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怡君笑得头上珠钗乱颤，“高湛你真是太天真了！难怪你竟会拒绝这么一桩对你有益的婚事，竟会娶那西域蛮女，她不过一个小小柔然的贱女，对你会有什么帮助？她是比我美吗，还是比我温柔？你竟会被这样一张皮相迷惑了双眼，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

“尔朱怡君你够了，”他听她侮辱古兰很是气愤，但毕竟是自己辜负了她，倒也不能恶言相向，便叹了口气说道，“是我辜负了你……可情之所至，唯望你将来嫁个好人家，不要再记着我这个负心人！”

尔朱怡君仍只笑着，只是笑得热泪滚滚而下，而整个人如同枯黄的落叶，飘落在地上，“高湛你个混蛋！你父皇赐婚我于你，天下早已皆知！可你竟在皇上面前拒绝这桩婚事，这事早已传得满城风雨，我更是沦为了天下人的笑柄！你当我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么？我的这一辈子就被你这么毁了！”

高湛听得她声声如同泣血，不由心中不忍，便说道：“流言……过得几年便会被人遗忘。尔朱怡君你还小，又是这般姿容出众，待得几年仍能嫁个好人家。”

而尔朱怡君霍然抬眼望着他，眼睛都似带了血，逼问道：“高湛你说我到底有什么比不上她？为什么你宁可要她也不要我？”

高湛哑然。若说古兰就比尔朱怡君美上多少却也难说，只能说各有千秋；而古兰出身柔然，在她族落虽是公主之尊，可是在大齐也不过蛮女罢了，怎能比得上尔朱怡君世家大族的身份，何况尔朱怡君对自己的痴恋，怕也不比古兰少，可是他便是觉得在与古兰身边，便是满心地欢喜；而对于尔朱怡君，他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避开她那如同火焰一般浓烈的情感。

“怡君，我让人送你出去吧，”高湛不想再和她多说下去，便往门口走去，正要推门，而身后的尔朱怡君竟一下窜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她的热泪滚滚落在地上，她的声音嘶哑，“高湛，我便求你，哪怕是做你侍妾，你便让我嫁给你吧！我真心喜欢你，无关于赐婚，无关于家世，那年我纵马闯进皇城，我看着你安安静静站在那里，温润如玉的样子，我便是欢喜。我求着我父亲向皇上求了这门婚事，你……不能不要我……”

高湛觉得他再也无法走出这间屋子。曾经高傲的尔朱家三小姐为了他将自尊摔碎了土里，他一直记得她送了自己小马去西域纯真的模样，长大后那么高傲纵马而入的样子，而如今她却这般恳求他，他觉得很是难受，只能蹲下身望着她，眼泪一点点从他泛着蓝的眸子里滑落了下来，他说道：“怡君，是对不住你。可是我答应了兰儿，这一世她是我唯一的妻。”

尔朱怡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慢慢放开了他的腿，当她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整张脸便似冻结了的霜花，那些泪水仿佛都带着冰的寒冷，她紧紧地攥着那兵符，咬牙切齿地说道：“高湛，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求我！我尔朱怡君便不为你正室，可我要你娶的正室都俯首帖耳在我脚下！”

他闭上了眼。他没有想到他有一天真的会舍了自尊和所爱的人儿，当真是求了尔朱怡君，自此之后真爱永隔，而他也渐渐也不认得了铜镜中映出的自个儿。心中的愤懑和屈辱便如黑暗中蔓延的藤条，爬上了他本是英俊纯直的面孔。

喜堂之上。

高洋和李祖娥端坐高位，微笑着看着夫妻交拜的高长恭和郑妹。

胡楚伊端着喜果，默默望着这对新人，这样的凤冠霞帔，她也曾穿过一次，却怎料到那一夜她便穿着这喜服枯坐在新房一夜，看着红烛燃尽，而她却没有等到她心爱的人儿。

她听到那些宾客祝福的声音，而她觉得自己被这些祝福和欢笑声渐渐淹没，直至窒息，她的悲伤落在有心人眼里，只是当着这个可怜的王妃，不过是被广平王和诰命夫人欺侮的罢了；她便如踩在雪地里，连脚步都是虚浮的，她想到了那夜燃尽的红烛，便如她的眼泪，也在那一夜落了个完。

高长恭交拜之时望了一眼胡楚伊，他对胡楚伊固然有超越普通九娣和侄儿的好感，可是他却也是守礼之人，今日既娶得郑氏，而她虽然病弱娇怯，却也算得有胆识，他既娶了她，便下定决心要好好待她。前尘往事，他便在此刻俱都放下。

胡楚伊望着高长恭凝定的眼神，似也感知到他心中所想，便也释然一笑。

帝后在高长恭婚礼后便乘着轿辇回了宫。其他几个王爷也在几日后相继辞行回到自己属地，高湛本也想向高长恭辞行，却被高长恭挽留又多住了几日。

这一日高长恭唤着高湛去野外打猎。

“看，长恭，那有头麋鹿，你箭法高超，何妨一试？”高湛指着一头色彩斑斓的麋鹿，嘴角衔着一抹微笑说道。

“好！”高长恭拉弓搭箭，那只麋鹿跑得甚快，一下掠到了高湛身后的方向，他的箭头也随着那只麋鹿方向慢慢指向高湛。

高湛本是脸含微笑，猛回头眉心几乎就触到了箭头，不由唬得一跳，但面上仍自带着笑意说道：“长恭，你这般可要误伤九叔了。”

高长恭沉声道：“九叔，你不会以为我这般留着你，又让你和我一起打猎，当真只是为了叔侄情谊吧？”

高湛心中如同鼓捶，而面颊上仍带着懒洋洋的笑容，“难道长恭竟是要杀我？九叔倒不知做了什么恶事，竟要让长恭这般下毒手了。”

高长恭慢慢收起弓箭，从衣襟贴身处取出一枚银针，逼问道：“九叔可认得这是什么？”

高湛眉心一蹙，却淡淡地说道：“这看上去不过一枚普通不过的绣花针罢了。”

高长恭置若罔闻，只是说道：“这就是致那名刺客死亡的银针。它通体以玄铁铸成，这一根针的价值怕就可以和一锭黄金相媲美了。”

高湛讶异道：“这小小一根绣花针，竟这般值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