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辰光迟迟，这般就又过了一个月，这一日正是立夏之时，她正是坐在床畔绣花，忽而感到腹中剧痛，那疼痛如同刀剐一般一波一波从腹部涌上来，她惊呼了一声，而紫笙已经奔了过来，将软软倒地的胡楚伊扶着，而胡楚伊只是一声一声呼着痛，死死抓着锦被的纤手关节拧得发白，她从不曾想生孩子竟然是这般痛的，这痛苦让她想起了高湛临幸她的初次，也是这般疼痛，却渗了漫漫的光阴。

当产婆感到的时候，胡楚伊已是痛得冷汗都腻湿了头发，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不清，阿烈和紫笙的话影影绰绰落在耳边，她听得出它们的焦虑而担忧，而她却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了，说了一声，“阿烈、紫笙……”可是这声音却连她自己都觉得无力，便陷入了一声声几乎已经哑了的叫声中。

费尽无数力气后，终于诞下一个孩子，她听到孩子响亮的哭声，终于绽开一抹虚弱的笑意，问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而紫笙已经喜滋滋地说道：“娘子，是个男孩儿呢。哭声那么洪亮，倒是极为健硕的！”

胡楚伊微微一笑，而她望向窗外，看见那一丛丛该是正在盛开的杏花，却想起了那藏在一束束红梅下的梦菱花，却不知这个时候的韩晓倒是如何了，而她被这勾起的一抹忧思，冲淡了她初为人母的喜悦。

胡楚伊勉力支起身子，张开双臂，说道：“孩子呢？让我看看吧！”

紫笙怀抱一个织锦襁褓，走到胡楚伊面前，笑眯眯地说道：“娘子看呢，这孩子长得既像王爷，又像娘子，真真是个极俊俏的儿郎呢！”

胡楚伊望着那个红彤彤的孩儿，额上毛发稀疏柔软，他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跟那蜷缩着的猫儿似的，她看得心也是一软，说道：“这孩子还真是小呢。”

紫笙笑道：“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当然都是这么小，以后就会活蹦乱跳的，再过个一十二十年，说不定就能长成王爷那样英俊的儿郎呢！”

胡楚伊却长长嗟叹：“在皇室便是要安安全全长大，也是桩难事呢。”

紫笙见胡楚伊忧蹙于眉，以为她还在担心尔朱怡君和韩晓的事，便说道：“娘子，您刚刚生下孩子，还是要好好休息。”

胡楚伊也是觉得倦极，说道：“我也累了，便先歇着吧。”

胡楚伊这般在府中又坐了月子。这一夜，一辆马车载着高湛来到胡府。他穿着深蓝暗花的条纹，分明是不愿引人注意的模样，而他随着胡君璧穿堂入舍，来到胡楚伊的身畔时，眼睛就被那个粉嫩嫩的小肉团给吸引住了，这个婴孩这般小，还看不出将来的模样，可是却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内心涌过一阵激动，俯身将那孩子抱了起来。他初为人父，抱孩子的手势未免不过熟稔，倒惹得那个孩子哇哇大哭起来，便惊动了本已睡着的胡楚伊。

胡楚伊睁眼看到高湛，不免惊呼：“王爷……夫主你怎么来这儿了？”

高湛嘴角的笑意十分的温柔，他轻轻将孩子放下，柔声道：“你生第一个孩子最是凶险，而为夫的却不能陪在你身畔，到底是太过歉疚了。”

胡楚伊垂下眼睑，低低地说道：“臣妾知道夫主是为了妾身好。这个孩子尚未取名，还请王爷……”

高湛展颜道：“我的孩儿，将来自是经天纬地之才，便叫作高纬吧。”

胡楚伊含笑粲然，“高纬，倒是个好名字呢。”

高湛笑笑说道：“你喜欢便好。”

胡楚伊半坐起身子，倚靠在高湛的怀里，说道：“夫主能给臣妾的，臣妾自都欢喜。”

高湛轻抚她柔顺的秀发，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道：“我此次前来，还想告诉你个消息——韩晓她殁了。”

胡楚伊微微轩眉，她上次探望韩晓，便已嗅到了她身上似是死期将至的暮气沉沉，可是骤然听到她的死讯，她的心头竟还是狠狠一揪。她叹息道：“真可惜，其实她也才十八岁呢。那孩子呢……”

高湛的眉心蹙了一下，声音低沉：“她身子太弱了，本来就留不住那个孩子，她去的时候那孩子也流了，是个成型的男孩儿……”

胡楚伊攥着高湛手臂不免微微紧了，仰头望着他问道：“我们是不是太狠了？她还这般年轻，这孩子也是无辜的！”

高湛摇摇头，他的眸子蕴了一抹残忍的光芒，说道：“这本是韩晓自己种的因，自己收获的果罢了。她走到这一步，原本是咎由自取。”

胡楚伊知晓他憎恨韩晓害死了古兰，便叹息道：“她到底是对你一片痴心，不过是用错了心罢了。”

高湛听她这般说，眸子中也掠过一片惘然，说道：“我初见韩晓的时候，她确实是美好的一个女子。我也不知道这时光荏苒，她竟会变成了这样。”

胡楚伊不由苦笑道：“罔论韩晓，便是你我，又变得何种模样了呢？”

高湛不愿韩晓的死亡冲淡了他们初得麟儿的喜悦，便说道：“罢了，罢了，莫说她了，倒是让人扫兴了。”

胡楚伊却置若罔闻，她只觉得韩晓的死亡仿若鸿毛一般，而她不确定韩晓是否会走得这般轻易，便只是追问道：“难道……韩晓故去之前便没说什么么？”

高湛俊朗的面庞上笼上一层淡淡的阴霾，韩晓至死他都不肯探望她一面，只听得和士开传来的一句“韩夫人临死之时纵声大笑，说即便是她死了，王爷也王妃这一生也休想得到安宁，爱生怖，至死方休。”他不愿胡楚伊听了更添烦扰，便只是摇摇头：“她去的时候很安静，什么都没说。”

胡楚伊伏在高湛怀里，虽听得高湛这般说，可是心里却仍起伏难安，只觉得若这般无声无息地死了，未免太不像韩晓的性格。她的爱恨分明，哪怕偏执，却也不会让自己这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高湛拍拍她的面庞，柔声道：“好了，你也别多想了。过几日我会接你去广陵王府。”

这些日子胡楚伊的全部心思几乎都在这个孩子身上，猛听得高湛提起高长恭，倒未免一愣，仰着脸问道：“长……广陵王怎么了？”

高湛嘴角一牵，衔了一抹淡薄而疏离的笑容，“难道你忘了，年中之时他便被赐婚了，娶的是郑家的女子。”

胡楚伊一怔，心里竟有隐隐失落的情绪，须臾面上才勉强浮起一抹笑意说道：“是么？广陵王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妻了。”

高湛的微笑却有着微凉的弧度，说道：“作为他的长辈，我们自然是该出席他的婚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