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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白姬听到玉木吩咐侍女打水的声音，似沉声呢喃，又似吴侬软语，温润平和，更让人贪恋迷梦。

半晌，她觉得榻前有人，半睁开眼，朦胧间一束颀长的身影映入眸中。

是梦啊。

在梦里都能见到他，她更觉得委屈了。

眼睑愈发沉重，她又扎进梦里，这一次做了个极难过的梦，她并不真切知道梦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很难过。

挣扎着醒来，酒的余劲未消，白姬只觉得头痛欲裂，人还没睁开眼睛，就先扶着脑袋低低呻吟起来。

“现在吃苦头了吧！”

玉木略带责怪的声音从头上落下，她惊诧地睁开眼，几乎是一瞬间就撑起身子来。

看她无辜地坐起身，未挽起的青丝柔柔滑过瘦削的肩头，滑过睡裳衣衽系上的月牙白花结，直垂腰间。他忽然不忍心再怪她。倒了一碗茶水给她递去，“还要睡吗？”

她只盯着他，摇摇头。

“那起身梳洗吧，东西下人都备好了，好了再一起去吃个早饭。”他柔声道。

她心下几许讶异，因为他每日上朝，时间不巧，故而从来不能同她一起用早膳，今天却等着她醒来。

饭桌上，玉木忽然开口问白姬，“今天你有何安排？”

她夹菜的筷著微顿，并未会意。

倒是贴身的婢女机敏，立刻回道：“前些日子王子妃定好今日去练箭术，奴婢们把弓矢都备好了。”

玉木点点头，“那顺便也把我兵械房里的藏弓取出来，我许久没练了。”

他言下之意是要陪她。

白姬心下的滋味难言，甚至忘了询问昨夜醉酒的她是如何回到自己的寝殿。

从白姬晨间醒来后，玉木一直伴在她身侧。

现下练兵场中，玉木取了箭矢搭上弓，姿态娴熟。他将弓拉满，却迟迟不放箭。

“昨夜席间……”他话至半峰却止住，白姬知道他在同她说话，转头望向他，他只是凝神注目前方，接而又道：“你受委屈了。”

话音方落，他松开弓弦，箭矢疾飞，直击靶心，大有百步穿杨之势。

玉木会提起，白姬逆料未及，不过他并不提那邻国王子的言外之意。那邻国王子明面上是让白姬难堪，其实深一层，是在羞辱玉木对愫馜公主的别情。

白姬知道，那深一层，玉木并不想说明。

她缄口不语，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终究还是变了，初遇时她取笑他话少，像个木头，可如今话少的却变成了她。

他又取了一支箭，递给她：“你来。”

她箭术不好，就连握弓的姿势都稍欠火候，他在一旁悉心指点，她始终掌握不到诀窍，忽然后背一热，她感受到他贴近自己，“这只手握这里。”他毫不避嫌，托过她握弓的手。

“弦要这么拉。”另一只手也被他握住。

白姬只感觉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多喘，他的气息从耳鬓一侧喷薄，轻斥她：“放轻松。”

你靠这么近，哪儿还能轻松。她在心里暗恼。

他带着她，发了箭，箭矢击落了他方才射在靶心的箭，取代了那个位置。

惊喜之情洋溢在她脸上，他看她终于笑了，也不自主宽了心。

“那次你们族里的箭术比赛，你可知，为何你们族里的人都没射中靶心，反倒让我射中了？”

“你是让我夸你箭术了得吗？”她恢复了开朗，打趣道。

他笑摇头：“非也。那是因为箭头的缘故，你好好看看，万彦的箭和你们族里的箭有甚不同。”

白姬细细端详，果然发现异样，“族里的箭两侧带翼，可你们的箭……铸成这个样子也太奇怪了。”

“样子是不甚美观，但十分实用，尤其在风大的日子里。”

白姬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带翼的箭头顺风，很容易偏离目标，可你们这样做成四个平面，箭尖既冲开了风口，又不易受天气影响。”她洋洋得意，复又不解，“可那天……你用的是咱们族里的箭呀？”

他狡黠笑道：“我只是耍了些小聪明，随手抓了一把土，把箭头两翼封上了。”

她叹：“你使计！”

他微微失神，“他们赢不了，是因为天性淳厚质朴，不像我，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浸泡久了。”

她看出他脸上的哀色，十分落寞。却不知怎么开口回他。

“父王派我到北境戍防，三年。明日就要出发。”

闻言她心头尤遭雷击。

原来他一反常态陪她这么久，果真是有原因的。

她怔怔看他，好像在祈求他告诉她说的话不是真的。

他不忍看她，兀自取了箭，满腔愤懑地射了出去，“我开罪了邻国王子，父王要给邻国一个交代，必须得做个样子。”

白姬愤慨脱口：“就因为你赢了一场马球？这算什么罪名！”

玉木苦笑：“这的确不算什么罪名。真正的罪名，是我一直以来带兵在外，为父王扫平边远小国，开疆拓土，收服部族，得万族归顺。兵权在我手中，收服众部族的又是我，朝中三位权倾朝野的阁老见缝插针，离间我与父王，难免父王对我诸多忌惮，这一次不过是借着邻国王子的由头罢了。”

“这个王子这么辛苦，为什么你还要做？”

为什么要做？

为了报知遇之恩，还是为了为人臣子的忠义？

他遥望远处的靶心良久，声音缥缈幽远：“这世上许多事，从来就由不得我们选。”（未完待续）