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无颜是很隐秘的事，知道只有极少数的人，为了大业，梅家有自己不为人知的势力，而妤莹在暗中也训练了自己的心腹，她要为自己筹谋，就算是亲兄妹就算是亲父女，在权势面前都算不上什么。父亲把她当成棋子，哥哥也是，她牺牲了自己最终要像前朝皇后一样背负骂名，那么为什么她不能自私一点为自己的幸福牺牲他们。她最大的障碍，就是无颜，只要无颜不在了，她再取得皇帝的信任跟梅家划清界限，后位就是她的囊中物。权势与爱情都是她的，她会比皇后姑姑还要幸福，因为皇后并没有得到皇帝的真心。

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的看透了一切，却没有发现那个丑陋笨拙的女子，是她最大的克星。她应该死也不会瞑目吧。无颜因为药物昏迷，意识却是清醒的，不用透过自己的眼睛，她能看清外面的一切。妤莹死了，跟她而来以及外面看守的人都死了，没有同情也没有幸灾乐祸，无颜的心中是空的，只是血腥味渐渐涌了上来，她仿佛回到过去的自己。

“你真怪……”蛇灵站在她身边，不解地看着她。物伤其类，他听到无颜吃过蛇肉时尚且气愤，她看到人类死了，怎么会一点感觉也没有。

“奇怪的是你。说是因为吃了我受了劫难，不得不附身跟着我转世，现在我杀了别人，你岂不是要受更重的惩罚。”

“又不是我杀的……”蛇灵轻描淡写地吐了吐信子，又不确定地拉了拉刘海，“难道这个也要算在我头上，我帮你是为前世犯下的错赎罪呀。”

“你做错了什么？”她问。

莫明看了她一眼，蛇灵别扭地说：“就是吃了你的事呀。”

“食物送到嘴边，哪有不吃的道理。我没有因为这件事怨恨过你。”

听了她的话，蛇灵非但没有释怀，反而有些不满，“我知道，就连恨你也只给一个人。”

“没错。”她没有掩饰。

“真不可爱。”蛇灵气得鼓起了脸，化身少年模样的他更显得稚气。抱着双臂，他有意撞了她一下，气呼呼地说，“我现在很不高兴，你要哄我。”

她想了片刻，木讷地说了一句，“别生气了。”

“你……”蛇灵嘟起了嘴，想气又气不起来，“明明你才是人，为什么你比我更不像人呢？”

“为什么？”她重复他的话，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不想他太烦人给他一点回应。

“是因为那个人吗？”他不高兴地问。

“与他无关。”她仍是漠然的，“至少他教会了我很多感觉，虽然现在只有恨而已。”

“我会让你记起来的。”蛇灵抓着她的手认真地说，孩子气的样子让人心动。

不想花力气甩开他的手，她平静又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没有记起来反而是好的。”

她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感觉，遗留下来的恨让她痛苦，她却紧抓着不放。也许恨是她潘多拉魔盒最后的希望，当恨意拉扯时，上面有天总会沾染别的的情绪。

无颜被救回宫，因为中药昏迷，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苏醒过来。赫连笈听说她醒了，马上赶了过来，她被囚禁的事存在太多可疑之处。

“无颜，是谁抓了你？”他坐在床边，盯着还迷迷糊糊的她，想要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

“不知道。”她怯怯地说，有一点慌了。中了药记忆混乱也是正常的，古代又没有血液分析，不可能知道她中药的分量，太医替她把脉判断了症状，她只要照那个症状表演就行。只是头好痛，脑子的确有些不清楚，这种药也做得太粗糙了。

“你不记得那天出宫发生了什么事吗？”赫连笈有些失去耐心，语气带着几分责备。

无颜按着头，畏惧地看着他，“好像……好像去酒楼吃饭，然后我出来了……”

“然后呢？”

“然后……我……”她无措地看着他，苍白唇干燥了起来，“我不记得了……”

“什么也想不起来吗，有没有听到什么？”

“没有。”她怯懦地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反应。

这副模样，总让人有些烦燥，赫连笈皱了一下眉，露出和善的表情，“以后不准再出宫了。”

“是。父皇”她连忙答应，这时，肚子适时地响起，她被抓起一直没有吃东西，昏迷中的人怎么会吃进去东西呢。

听到响亮的腹鸣，赫连笈忍俊不禁，“想吃什么？”

“粥，热的粥，要有肉。”她吞着口水说，饥饿感不断加重。生理反应永远让人措手不及。

“好。”赫连笈点头，料想在她这里问不出什么，太医也说过她中的药药性很强。

热腾腾的鸡肉粥很快送到无颜面前，她伸手想拿，手却碰了个空。她吃的是假药吗，她暗想，头昏沉沉的，影像重叠了起来。

“朕来喂你。”赫连笈不知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也许是这次的事结局不错，不管是谁绑架了无颜，梅妤莹的死对他都是有利的，无颜也还是完壁之身，她还是只属于赫连家的凤女。

她惶恐地看了他一眼，张开嘴喝下他喂过来的粥，烫人的热度灼烧着她的食道，热粥经过的地方仿佛升腾起热气，把胸口胀得满满的。曾经她笨拙地喂那个他喝粥，他耍着无赖，索要她的温柔，她竟然都照做了。那时的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她已经完然想不起了。

“太烫了吗？”赫连笈看她表情怪怪的，像是快哭了一样。

“没有。”她想要努力笑着，又觉得那个表情不适合。“我想见太子哥哥。”

赫连笈觉得胸口一闷，“他还有别的事……”

因为梅妤莹之死备受打击的绵延，那副颓废的样子怎么能见人，赫连笈叹息地想，他的儿子竟然会为情所困，幸好梅妤莹死了，他不想要绵延成为另一个百里浩贞。

她垂下头，露出几分伤心的样子。头疼渐渐平息了下来，下一次爆发不知是什么时候，她不想面对那张脸，尤其是他露出温柔表情的时候。

“怎么，朕喂你不好吗？”他假装生气地问。

“没有不好。”她小声说，抬眼看向他，“我知道父皇对我最好。”

一时间，他觉得她有些可怜，尽管她今日的不幸全是他造成的，是他灭了她的国。看来她也不是什么也不懂，赫连笈想，不觉伸手轻抚她微凉的脸，“你知道就好。”

她的目光落了下来，睫毛轻颤了一下，空气中像是渗入了什么，让两人的呼吸都艰难了起来。赫连笈觉得连他也中了药，一碗粥的时间漫长却简短，他以为熬不过的时间却在一瞬结束了。

“好好休息。”赫连笈嘱咐了一句，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不知为什么，他回头看向她，她追随的目光亮得吓人。大步离开，他不懂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生，大概是因为以前她都跪着，不管是表情也好目光也好，他都看不清。仔细想想，她的目光也并没有很亮，比不上她看着绵延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焦躁袭来，让他呼吸不稳。他几时开始在意这些了。

热粥的香气还在胃里弥漫，这碗粥原本是为绵延准备的，知道噩耗的他，一直没有进食。把自己关在屋内，他握着香囊茫然看着前方。怎么会这样，他想不清楚，也不想清楚。皇后梅兰芝焦急地守在外面，这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她一生的希望。妤莹死了，作为姑姑的她也很难过，可是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妤莹会在那里，难道也是被绑架吗。她不知道梅家预谋的事，隐约地把这件事想成妤莹自作主张的结果，可惜她弄巧成拙害到了自己，才造成后来的悲剧。凤女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她想，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无颜很可怕，就算她一直是那副愚蠢的样子，她还是会不安。步入中年的她，深信佛学，不禁把一切归于神力。

“他还不肯吃饭？”赫连笈来看他，望了一眼紧闭的门，带着几分怒气质问守在外面的皇后。他不懂绵延的伤心，因为他不曾爱过。

“是。”兰芝小心应道，“延儿只是伤心过度，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赫连笈仍是不悦，“无颜醒了，让他去看看她。”

“是。”

等赫连笈离开后，兰芝松了一口气，这个男人她曾经是深爱的，当然现在也是，只是心里总有几分畏惧。她有点怕他。轻轻叩门，她在外面说：“延儿，无颜醒了，你去看看她。别总呆在屋子里，去送莹儿最后一程吧，她地下有知，也不想看到你如此。”

过了良久，屋里没有反应。兰芝正失望时，屋门忽然开了，绵延红着眼跑了出去什么也没有说径直冲向昭阳宫。无颜正躺在床上浅睡，药力还没有完全散。恍然间，如她所见的，绵延冲到她床边，把睡着的她拉了起来。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他恨恨地摇着醒来不知所措的无颜，通红的眼直盯着她，像要把她吞下去一样。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他重复着这句话。

无颜撞到墙上，头又疼了起来。快要哭出来的脸在绵延眼中什么也不是。她漠视他的痛苦，却没有看轻。任何有感情的人都比她优等，只是那又如何呢，大家都在现实中受苦，像她这样反而活得轻松吧，她专心地恨着一个人，心中的伤痛积累着却不会带来更深刻的痛苦。也许痛苦太久，她已经感觉不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