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魏如春的话没有道理，宁乡镇闹事的影响程度，已经不亚于一颗原子弹爆炸的威力。宁县草木皆兵，衡岳市风声鹤唳，就连芙蓉省都被惊动了。据说，消息已达最高首长的案头。

高小离暗自思忖，整件事情的发生来得确实有些突然。林如龙在整个事件的发展中几乎没见着他露面。越是刻意掩藏自己，越让人感觉到事件的不寻常。

高小离愈来愈迷茫，他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好人与坏人其实也就一念之间，无论魏如春还是林如龙，他们身上都有好的一面，同时也存在恶的趋势。

宁县冒出这件大事之后，高小离突然被任命为宁县的纪委书记，这次任命也来得也突然，市委组织部甚至没单独找他谈过话。也没任何一个领导与他有过通气。就连市纪委严书记，似乎也是在事后得知了这回事。

高小离有了一种被戏弄的感觉，但他并没因此而丧气，反而暗暗将这次机会当作一次契机。唯一让他郁闷的是，借调市委监督检查小组的使命嘎然而止。他不知道这是坏事还是好事。

他想，将他从监督检查小组调出来，安排在宁县纪委书记的这个位置上，其实就是一把双刃剑。一是让他远离人大选举调查，二是给他肩上压上了一副重担。谁都知道宁县现在就像一个火药桶，倘若宁乡镇的危机处理不妥，首先炸死的人就是他。

事实也果真如高小离猜想的那样。宁县徐广书记和顾大力县长一致同意，高小离全面负责事件调查和处理。

正因为有这样的因素存在，因此高小离烧第一把火没人站出来与他作对。要是换了往常，以高小离在宁县的官场人脉关系，他几乎是一穷二白，被人悄悄挖坑埋了未必会醒悟过来。

与魏如春接触之后，愈发加深了他对事件的看法出现偏转。如果说宁乡镇的城管因为打人而致他人自杀，在法律责任这一块最多负有连带关系，甚至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至于后来城管动手打死了人，案件简单清楚，当事人该抓抓，该关关，该杀杀。

一想到杀字，高小离心底不觉冒出一丝寒气。他隐隐感觉到，宁县不杀一两个人，怕是很难平息老百姓心头的怒火。

查看了宁县纪委三年以内的立案，高小离除了疑惑，就剩下愤怒了。

这么大的一个县，三年时间就五宗危机案件？这话说给鬼听都没人信。

老陈言辞闪烁，大意是县主要领导有要求，不能破坏宁县的经济建设。换句话说，只要不出现大问题，干部的违纪违法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老陈没说具体是谁发出这样的指令的，但高小离能清晰地感觉到，能发出这样指令的人宁县也就两个人，一个徐广，一个顾大力。

按理说，纪委归党委这边管理。也就是说，能直接发出指令的就只有徐广。至于顾大力，他的主要精力都应该摆在政府这一块。虽说他是副书记，但在党委这边的话语权还是要打很大的折扣。

高小离想，不管是徐广还是顾大力，他们发出这样的指令都是严重的违纪。如果经济发展可以掩盖一切违法乱纪，那么社会体制将会迅速崩溃。他们这种做法是严重舍本求末，如果不及时纠正过来，会出更大的问题。

一连三天，高小离都在思考魏如春案件的走向。是强力维稳压下去，还是疏导让老百姓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徐广给他的建议是疏导，而顾大力则截然相反。他要求高小离不惜一切代价将事件压下去。

怎么压？难道抓人关人？将闹事者一网打尽？

高小离叫了县公安局的领导过来，县局领导一肚子苦水。这次宁乡镇事件让派出所颜面扫地，丢盔弃甲。按县局领导的说法，当初要不是石头跑得快一点，很可能死的人就是他。

县局领导抱怨说：“高书记，政府这一块再闹出群体性事件出来，怕是我一个公安局应付不了的。不瞒你说，我现在要求他们绝对不介入。”

“该介入还得介入。”高小离说：“毕竟，你们是国家机器啊！”

“我都怕机器被老百姓拆了。”县局领导说：“这样，我也不多要求。这次事件造成我局五六个人负伤，其中两个轻伤，一个重伤。县里得给一个说法。”

“你要什么说法？”高小离皱着眉头问。

“为了让干警们有信心，有热情，我建议在荣誉上给他们鼓励，在经济上给予补偿。”

高小离笑道：“现在谈这个未免为时太早了。事件还没个定论。总得等有关领导定性了才好说。至于经济补偿，我相信你们县公安局不缺这点钱。你们想怎么补偿都行，到时候我在会上支持。你觉得如何？”

县局领导苦着脸说：“我就知道你们会一毛不拔。在你们领导的眼里，我们这些人就是夜壶，需要的时候拿来用用，不需要的时候往床底下一塞。”

高小离展颜一笑道：“如果是夜壶，难道不用的时候还要摆在桌子上给人观瞻吗？”

高小离请县局领导来，其实是想要他手里的录像资料。

当时宁乡镇发生冲突之后，派出所的人全程录了像。

县局领导小心地问：“高书记，你要这些影像资料干什么？”

高小离说：“我就想看看，当时的场景混乱到了什么程度，谁是他们当中的代表性人物。”

“你要擒贼擒王？”

“不一定。”高小离说：“就算要擒贼，也是你们政法机关的事。我一个纪委，哪里有这个权力？”

县局领导笑眯眯地说：“现在谁不知道你高书记大权在握啊，宁县除了徐书记和顾县长，你是排名在第三的实权人物了。何况你又负责事件的善后处理工作。你只要发句话，我这边保证一个不少都将人抓起来。”

高小离摆摆手说：“先别急。矛盾不能再激化了。我们现在得用怀柔政策进去。”

“怎么怀柔？”县局领导狐疑地问。

“死者尸体现在在哪？”

“县殡仪馆保存着。”

“好！你负责同志死者家属，县里将在明天去慰问。”高小离安排他说：“注意，是去慰问。”

“我懂。”县局领导说：“高书记，我就有点想不明白了，这个时候你去慰问，不怕围攻？”

“不是有你吗？”高小离说：“公安这边调集人手配合，务必争取让死者尽快入土为安。”

“还没尸检。”

“捡个屁！捡来捡去还不是那么一回事？”高小离骂道：“兄弟，你怎么不用脑想想，如果尸体一天不处理，他们就有挟尸自重的心里。如果将这件事处理好了，他们想闹，也找不出一个有头来啊！难道你想看着他们抬着尸体来县城游一圈？”

县局领导闻言，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高书记，我这就去安排。安排好了我再来汇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