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有些心疼眼前默默承受一切的程昀，被周围人误解一切的滋味可真的不是说说那样简单，更何况这其中还有着他最爱的那名女子，于是缓缓张口说道：“若真的是所谓的命中注定，我即便问了你又会有什么变化吗？反倒是你，准备将鸠星毒的事情要瞒到珞儿几时。”

程昀闻言抬眼看着凉亭外逐渐下起的蒙蒙细雨，脑中却不自觉的会想到了慕容曦禛说出的话，心中的不舍又是那么的浓烈，却只能用平静的话说出一句“此生既是无缘长相厮守，那我只能用这最后时间好好陪着她了。”

而后二人就一同看着不远处被养在了瓷缸中的多多荷花，即便昙花一现也已足够。

珞儿醒后身子才刚恢复好就着手开始抓捕西皓旧臣，只是她没有料到的是，这几天内一直悉心照料陪伴她的程昀，却会在登基大典上公然反抗自己的命令，看着四周好不容易聚齐的古月族人，她的心口终究还是泛起了淡淡的疼。

在那一众跪拜俯首在地的人群当中，仅有程昀一人直直的站立在原地，那张从未忤逆过或是否定过珞儿的口中，如今却掷地有声的说着那一句“恳请圣上收回成命，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万不可一意孤行！”

听着那话中的最后一音落下，珞儿拖着沉重的龙袍一步步走了下去，时至今日她眼前仍就能够看到当时独孤擎屠杀大将军府和云霄山庄的情形，可是如今这个却唯独拦在自己的面前不要她去报仇。

许是怕自己有过激的动作，一旁年老的礼官伏在地上拽住了珞儿的衣摆，她低下头怒不可遏的一脚就踹了过去，而眼中却带着浓重的仇恨看着程昀说道：“你要我收回成命？说我现在是一意孤行，可是！当初欧阳皓和独孤擎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就不是一意孤行了吗！”

话落间只见程昀仍就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只是他的目光始终不敢对上珞儿，二人坚持了一阵儿之后，就见从后侧的方向又走出了一名月白锦衣少年，只是那绝世的容颜与以往不同，那额间飘落下的乌黑秀发却发白了近一半。

看着已经争斗的面红耳赤的二人，楚骁不得不走出来对珞儿劝道：“就算是你姐姐在这里，也绝对不会允许你这样滥杀无辜的！你就那么想看到数十年前古月的那场人间悲剧重演吗，过去的东西就让它随着时间淡化吧。”

珞儿看着程昀和楚骁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自觉间竟然有了几分嘲讽之意，脚下的步伐也瞬间后退了几下冷笑道：“滥杀无辜，一意孤行！原来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我啊，”而后就忽然扬天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是！却从未有一个人是真正站在我的角度去感受的。面对仇恨，我忍着！挺着！甚至不惜去自欺欺人，可是最后我就只能那样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的死在了我的眼前。

“曾经我以为就算全世界都会骗我！可是我最爱最依赖的人一定不舍得去欺骗我，可最后却是你让我失去了唯一的姐姐。”珞儿逐渐泛红的眼睛中缓缓滑落着泪水，可手指却狠狠的指着面前的程昀。

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早已心如死灰！你却还要跟我说什么仁义之心，珞儿一阵冷笑过后凑近程昀问道：“程将军不觉得这些太过于可笑了吗！”而后右手微微用力一推，就将面前挺直站立的人推的踉跄了几步。

天道伦常，这天下苍生的覆灭早就与我无关！我要的不过是血债血偿，曾经要我失去的痛苦，我都要他们十倍百倍的偿还回来。

忽然间听着耳边步摇齐齐坠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随后珞儿纹丝未动的站着，言语中竟带了一丝嘲笑的反问道：“怎么？程将军这就忍不住想要动手杀了我！”她微微侧过头看着离自己脖颈处不远的龙泉剑，脸上的冷笑就越发的凉薄。

而手持龙泉剑的程昀却在珞儿的注视一下，握剑的手竟然有了一丝微颤，如果不是因为此时的珞儿太过于固执，他也万不得已到以此要挟的地步，更加不想在这登基的时刻给她难堪。

“我只不过是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让你以后为之后悔！”

可对于程昀的心中所想，珞儿就没有了这些顾忌，丝毫不在乎此时架在自己脖颈上锋利无比的龙泉剑，她微微侧过头贴近了与剑锋的距离说道：“杀了我！你就可以解救西皓平民于水火，现在的我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沾满鲜血的魔鬼罢了，我曾经也善良过，但是却没有见到你们有一个人对我有怜悯之心，如今对我手下留情未免太过假仁假义了！”

话落间的时候，程昀的心中还是有些担心会伤到了珞儿和腹中的孩子，于是悄悄挪开了一下龙泉剑，眼眸中满含深情的说道：“可你是我的妻子！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要你受到伤害。”

妻子？听到这个词儿后，珞儿脸上的冷笑就越发浓重了说道：“你的妻子早就在，你同意我姐姐替我上祭天台的那一刻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古月的女帝，你要是还分不清楚，我也不介意帮帮你。”

随后珞儿转过身快速的夺过了程昀手中削铁如泥的龙泉剑，丝毫没有犹豫的直接刺入了程昀的胸口中，而那双充满仇恨的眼中，也在刚刚的一刹那顿住了。

“你怎么不躲！”

只见程昀的嘴角开始缓慢的流出血滴说道：“你是我的妻子，我让琳琅涉险本就有错，你该怪我的！所以我不躲，”而后就见龙泉剑刺入的胸口处逐渐被血染的通红，一旁的楚骁也终于冲了过来接住了即将倒地的程昀。

见状珞儿这才一把抽出了龙泉剑，看着上面仍就在滴血的剑锋，她瞬间就感觉到了自己身心俱疲，步伐有些踉跄的后退了两步，提着宝剑喃喃自语起来：“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逼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脚下一软就跌坐在了红毯之上，身边的魅冬立刻走上前搀扶起了珞儿。

闻讯赶来的仇尘子见状立刻背起程昀将人送到了慕容的住所，转过头的瞬间看着独自站在城楼之上的那抹身影时，不由得抿起嘴角无奈的转了过去，他不知道怎么去劝说，也或许这些事情本就分不出什么对错，只不过都是造化弄人。

看着床榻上的不见一点儿血色的程昀，在慕容曦禛深深的叹出了一口气后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那原本十分深厚的内功却在此时全部散尽了，为此慕容有些可惜的说道：“若不是有你那上好的内功底子，这一剑下去你就真的要早登极乐了。”

说着还将床头早已备好的汤药递了过去，程昀勉强的撑起身子接过说道：“内功又能算的上什么，只怕我若是真的死了也不会去什么西方极乐，我欠了琳琅一命，大概只有地府的地狱才会肯收留我吧。”

随后一仰头就将那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无论珞儿如今对于他的态度是什么样的，琳琅离开的那一幕始终是印在他的心上，程昀知道是他自己亲手毁了珞儿的信仰，为了她的生！这份苦果自己就必须一口吞尽无需多言。

慕容曦禛闻言却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接过药碗之后起身走到一旁看着匣子当中仅剩不多的金针，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指尖磨砂着那金针上的灰白，他拼尽了这么多，换来的结果就是一命换一命么？

而后迅速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慕容曦禛背过身说道：“你这伤口再过一个半月也就可以痊愈了，只是那个时候也会是你给珞儿换血渡毒的时间，如今你内力尽失又怎么保全你自己的身体？”

果然此言一出后程昀的神情就落寞了下来，之前的他没有内功一样可以凭借矫健的身手上阵杀敌，可是如今没有了内功的自己就无法再去帮助珞儿，琳琅临终前要自己答应的最后一个要求都无法做到，他到是真的不如去替回琳琅。

“我来给你护功，这样一来程昀就可以继续给珞儿换血了吧！”

话落间一身白衣的楚骁从屋外走了进来，看着床榻上一脸诧异吃惊的程昀时，他收起了手中的黑折扇扭过头看了眼身侧的慕容曦禛，若不是自己今日刚好得到了密信，只怕就无法知道这个消息了。

而一侧的慕容曦禛看到楚骁，心中却没有了半点儿的轻松。那是自己怎么努力也无法代替得了的天定鸾星，纵使如今的另一人生死未卜，夜空中的卜卦却从未有过一点儿变化，自己才是这世间最应该学会淡化的吧。

“如果有楚少主的内功护在程昀的体内，自然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你们兄弟好好聊吧，我去看看珞儿身子怎么样了，”而后就提着那上好黄木雕花的木匣离开了。

程昀看着慕容曦禛远去的背影，这才转过头对着面前的楚骁问道：“师兄你不是应该替我料理军中的事物吗，怎么今天这个时候会赶过来看我？”难道是如今的军中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是指周围的藩国有了异动。

看着程昀那双微微皱起的双眉，楚骁不由得开始佩服起了自己这位常年带兵镇守关外的师弟，自己这还没有说出一言，他的心中只怕就已经猜到了三分，轻咳了两声儿说道：“如你所料，之前安插自金国的眼线，今天传回了消息！说是金国的那名妙玉公主有意起兵攻进刚刚复国的古月。”

虽说这妙玉公主之前是楚骁接触过的，但当他看到了眼线传回的消息时，还是被惊吓到了，当初那样的一名女子如今竟然被逼成了嗜血成性的人，明明是已经亡故了兄长，却被她硬改成了夫君。

程昀听着楚骁不断说出的消息，心中却没有一点儿惊讶。自己虽然没有真正的接触过这名妙玉公主，但却从她之前的行事风格来看，是一名不可不防的敌手，而那步步为营的策略方法是珞儿所不及的。

一旦边疆战事一起，只怕这刚刚复苏的古月朝廷中没有一人可以代替自己迎战。

“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掉！看来我能够陪在珞儿身边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到时候一切都要仰仗着师兄来照料了，程昀先在此谢过了，”而后就恭恭敬敬的对着楚骁行了一个大礼，全然不顾自己身上还没有复原的剑伤。

这一番话看似没有什么深意，可是当数月后的一天楚骁才真正的明白了用意，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他已然不能改变一切，如今只能听着程昀的嘱咐一遍遍的调整古月军队的所需，以备即将来临的大战。

看着炕桌上不断跳动的烛火，珞儿不眨眼盯了有一会儿才感觉到自己眼中的酸涩。一旁的魅冬第三次将备好的吃食撤了下去，见状是满眼的心疼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退了出去。

这才从房中走出了不过三步，就看到同样提着食盒走过来的楚瑶，她微微俯身行了礼说道：“皇上此时还没有就寝，只不过......自从大典回来之后就滴水不进，属下没有了办法，只能将这凉透了的吃食撤下来。”

楚瑶看着那托盘中极为清淡爽口的小菜，也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情况。微微点了点头就擦着魅冬的肩膀缓缓的走近了房中，一抬头果真就看到了那斜靠在软垫上的瘦弱背影，她何尝不能懂得此时珞儿的心情。

“我听魅冬说你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就从御膳房准备了吃食过来。”

就这样一句普通到不行的话，却将珞儿一天未能流出的眼泪流了出来。回想到曾经金靖祁被欧阳瑾瑜暗害的时候，楚瑶一个奋起就险些一剑杀了自己！如今自己切身体会了这种心境，才真的明白了她那个时候的感受。

“那天金靖祁离开的时候，你也是如我现在这般想要杀了我吧！我想所有人当中只有你才最能理解我心中的苦楚了，”说着珞儿轻轻的转过了头，那双泛红的眼睛正好对上了楚瑶那双同样泛红的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