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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入瓮1

到此,人生际遇是不同了,可似乎情爱之路到底还是难遂心意。时至今日,扪心自问,始终有那么一点不甘不愿。奈何,吐露不得,拒绝不得,否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可以瞬间做得魏相的东床快婿,也不难马上成为魏相的眼中钉、肉中刺,命途转盘,全在他一念之间……

陪客宴饮,殷勤几巡,他左等右等,前顾后盼,始终不曾等到徐灿的到来。他多想抽身去找徐灿,问问他到底有什么事情会比觅空前来陪他喝杯酒还重要的。可今日大婚不同寻常,撇身离去如何能够?

病休阴郁悄然,压抑许久不得释怀自己,终于想趁着今日大喜好好痛饮一番,便是醉酒,也有由头不是?

可魏相连个醉酒的机会都不肯给他就早早命魏忠将他送去了新房,病休临去之前还回头张望,他原是期待着徐灿能够在这最后一刻赶到他眼前来的,不成想,徐灿未有等到,倒是等来了禁军统领陈楚。

却看陈楚一身戎甲,铩羽奕然,面容肃厉浑不似前来道喜的。

魏仁溥也是面色凝重,携着陈楚语声低切,大着步子一道往书房而去。

病休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可却无人肯来告诉他一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明白自己今夜唯一该做的就是好好完成他的洞房花烛。

“姑爷,姑爷慢着点。”

他酒虽喝得不多,步态却有些不稳,须得倚着魏忠方能走进新房中去。

魏忠带上门离去之前,笑眯眯地看了眼坐等在新床上的魏牡丹,“小姐、姑爷今日大喜,魏忠祝小姐、姑爷夫妻恩爱,早生贵子。”

蒙着盖头的魏牡丹,瞧不得什么神色,但见搁于身前的一双纤手明显轻轻颤了一颤,早是羞涩难当。

病休立在原地,寸步未移,望着眼前为他披上大红嫁衣的魏牡丹,忽然有些恍惚,一个立脚不住,险些往边上倾倒了去,只得仓促撑住摆满喜果糕点的桌案,凭力支身。

魏牡丹听得声响,赶忙褰起盖头,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在烛光的映衬下清亮无匹,出声说话的那一刻活脱脱地像极了某人。

“幼舆?”

病休掀眸看她,却恍恍惚惚地看见了暮春那场雨后,在西湖书院里见到的那个一身雪亮华服曳地的明媚女子,正捧着拜帖一步步地走进自己身边来……

“幼舆,你今天一定喝了不少的酒吧,看你脸红成这样的。来,我扶你过去坐着。”

面对环上他臂膀的魏牡丹,病休忽感眸中一热,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却忽而那么忧伤,那么委屈地望着她,“你可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么?”

魏牡丹为他圈揽的动作羞红了脸儿,贴在一身红袍黑靴,熏香怡人的病休怀里,低着头笑得媚人,“幼舆……”

她话口未完,病休勾起她的下颏,一滴泪水骤然滚落,“老天可怜我,终于让我等到了你。

我要你,第一次见你,我就很确定,这辈子,我想要的人只有你!”

她话口未完,“老天可怜我,终于让我等到了你。我要你,第一次见你,我就很确定,这辈子,我想要的人只有你!”

“幼舆?呃……”

霰淅沥而先集,雪纷糅而遂多。

散漫交错,氛氲萧索。

敖显一行在临进洛阳城时中途弃了车架,悉皆骑马。黄妍因不会骑马而由敖显带着坐在他身前。

冰凌著枝头,人约黄昏后。

待得敖显策马赶到陵墓一处,姚宗的新坟已然落定。

敖显抱了黄妍下马,黄妍褪下身上斗篷只剩内里一袭孝服,泪眼凝眸地走上姚宗陵前的方台上。

噗通一声伏跪于地,呆呆地望着眼前矗立在风雪之中,约摸一人多高的白石墓碑,紧紧凝住其上深黑的姚宗二字,登时泪眼婆娑……

还记暮春时候,父女同游,西湖书院里,那一声妍儿喊得何其温柔何其慈爱,“来来来,妍儿快过来瞧瞧,看这副字帖如何。”

雨后霞光里,紫帷马车上,那一份汪涵洪量曾叫她红脸,“‘谷雨’乃是春日的最后一个节气,此节气人的阳气充足,火气最重!”

姚府堂前,曙色未明,她走上前去,伸手从后面环住爹爹姚宗系着金扣玉带的腰,贴着他的后背喃喃道,“爹,别生妍儿的气了,妍儿知道错了。妍儿以后再不让爹担心了。”

大手覆上她的小手,姚宗却只是轻轻叹息……

往事依依,犹在目前,谁肯接受那转瞬之间竟是一抔黄土,天人永诀。

她说过以后再不叫爹爹担心了,却最后还是牵累了爹爹,因为自己而赔上性命……

“爹,不孝女妍儿回来了……”

掌心覆雪,以额叩地,失声饮泣了经久才复抬首,眸光凄楚而哀怨,“爹爹一声不响就撇下女儿走了,鹤翎也不见了,女儿从此孤苦无依。举目无亲,再无可望,一人独活,生而何欢?

爹爹若真心爱我,为何不让女儿知道一切,给女儿一个选择的权利?女大当嫁,不论嫁谁都是一生,只要爹爹安好,女儿嫁谁都不怨不悔。可是爹爹却什么都不告诉女儿,什么都只自己担待,爹爹高义,却要女儿如何承受得起?

您与其让女儿活着终身痛悔,还不若让女儿随您一道而去,黄泉路上,你我父女同行,一起去见娘亲。来世,来世女儿必当再投生爹娘膝下,那时,也请给女儿一个机会,好好尽孝罢。”

低头自袖袋里悄悄摸出一把簪子来,簪身浑圆扁头凤形,金光一晃,迅速就探上了一段雪白的项颈。

“不要做傻事!”

弹落发簪,一只大手迅雷不及掩耳地箍紧黄妍纤细的皓腕,捏得她手骨生疼。

扭头对上敖显一张轮廓精致的脸,听他一字一句郑重言道,“既是来送爹最后一程,你该做的就当是让他瞑目九泉,何以如此自轻性命,罔顾爹爹一片苦心。”

黄妍身子一软,哭着瘫坐在地。

仰头望眼碑上石刻,眸光落处,眄隰万顷同缟,瞻山千岩俱白,皆是冷白心境,寥寥寂寂,不见生机。

敖显衣袍一撩,端跪于姚宗墓前,摘下腰间酒袋,执起碑前酒盏,倾酒入壶,眉目凛肃,“爹,原谅敬轩无能,不能亲自为爹摔盆送终,只能在这万事既成之后再来给您老人家送行。薄酒一杯,你我翁婿就有话则短了。”

黄妍噙泪望向敖显,怔怔地看着他两扇薄唇一张一翕,“天香阁里,爹曾与我舅舅提亲,还曾亲口谈及我轩辕帝业,爹爹高义,不避不忌,飒沓磊落,常人不及,敬轩多想能有那么一个机会,我们翁婿二人温酒把盏,浅斟细酌,好好坐下来,聊共饮国觞。如今,这一小小的愿景却竟也成了奢望。想来,到底是我敖显没有那个福分。”

玉蕴辉山,却黯然神伤,俊逸而忧郁的神情深深打动了黄妍,在这一刻里,她只愿相信,敖显待她,实意真心。

最后一杯酒浇下,敖显听得自己的坐骑忽然不安地用前蹄刨起地来,嘶鸣之声骤然紧窒。

敖显只恍若未闻,搁下酒盏,伸手去扶黄妍,侧向墓碑续道,“爹,姚府堂前立下的誓言,敬轩自当一生铭记,永不相忘,您肯把妍儿交给我,我就不会让您有后悔的一天。

来年清明,敬轩还会带妍儿来看望爹,希望那个时候敬轩再叫您一声爹时,已然名正言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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