汤嬷嬷吩咐道。

即墨晚看到裴云欲出来阻止，就对她摇了摇头。裴云忍着泪，刚才的一幕她其实是看到的，方如有错在先，可这代价未免太重。她咬住唇握紧身旁吓得脸色苍白的段璎灵的手，终于没有鲁莽出来为方如求情。

“颜国的眼皮子底下，可揉不进一粒细沙。所以你们的手脚，包括嘴巴，都给我放规矩了，别以为小聪明能帮你们的大忙。哪天招来杀生之祸，可别怪我没提前跟你们打招呼！”汤嬷嬷把刀一扔，特意向即墨晚扫了一眼。

即墨晚垂首：“嬷嬷的照拂，我等——定永生不忘。”

刚到颜国王宫，就一死一伤，这种来自生死的震撼让剩下的人无不暗暗惊心。她们都从离国亡国时的刀尖上走过，侥幸存活。如果再死在颜国，那就太冤枉了。

晚霞掠过漆金的雕花大柱，在浮光的大理石地面上，猩红的血液已经冰冷。

汤嬷嬷矍铄的目光盯着剩下的人步步离开，嘴角冷笑：“贱奴！哼……”

话落，突然从柱子后传来合掌声。“啪啪啪”三下，一名腰缠金玉软带，身穿绛紫绣白牡丹大袍的人缓缓应声而出。

“好，好……”他拍完掌，目光在地面的一片狼藉上一掠而过，“颜国真是藏龙卧虎，这深宫里的老嬷嬷竟也有这样的魄力。”

汤嬷嬷微愕，很快反应过来，垂首行礼：“原来是江太子殿下。”

东域玉亭国太子丰子江。玉亭国东缘大海，西临封国边境，国土面积并不大，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封国庇佑的附属小国。那种弹丸之地，汤嬷嬷并不看在眼里，也丝毫不畏惧。

自从颜国大捷广布邀请，这个玉亭国太子就立马飞奔着来颜国王宫小住了。听说当时他正好在各地游玩，本来打算前往以出产宝石出名的凤石国，收到邀请之后就折路直接来了颜国都城。所以他来的时候，离宴会的日期还早得很，就在这里好吃好喝地多住了十几天。在汤嬷嬷看来，这家伙根本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这个时辰殿下不该留在星月楼准备参加宴会吗？”汤嬷嬷对这个小国的太子殿下丝毫不买账，依旧绷着脸问。

丰子江讪讪地道：“颜国王宫太大了……呵呵，我出来走走就忘了回去的路。还烦请嬷嬷指个人把我带回星月楼，要是误了宴会，可就白来这一趟了。”

星月楼是大王腾给丰子江的下榻之处，离这儿的确有段路。汤嬷嬷收回揣摩的视线，随便叫来个侍卫：“你速带殿下回去。”

“多谢嬷嬷。”丰子江笑吟吟地冲汤嬷嬷俯身。

汤嬷嬷一愣，忙也矮下身回礼：“殿下客气了，老奴受不起。”

“嬷嬷误会了，我这一拜是为将来我玉亭国的子民。要是有一天我玉亭国的美人们也来到了颜国王宫，还请嬷嬷千万手下留情。”丰子江温温地笑着。

“……”倘若汤嬷嬷先前还顾忌着他是一国储君，并无不敬之举的话，那么现在听了这话，她就要不得不鄙视这个玉亭国太子殿下了。

何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丰子江做得真是很到位！

汤嬷嬷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他言下之意，就是颜国迟早都是要统一十二国的，这点倒是识时务得很。

丰子江收起身，目光正好落在远去的众位佳人身上。不知不觉就赞叹：“她真是很美。”

“她是原离国的长公主即墨晚。”汤嬷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悦地说道，“老奴劝殿下一句，她不配殿下的惦记。”

“哦，即墨晚……”

离国出了名的风、流公主。若无美貌，她可能早已经死透在烽烟四起的离国了吧？幸好貌美，幸好貌美啊。但即便貌美如花又能怎样？过了今夜，还不是孤芳烟陨，离国的历史颜国的历史，都将不会有她。

仿佛意识到被人赤、裸、裸地审视，即墨晚下意识地回眸朝汤嬷嬷看。本以为是汤嬷嬷一直监视着她们离开，没想到方才还有别的人在场。

只是那人已转首离去，即墨晚没有看见他的真容。倒是绛紫大袍上那朵洁白的牡丹，在晚霞里染了一丝赤金的风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